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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父親的心腹從未找上門,他今日或許還會驚奇皇帝為什么這樣做,但是現(xiàn)在,他毫不疑惑,只是平靜等待自己的死期:“貧僧早就是當死之人,之所以等到現(xiàn)在,是佛門嚴禁自盡,以為當下地獄,不得極樂?!?/br> 皇帝卻失笑:“佛門之人也會娶妻生子嗎?” 娶妻,素為中原佛教所不齒。 慧空赧然:“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師父說我紅塵俗事未了,且姑母于我有恩,她執(zhí)意如此,我不能不從?!?/br> 雖然姑母只是一味勸說苦纏,還沒有付諸實踐,但他凡心既動,也是無可爭議的事情。 圣上“嗯”了一聲:“看來強扭的瓜確實不出好果。” 他平靜如古井無波,然而那被南平長公主養(yǎng)大的兒子,繼承君--------------/依一y?華/位后卻是變本加厲的殘暴,與南平及那個小門小戶出身的母親將內(nèi)廷攪得沒有一刻安生,就連瑟瑟也受了許多苦楚,被人眾目睽睽之下詢問與他的往事,作為貴人取樂的笑料。 “姑母也是一片好心,她從前并不知曉我的存在,”慧空自知死期將近,卻也不忍見南平長公主牽涉其中,頓了頓:“她以俗世之福彌補我,雖然執(zhí)拗,亦沒有惡意?!?/br> 圣上聞此卻不語,示意內(nèi)侍過來,然而臨走前他打量了眼前這個僧人片刻:“照料好你自己足矣?!?/br> 何有為連忙跟上皇帝的步伐,他小心觀察圣上面色:“圣人,這人……” 禁衛(wèi)雖然有皇帝的手書敕令,但說到底,抓這個人為什么,大家也不太明白。 圣上搖了搖頭,吩咐道:“讓人隨便羅織一個罪名關(guān)押在此,不必苛待。” …… 翌日清晨,南平長公主素衣求見圣上,足足跪了半個時辰也未能得見。 宗正卿正在與皇帝商討關(guān)于大婚的流程,聽見母親被拒,有些惴惴不安,御前奏對也稍有失態(tài)。 母親在太后面前謹小慎微,但家里卻有許多情郎,在金光寺疑似有個相好的和尚,甚至偶爾還要他照料一下,這他是早知道的事情,雖然說宗室公主行為荒唐,駙馬也忍氣吞聲,但叫陛下這樣生氣的可能還是頭一回。 “圣人……舅舅,您還是見一見阿娘罷?”崔羨魚壯著膽子請示了一回:“其實不過是個阿爺放了外任的時候,我阿娘尋的相好,舅舅要是不喜歡,殺了就殺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他。” 他到底還是傳統(tǒng)的世家子,不能接受母親身側(cè)有旁的男子,是而早早搬回崔家去,并不在公主府住。 皇帝瞧他忐忑無知,雖然對他也有些不滿,但最后卻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下去,叫南平進來回話。” “圣人……”南平長公主進來的時候還有些踉蹌,她被日頭烤了太久,膝蓋發(fā)軟,索性又行了大拜的禮,跪在了地上,痛痛快快地認罪:“是姊姊錯了,求您饒我和慧空這一回罷!” 圣上什么都知道了,那還有什么可辯駁的,反正慧空對皇位也是沒有什么威脅的,索性認了。 “圣人,姊姊知道自己言微人輕,但您總要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她本來就面容憔悴,哭起來更是令人動容:“阿爺當年那樣疼您,二哥就余下這樣一點血脈,您顧惜一點,放過他……叫他繼續(xù)做和尚也好,安安穩(wěn)穩(wěn)過完這輩子就是了?!?/br> 她的親哥哥根本還來不及像廢太子又或者其余幾個弟弟那樣得罪皇帝與太后,她小心翼翼伺候了太后許多年,小時候也與皇帝盡量親近,圣人稍微念一些親情,二哥哥的孩子還能保全下來的。 皇帝靜靜聽她哀訴了一會兒,末了唇邊卻含著淡淡的笑:“南平,你當真覺得朕與你是骨rou手足嗎?” 南平本來還有許多話要說,許多眼淚要流,但是卻被圣上這一句給怔在了原地,連呼吸都差點忘記。 她當然不認為圣上是她的骨rou手足,她的母親是先帝的藺華妃,她與早逝的二哥出身都是毫無爭議,但皇帝的父親卻有許多可能,他才不是她的弟弟。 只是皇帝令人詬病的出身,一向是君主的逆鱗,皇帝從來不主動說,也沒有人敢提起。 “圣人這是說什么話,我們當然是骨rou手足,您忘記了嗎,阿姐當年還抱過你、哄你玩呢!” 南平長公主竭力否認:“是與不是,娘娘與上皇最清楚的,若不是,上皇自然也舍不得立您為君。” “未必,”圣上看著眼前風韻猶存的南平長公主,想到的卻是她老年的刻薄與惡毒,笑著道:“其實阿姐當年抱著我的時候,很想掐死我罷?” 鄭貴妃的風光刺痛人眼,那樣的念頭她從未停歇過,然而實際上她懷抱皇帝的時候卻是十分珍愛,像是對自己的親弟弟一樣。 人說鄭貴妃妖媚,實際上她那時候總還是懷有悲憫心的,見南平失去母親與兄長,又一心討好,才稍微動容一點。 “畢竟律法論跡不論心,你也能哄太后高興,朕本來也沒打算將一個和尚怎么樣,但你的口舌是非太多,”圣上的面容忽然冷峻起來:“既如此,你就到蒲州去好好自省!”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南平長公主面圣的傳聞不脛而走,不過半日,長安勛貴大多都知道嫁到崔家的南平,終于也因為不檢點遭了皇帝的厭棄,被貶到蒲州去,不過駙馬很不愿意跟著去,圣上也就隨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