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準備回山
轉過天來,到了第二日。雁寧一早便攜了季竹桾前去辭行。 幾句客套話說罷,該是離開的時候,雁寧卻沒有動彈。 她讓季竹桾去院內等候,自己單獨留下來說話。 “樊門主,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為你排憂解難來的?!?/br> 滿屋侍從有條不紊地退下,她迎著樊千盞饒有興味的目光,微笑道:“比如……您和湘水道君的舊事?!?/br> 此話一出,屋內先是靜了一瞬,空氣剎那間凝滯,隨后只見樊千盞面無表情地扯動嘴角:“無知小兒,聽了幾句無憑無據(jù)的傳言,也敢來威脅本尊?” “非也。”雁寧頂著對方視線中的威壓,恭恭敬敬施了個禮,“門主為救同門鋤jian扶惡,令晚輩敬佩不已?!?/br> 話音一轉,她忽然氣沖沖道:“但如今,作惡之人頂著君子美名受香燭供奉,您卻飽受同門猜疑,如此差別,未免太過不公!” 女子立眉嗔目,怒色滿面,仿佛那早已化成灰的前任門主也是她的仇敵一樣。 樊千盞沒有問她如何得知實情,只神色淡漠道:“世間不平事累如瀚海,多一樁不多,少一件不少?!?/br> “那師姐的怨恨,門主也甘愿日復一日的承受?”雁寧提高聲音,目光仔細在樊千盞臉上逡巡,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樣的隱瞞,對她又有什么好處呢?只會永遠困于親友相殺的痛苦之中?!?/br> 樊千盞猛地一拍扶手,厲聲道:“住口!你又知道什么?憑什么指責本座?!” “憑我可以解決門主的困境!” 面對樊千盞的怒火,雁寧毫無懼意,鋒芒畢露的眼神徑直望回去,宣告著自信與篤定。 “局外人反倒看得清,門主所困擾之事,在晚輩看來,無非‘據(jù)實以告’四字可解?!?/br> “說得輕巧?!狈ПK嗤笑,像是聽到什么笑話。 雁寧面不改色,繼續(xù)說:“門主或許從不知,自己在湘水道君心中的分量,未必輕于前門主;更忘了,刀修向來正義凜然,恩怨分明,絕非不辨是非之流?!?/br> “道君若是真的偏信傳言,又怎會到如今都不曾有報復之舉?” “或許,她是在等您親口說出真相。” 堂內靜悄悄的,日光穿透窗紗,照射著木質桌椅,泛出溫暖的光暈。 光線下,一粒?;覊m在空中緩緩浮散,雁寧望著垂眸不語的女子,看日光在她臉上投落,分出陰影與明亮。 面前冷如冰霜的千燈門主,明明和幻境中的少女有同樣的五官,可經(jīng)歷了仇恨與謀算,永遠不可能像從前一般無憂無慮。 剎那間,雁寧心里生出一種歲月無情的滋味。她想起季竹桾…… 對于親人,人們總是猶豫的。 既希望她永遠快樂無憂;又想讓她成為展翅高飛的雌鷹,一人獨行也能所向披靡。 “你說的或許是對的。” 半晌,樊千盞終于出聲。 “但是……”她抬眸,目光虛虛籠罩半空,“本座已經(jīng)不在乎這件事了。” “本座如今,只想治好我的師姐?!?/br> 雁寧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樊千盞視師姐的命勝過自己,怎會單憑幾句話就讓她松動? “樊門主可知寒毒的解法?”雁寧嘗試問道。 “昆侖凈蓮?!?/br> 樊千盞清冷的嗓音響起,在空曠安靜的室內,有種經(jīng)歷千萬次失望與傷心后的、無助的落寞。 “凈蓮極其難得,修真界沒有任何人得到過。傳說它生長在極北雪山,但雪山縹緲無定,從沒有人知道確切地點。我尋了這么多年,連入口都沒找到?!?/br> 極北雪山? 雁寧抓住了這個至關重要的訊息,隨即眼中綻放出一絲驚喜。 那只幻妖不就提過極北雪山?! “門主,您等我一刻,只一刻,我馬上回來!” 雁寧急不可耐地告退,施法瞬間原地消失。 “你!”樊千盞身姿微動,望著空曠無人的地面,眼神充斥著難以置信,又夾雜一絲激動。 不可能…… 難道……難道她…… 雁寧沒有考慮被晾在靜室的樊千盞會想什么,消失的剎那,她便瞬移到昨日的客居峰。 幸而歸虛的弟子都離開了,前來打掃的千燈門人又還沒到,此時峰內寂靜無人,正是召喚冥霄的好時機。 眨眼的功夫,一黑衣男子出現(xiàn)在雁寧身邊。 他沒睡醒般瞇著眼睛,一面打呵欠,一面嘟囔:“這么快就想我……” 雁寧立即打斷道:“閉嘴,別說廢話?!?/br> 長裙下,一只腳狠狠踩上冥霄鞋面。 可憐的幻妖,一落地便被心上人武力暴擊,只能原地忍痛。 他嘴角一抽,發(fā)出迫于無奈的嘆息:“行,找我什么事?” “你曾說自己去過極北雪山,那你可知道昆侖凈蓮?”雁寧興沖沖道,眼睛亮閃閃的,雀躍呼之欲出。 與之相反,冥霄一聽到這話,神色頓時變得苦惱且難言,似乎這幾個字觸發(fā)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種“說還是不說”的糾結在他臉上掙扎。 他想道,難不成雁寧要看我在雪山上的幻境嗎? 那可有點兒……不好意思給她看。 雁寧見他一臉擰巴,不禁也懸起心來。 樊千盞不會打聽錯消息了吧? “難道,那雪山上沒有那什么蓮花?”她輕聲道,語氣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了理想的答案。 望著女子期待的模樣,冥霄心頭一動。 算了,她想知道便給她看,也沒什么。 無非就是爬山的過程有點兒狼狽、有點兒倒霉、有點兒……丟人而已。 那有什么?為了自己娘子,丟人又怎么了? 他冥霄樂意! 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冥霄閉眼咬牙,重重一嘆:“好吧,就給你看看本妖在極北雪山是如何輕而易舉,輕輕松松就登上山頂?shù)?!?/br> “準備好,這次幻境可能有點冷?!?/br> “等等!”雁寧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攔住那已經(jīng)冒出個尖的幻境雪山。 “誰說要看你的幻境了?我是想問問,怎么樣才能取到昆侖凈蓮!” 冥霄這才知道自己鬧了個誤會。 望著雁寧詫異的臉,他長舒一口氣,繼而哭笑不得道:“你早說好了?!?/br> 雁寧松開他胳膊,心情亦是無語:“誰叫你急得跟猴一樣,連問題都聽不清?!?/br> 冥霄見狀一樂,不知為何,他好像很喜歡看雁寧生氣的模樣,尤其是,這怒氣是因他而生的時候。 “是我不對。話說回來,你是想要昆侖凈蓮?” “差不多,它對我有用。”雁寧道。 冥霄:“巧了,這破花我多的是?!?/br> 說罷,他手掌一轉,一大束盛放的紅蓮眨眼間出現(xiàn)在他手上。 花瓣開得轟轟烈烈,不要錢似的迎風招展。 雁寧:“!” 假的吧??? 門主靜室內,樊千盞端坐于長座上,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一下又一下,仿若木魚的規(guī)律。 “一刻鐘了?!彼p聲道,話音落下的同時,面前的空地上瞬間出現(xiàn)一個琥珀色衣衫的女子。 “樊門主?!迸佣饲f施禮。 “雁寧小友,你很守時?!?/br> 樊千盞嘴角含笑,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不知你離開的這一刻,是否給本座帶了什么好消息?” 雁寧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來,三支紅顏欲滴的花朵并排在盒中。 “這是……”樊千盞緊緊盯著花朵,袖口下上手指緊攥成拳,那是克制不住的激動。 “昆侖凈蓮?!毖銓幚事暤馈?/br>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書里見過的。”樊千盞一連長嘆,再也抑制不住心切,起身下座,飛快來到雁寧面前。 她伸出手,手指微微顫抖著,接過檀木錦盒。 “這么多年,這么多年……”她喃喃道,話音都在發(fā)顫,“師姐……我終于可以治好你了。” “雁寧?!卑腠?,樊千盞合上木盒,直視雁寧的眼睛,認真道:“你的恩德,我記下了。我以生命起誓,若你日后有事相助,我必傾盡全力以赴。” 掌門之誓,擲地有聲。 雁寧眼眸微彎,認真道:“您誤會了,晚輩從來沒想過挾恩圖報,這些不過是答謝門主之前贈的金符?!?/br> “原來還是為了你的小師妹?!狈ПK了然一笑,心中分明,“放心好了,本座與季竹桾的債一筆勾銷,不止于此……” 正說著,一個玉色錦囊出現(xiàn)在她掌中,錦囊塞得鼓鼓的,不容推拒地遞到雁寧面前。 “這是我千燈密符,耗費六界法器才可得一張。不僅可渡弱水,哪怕是鬼界、妖界,甚至十八重地獄道,亦能來去自如?!?/br> 雁寧啞然失笑,心說她就這么像會在六界亂竄的人嗎? “樊門主……” “雁寧小友,千萬莫要推辭?!?/br> 樊千盞又向前一送,只差把錦囊親自塞到雁寧的乾坤袋里:“無故受人恩惠,只怕影響因果,我是為我?guī)熃憧紤]?!?/br> 日照高峰,千燈山的每一座山峰、每一處棧橋都染上一層金色霞光,讓云霧繚繞的山頂更加恍若仙境。 背對著這樣的美景,雁寧與季竹桾乘著仙船離去。 并肩站在船頭,前方碧色天空遼闊無垠,季竹桾轉頭問道:“為什么要告訴她真相,萬一她殺我們滅口怎么辦?” 雁寧俏皮地眨眨眼睛:“不會的,因為我們對她師姐沒有威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