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既不在主子身邊侍候，領(lǐng)的膳也不是給主子的，可以想象每次去膳房的待遇。

    在這里就要說說尚食局下的膳房了。

    總體來說膳房是個統(tǒng)稱，是一座很大的宮院里套了幾個小院子，其中有負責(zé)宮筵的，有負責(zé)給嬪妃及皇子公主們做膳食的，有負責(zé)給女官宮女太監(jiān)們做吃食的，這些都分屬不同地方。

    其中又有一座單獨的小院，這才是傳說中的御膳房。

    平時小安子領(lǐng)膳，就在最靠外圍給普通宮人做吃食的地方，根本到不了里面去，可這一次他不光進了，還進了傳說中御膳房所在的小院兒。

    雖沒進里面，只讓他在院子里等，但等的過程中，他卻受到非同一般的待遇。

    幾個小太監(jiān)圍著他，把他領(lǐng)到茶房里去吃茶，除了茶以外，還拿了許多零嘴給他吃。

    “既然今兒認識了，以后就是好兄弟，小安子以后你常來，等下次有空找你喝酒?！?/br>
    見他拿著雞掌也不吃，有個小太監(jiān)道：“你吃啊，王爺爺鹵的雞掌，平時我們可難得分到，今兒也算沾了你小子的福氣，你在東宮多照顧咱們福兒jiejie，以后少不了你好吃的?！?/br>
    小安子人都是暈了，除了吃就是點頭，等食盒拎過來后，臨走時又有人塞了他一包吃食。

    因為他趕著要送膳，沒機會嘗，但他看了里面的東西，好像是被陛下大加贊賞的一道御膳，名叫‘燈影牛rou’。

    小安子沒吃過燈影牛rou，曾遠遠瞧過一眼，是在一次御宴上，陛下專門賞給太子殿下的。

    只小小的一碟，裝在白瓷碟子里，色澤紅亮，油潤光澤，瞧著就讓人口涎泛濫。

    據(jù)說這燈影牛rou是用最上等的牛rou所做，幾斤牛rou只能做那么一碟，其中還用了無數(shù)上等香料，乃王御廚獨門手藝。

    如今自己卻得了這么大一包。

    這一包能裝下太子殿下得的那樣的小碟幾碟？

    這到底是不是燈影牛rou？

    一路上小安子都在琢磨這些事，又是激動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卻又不敢肯定自己竟能得到這物。

    等送完三個食盒，他提著剩下那個食盒進了福兒屋里。

    .

    福兒看到熟悉的食盒，接了過來。

    “小安子，謝謝你?！?/br>
    “jiejie客氣了，這都是分內(nèi)之事，小的去了后，御膳房的人十分客氣，還問福兒jiejie在這兒是否適應(yīng)……”

    小安子挑揀了些去了后的事跟福兒說，說到最后，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等小的走時，小豆子公公還塞了一包吃食給小的?！?/br>
    他把紙包打開給福兒看，福兒見到里面的東西，當(dāng)即笑了。

    “既然給你了，你就留著吃。”

    小安子沒忍住問道：“福兒jiejie，這是不是那道御膳燈影牛rou？小的也就遠遠瞧見過一眼，沒吃過?！?/br>
    福兒笑道：“這不是燈影牛rou，但做法差不多，也是用牛rou做的，下酒最好不過，你拿著當(dāng)零嘴吃吧?！?/br>
    小安子很激動，激動完后，有些猶豫道：“可如此好的吃食，怎么能都給了小的，要不小的分jiejie一半？”

    這物確實稀罕，因為做起來很麻煩，師傅很少做，但福兒卻沒少吃，都是她自己做來當(dāng)零嘴吃的，自然不覺得稀奇。

    她也看出小安子是在說客氣話。那紙包打開，麻香味兒四溢，實在挑戰(zhàn)人的口涎，怎會舍得分給旁人？沒看見小安子說話時一臉rou疼樣兒？

    正想拒絕了，她打開食盒后看到一包東西，攤開一看，和小安子手里是一樣的物什。

    這麻香牛rou絲冷熱都能吃，涼的口感最好，而且料放的足，最熱的暑天也能放十幾天不壞，這肯定是師傅做的，知道她貪嘴，留給她慢慢吃的。

    “你就別分我了，瞧瞧我這也有。”

    小安子一看那紙包比自己的要大多了，又是羨慕又是松了口氣道：“那我就不分jiejie了?！?/br>
    又告別道：“jiejie用完了膳，只管把食盒放在門外，到時自有人過來收?！?/br>
    .

    福兒從食盒端出飯菜。

    有一道爆炒腰肝，一道蒜蓉青菜，一道酸辣開胃湯，還有一大海碗粳米飯。

    菜數(shù)雖少，但菜量大飯也多，顯然是知道她的飯量，特意加多了分量。再看菜的模樣和色澤，明顯就是師傅親手做的。

    師傅真好！

    福兒一看見吃食，頓時什么煩惱都忘記了，當(dāng)即把飯端過來，開吃。

    最后除了開胃湯剩了些湯底子，兩道菜剩了些蔥姜蒜，其他都被福兒吃得一干二凈，一大碗飯也被她吃光了。

    吃飽了的福兒心情格外好，將桌子收拾了收拾，把臟的盤碟碗放進食盒里，又將食盒拎去門外放著。

    所謂肚里有食心不慌，此時吃飽喝足的她，一改下午的煩躁郁悶，也終于有心情去想想自己以后了。

    既然人已經(jīng)來到東宮，別的就不能再想，那如何將自己的小日子過得好就成了首要。

    來之前陳司膳就與她說了，到時會有人來教她們規(guī)矩，所以她們應(yīng)該不會那么快就去服侍太子，而這些時間足夠她想明白以后該如何處事。

    是爭取得些寵愛，為自己混個名分，還是尋機會犯錯，讓人把自己攆出東宮？可若是這么做的話，輕重極不好拿捏，若碰到個性格嚴苛的主兒，很可能她的下場就是一個死，所以摸清楚太子的秉性很重要。

    對了，還有那個叫陳瑾的太監(jiān)。

    就在福兒躺在床上翹著腿正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動靜。

    “誰？”

    第5章

    福兒猜莫是來收食盒的小太監(jiān)，但沒有人應(yīng)，她疑惑地下了榻，去將房門打了開。

    門外沒有人，她目光落在挨著墻角放的食盒上。

    本來食盒是被她合攏蓋好，此時卻翹起一角，顯然有人掀開看過，慌張之下發(fā)出動靜，忘記回歸原樣了。

    她將食盒掀開看了看，看不出什么異樣，便側(cè)頭往旁邊幾間屋子看去。

    此時已是黃昏，天色將黑之際，但因幾間屋子都亮著燈，有燈光從門縫中傾瀉而出，依稀照亮了門前一小塊位置。

    三間房門外，臨著墻邊都放著一個食盒，顯然都是用完飯后放在外面的。

    她想了想，走了過去，見隔壁房門是關(guān)著的，便干了和偷看她食盒的人一樣的事。

    不同于她被吃干凈的飯菜，這食盒的主人顯然不滿送來的飯食，不光飯沒吃完，兩個菜也只吃了一半。

    一個菜是白崧，另一個菜是蘿卜。

    宮女雖在宮廷服役，但也不是頓頓能吃rou的，每逢五吃一頓rou，也就是一個月可以吃三頓rou，平時都是蘿卜白崧?lián)Q著吃，偶爾配點腌醬菜，就是開胃的。

    當(dāng)然，這也只限底層宮女。

    若是在主子身邊服侍，主子吃不完的都賞給下面人，就能分到一些好吃食。再來就是能在尚食局當(dāng)差，尤其在膳房里當(dāng)差的，各種吃食從不缺。

    當(dāng)年她為何挖空心思都要去尚食局，還往膳房里鉆，不就是為了口好吃食？

    此時福兒已經(jīng)意識到小安子給自己夾帶送吃食的事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就是不知道是誰偷看了她的食盒。

    她看了看幾間緊閉的房門，她隔壁這間住的是那個叫紫綃的宮女，紫綃的旁邊是淑月，淑月的那邊是碧玉。

    應(yīng)該不是淑月，以她對淑月的了解，若是她早就應(yīng)該嚷嚷上了。

    福兒又在心里算了算從她聽到響動，到出來看這段時間，應(yīng)該也不可能是碧玉，這么點時間不夠她回房并關(guān)上房門，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紫綃。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福兒雖有些懊惱自己疏忽，但并不懼怕。

    說白了，這種事在宮里太常見了，宮里就是這樣的地方，有本事的過得滋潤，沒本事的就吃苦受累，從主子到奴婢們都是一樣。

    再說了，這四人背后哪個沒人？

    既然能來，就是有人把人送進來的。她能在飯食上開后門，指不定別人就能在衣裳上，在用物上開后門，畢竟尚宮六局不就是管著宮里的吃穿用度？

    這么想著，福兒回到自己房里，關(guān)門睡覺。

    .

    次日，果然如福兒所想，有人來教她們‘規(guī)矩’。

    是尚寢局下的燕喜嬤嬤。

    尚寢局掌天子燕寢及嬪妃侍寢之事，燕喜嬤嬤是其下負責(zé)教導(dǎo)宮里新進嬪妃侍寢的嬤嬤。

    被派來的人叫馬嬤嬤，她除了教福兒四人服侍太子時床帷灑掃陳設(shè)等諸多規(guī)矩，還要教她們床幃以內(nèi)的事。

    頭一次聽馬嬤嬤講床幃之事，幾個宮女俱是面紅耳赤，可很快幾人就意識到學(xué)好這件事的重要性。

    服侍男人，此事聽起來著實粗鄙放浪，可宮里那么多主子，哪個不是靠服侍男人晉位份的？

    宮中有傳聞，甄貴妃之所以得寵，除了其嬌柔纖細惹人憐愛外，據(jù)說還精通房中術(shù)，迷得陛下屢屢去找她。

    皇后曾斥其狐媚下作，這狐媚下作在哪個地方，大家還是懂的。

    于是幾個宮女分外巴結(jié)馬嬤嬤，福兒雖有些不屑，但她這人做事喜歡給自己留條后路，想著以后或者也許可能用得上，在馬嬤嬤講的時候，她也會在下面豎著耳朵聽。若有不懂的地方，也會觍著臉詢問。

    此時就能看出各人背后隱形的勢力，馬嬤嬤看似嚴肅古板，對人不假以顏色，但對紫綃格外另眼相看，福兒有兩次發(fā)現(xiàn)馬嬤嬤單獨留紫綃下來說話。

    紫綃恰恰就出身尚寢局。

    至于旁人有沒有發(fā)現(xiàn)，福兒覺得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因為這兩天淑月和碧玉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

    淑月出自尚服局，碧玉出自尚功局，尚服局顧名思義是管衣冠和儀仗的，尚功局則管營造織染。這兩處重要性都不低于尚食局和尚寢局，但作用到她們幾個司寢宮女身上，效果卻并不明顯。

    至少不如尚食局在吃食上補貼她，尚寢局利用燕喜嬤嬤給紫綃‘開小灶’，這種相對直接的作用，因此顯得這二人有些弱勢。

    福兒甚至在想，既然碧玉是胡尚宮的人，她要不要利用吃食向?qū)Ψ绞竞茫源藖砝瓟n同盟？以免她找人夾帶吃食這事被人捅破后，其他三人群起而攻之。

    這種行徑看似很有心計，可前面也說了，在宮里沒有點心計根本活不下來，要么就在最底層受苦受累受欺負，但凡能顯出來的人，誰沒有點自己的本事？

    審時度勢，借勢利己，這不過是生存在宮里的人首要必備罷了。

    可碧玉太沉默了，福兒幾乎跟她搭不上什么話。

    也是彼此存在競爭關(guān)系，四個宮女雖住在一個院里，平時還在一處接受嬤嬤的調(diào)教，卻并不怎么交際。甚至是向來沉不住氣的淑月，在見到福兒后，也沒顯出兩人有舊怨，頂多暗里瞪福兒幾眼。

    福兒看得出所有人都在觀看形勢，這種時候誰先動誰就暴露了自己，就在她正猶豫要不要拉攏碧玉之際，有一個人先跳了出來。

    正是淑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