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平常用度精細(xì)，今日的坊市本來就是魚龍混雜，外面不曾經(jīng)過檢驗(yàn)的飯菜更不叫人放心，何有為在一邊又不好勸，畢竟圣上與皇后正在興頭，往常也不是沒有出宮游玩過，他說起來還會敗興。

    支湯圓的攤子因?yàn)閼?yīng)景，今日是最紅火的，楊徽音坐下的時(shí)候覺得能獨(dú)占一張桌子確實(shí)是來之不易，圣上與她解下面具，輕聲說笑，然而抬頭去瞧攤主，卻是從前賣薺菜餛飩的老熟人。

    尋常的小攤生意也沒什么膳牌可言，但他們還記得上次點(diǎn)單，就是聽旁桌的人喚，楊徽音笑道：“郎君，我要吃一碗玫瑰的，你要不要來一碗桂花的？”

    圣上情知她是想吃不同的口味，笑道：“何必這樣，瑟瑟每一樣都要些，若是吃不完，也有別人吃，不會浪費(fèi)的。”

    奴婢們得到主子們只嘗了幾口的佳肴反倒覺得榮耀，楊徽音卻說：“咱們便要兩碗混著的，要賞賜給別人，郎君就多買幾碗好了。”

    她的話圣上從來沒有不依的時(shí)候，他索性起身去問，和那老者攀談，每一樣都點(diǎn)了送來。

    過不多時(shí)，那攤主中年輕的那位就親自拿了各色的碗碟過來，放在桌上，介紹各色的餡料。

    楊徽音笑著道：“你們倒是總會琢磨?！?/br>
    “郎君和娘子是許久不來了，”那年輕人勉強(qiáng)抽出時(shí)間，過來殷勤招待，見女郎被那白狐裘遮住的部分已經(jīng)高高挽了發(fā)髻，不覺笑道：“看來郎君已經(jīng)娶妻了?！?/br>
    往來他們攤上的客人里，還很難得有似這兩位叫人印象深刻，又相對大方的，因此雖然他們來的不多，但是他也愿意盡心招待：“小人祝郎君與娘子早生貴子，福祿雙全?！?/br>
    楊徽音低頭不語，然而圣上卻隔案輕執(zhí)她手，玩笑道：“夫人才作新婦不久，總是有些害羞，禁不得這些玩笑的。”

    那年輕人告罪，卻得了那郎君身后面白無須者許多賞錢，靈機(jī)一動(dòng)，卻去謝那含羞多情的娘子。

    楊徽音等他走遠(yuǎn)些才嗔怨瞥他：“哥哥高興什么呢，為別人叫我夫人，還是想要早生貴子？”

    圣上面色怡然，“聽了順耳的話，總是高興的。”

    然而他卻又來捏她軟綿的手心調(diào)笑：“怎么不叫舅舅了。”

    何有為和皖月想當(dāng)自己沉浸在嘈雜環(huán)境中，權(quán)當(dāng)聽不到，然而到了最后，還是各自低頭，不再言語。

    她面容極美，見他翻舊賬出來，忍不住又添霞云，局促道：“再這樣說下去，我今夜都動(dòng)不得筷?！?/br>
    除卻床笫，宮闈中的圣上一直還是克制自身的，她在夫妻之中，反倒是那個(gè)壓倒東風(fēng)的西風(fēng)，但是在宮外，人間煙火，元月狂歡，他也令人生出來一點(diǎn)風(fēng)流不羈的錯(cuò)覺。

    楊徽音漸漸醒悟，圣上現(xiàn)在大概也察覺出那些磋磨欺負(fù)她的樂趣，因此很難回到最初的良善。

    果不其然，圣上勸她道：“這不都是夫人喜歡吃的么，若不動(dòng)筷，真是叫表舅犯愁?！?/br>
    “郎君比我小舅年長，也只比我耶耶小幾歲，怎么還愛占我這種便宜？”

    她有點(diǎn)傷心：“郎君，你還是古板嚴(yán)肅些，我有些不習(xí)慣。”

    圣上大約調(diào)戲妻子調(diào)戲夠了，見好便收手，笑吟吟地寬容道：“好了好了，你吃罷。”

    ——這倒成了他的恩典了。

    晶瑩透亮的薄皮似乎都禁不得一戳，映著里面淡淡玫紅與淡黃的餡料，楊徽音討了花茶來喝，一連吃了兩碗才停下筷箸，其實(shí)肚子里還有些空位，但是淡淡的甜也會叫人膩?zhàn)。骸袄删疫€想吃炙rou，你會不高興么？”

    圣上本來有意同她四處走動(dòng)，身處子民之中，君主除卻游樂也難免心緒萬千，可是瞧她的眼睛在一個(gè)又一個(gè)攤子面前挑揀，扶額輕笑。

    “怎么了？”楊徽音不解，以為他是覺得自己到了宮外不節(jié)制，笑她宮中千好萬好不想，忽然喜歡路邊野攤：“外面和家里是兩種滋味，再說我走了好多路，餓了呀。”

    “哪能把我們瑟瑟餓壞呢，”圣上忍笑搖頭：“瑟瑟每次出來，還像是小孩子一樣，出來玩只惦記吃的?！?/br>
    或許是有感于他這句話，接下來的一刻鐘里，她卻買了不少玩的。

    楊徽音買了一支價(jià)格高昂的糖人兔子，吹糖比畫型更栩栩如生些，她握著那像是琉璃做的兔子心滿意足，對月看了一會兒才放下，去看郎君的那個(gè)。

    很多姑娘都喜歡貓和兔子的形狀，隨在她們身后的男子除了付錢，很少給自己另外買一支。

    但她想了想，卻要那手藝人吹了一匹狼。

    皇帝一手拿著妻子的面具，另外一只手拿著這糖人，神態(tài)自若地走在街上，也絲毫不怕撞見熟人。

    想來這種情景下，也沒有多少人在意身側(cè)是不是有熟人擦肩而過，更不會覺得，偶有一面容凜然的郎君，便是天子。

    她不懷好意道：“郎君，你怎么不吃，是不是覺得拿著糖人，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吃有些不雅？”

    “郎君不愛吃甜食，”圣上將糖人遞給她，“瑟瑟舍不得吃自己那個(gè)，就先吃它好了?！?/br>
    她接過來吃著，卻將兔子遞給他，笑著道：“郎君拿著這個(gè)，更俏皮些?！?/br>
    圣上也不覺得有什么，他覺得氣悶時(shí)也會將面具取下，他照舊神色平靜，甚至關(guān)切道：“還想吃什么，郎君記得這附近偶爾好像有蓮花燈般的油炸脆果子，瑟瑟十二歲那年覺得還不錯(cu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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