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州縣，每隔兩三年官府就要核查一次當(dāng)?shù)匕傩盏膽艏珊诔蔷嚯x上一次核查戶籍，已經(jīng)是八年前的事了。

    核查戶籍自然不是坐著喝茶就能辦的，還要下到地方上各屯莊，最近核查的就是黑河屯周邊幾個屯子。

    所以桑蘭進來的很順利，不過門房對她也熟了。

    一看是她，就將她放了進來。

    桑蘭站在院子里，往里面瞧，沒看見王大人，倒是看見門外廊下的四喜了。

    “四喜……”她對四喜招了招手。

    誰知四喜一看見她，跟看見鬼似的，忙就跑開了。

    桑蘭銀牙暗咬。

    平時四喜看到自己都是笑面迎人，這是怎么了？

    不得已，她只能又往里走，果然王鐵栓正在戶房辦事。

    王家的孩子不管以后讀不讀書，都要上兩年私塾，最起碼要識字會算賬。王鐵栓當(dāng)年就讀了幾年書，后來見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就沒去學(xué)了。

    他讀的這幾年書，如今給他幫了大忙，因為當(dāng)官是不能不識字的，至少要看得懂文書和信函。

    見桑蘭來了，他還以為是有什么事，詫異道：“是屯子里還漏了人沒報上來？”

    桑蘭勉強笑道：“不是，我就是來問問你，那酸梅吃得可好？若是好，我再給你送一些。”

    聽到這話，正在屋里忙著的兩個小吏，相互對了個看戲的眼神，都沒有說話，繼續(xù)忙自己的。

    “還行。對了，上次忘了給你錢，我把錢給你?！?/br>
    王鐵栓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遞給桑蘭。

    桑蘭不要，王鐵栓很堅持，還搬出為官者不能占百姓便宜的說辭，可把桑蘭給氣的，只能收下銀子走了。

    不過她并未氣餒，臨走時以這銀子給的太多，過兩天她再送兩罐過來為借口，為下次再來留下了引子。

    四喜目送桑蘭走后，忙不迭就往后院去了。

    他去做什么？

    自然是找福兒報信，將功折罪。

    “你這小子倒會自作聰明！”福兒笑罵道。

    開始覺得老爺應(yīng)該納個妾，是自作聰明。

    現(xiàn)在找她通風(fēng)報信，也是自作聰明。

    不過這次來報信得好，不然就讓這女子找到借口，一來二去這么送東西，誰知道會不會出什么事。

    四喜既然知道找她報信，說明已經(jīng)明白她的態(tài)度。

    福兒也沒說什么，讓烏珠去拿了一百個大錢來，賞給了四喜。

    四喜拿著賞錢，看看夫人臉色。

    突然心領(lǐng)神會，明白了。

    “夫人您放心，小的一定看好老爺……不對，是看好那個桑蘭，一定不讓她得逞！”

    還是不夠聰明，有些事不一定要說出來。

    福兒突然找到點，當(dāng)年在宮里時，姑姑們調(diào)教宮女的感覺。

    姑姑們總說要會辦事，會來事，該說的不能說太多，不該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要說，教她們也算教得嘔心瀝血，只可惜能真正學(xué)會學(xué)懂的人并不多。

    “行了，下去吧，好好辦差，以后少不了你的好處?！?/br>
    待四喜走后，福兒琢磨了會兒，覺得光四喜還不夠保險，她決定去找衛(wèi)傅一趟。

    衛(wèi)傅正在三堂里處理公務(wù)。

    見她來了，當(dāng)即迎了過來，還以為是有什么事。

    “沒什么事，我就是覺得官衙這門戶太松了，你應(yīng)該給下面人上上弦兒，這是官衙，又不是菜市?！?/br>
    還是有事，衛(wèi)傅心領(lǐng)神會，問怎么了。

    福兒就把四喜來通風(fēng)報信的事說了。

    “你不是說不插手管嗎？”

    “我哪有插手管，這不是四喜主動找我通風(fēng)報信的？”福兒噘著嘴道。

    衛(wèi)傅點了點她額頭，當(dāng)著他還要?；^。

    就她上次把四喜嚇的，即使她什么也不吩咐，四喜自己就會琢磨。

    琢磨透了，自然明白怎么做。

    “行，我這就吩咐下去。”

    當(dāng)天，門房就被敲打了。

    .

    與此同時，就在幾千里之外的京城，宮里正在擺宴。

    皇親國戚勛貴大臣和外命婦們各置一處，殿中杯盞交錯，歌舞升平，一派怡然和樂、君臣共歡之態(tài)。

    換作以往，皇后早就該離席了。

    皇后走了，才是四妃走，而后是妃位以下的，等這些宮妃離席后，才是外命婦們。

    可如今后宮只皇后一人，于是皇后便陪到宴過一半，這才離了席。

    離席后卻是不走的，而是與一些相熟的命婦說說話。

    皇后乃天下女子之表率，管的可不光是后宮，天下女子之事都可管的。例如哪家寵妾滅妻，哪家嫡母不慈，若是狀告到皇后這，她都能插手管一管。

    以往皇后也會借著和外命婦的來往，來宣告自己的身份和威嚴，現(xiàn)在這么做，又多了一層意思。

    等回到坤元宮，已經(jīng)接近黃昏時刻。

    迎春服侍著皇后，幫她把全套的后服鳳冠脫了下，皇后頓時松了口氣。

    又去沐浴，迎春特意給池子里放了些鮮花瓣。

    嗅著鮮花的香氣，皇后靠在池壁上假寐。

    “朝中對漠西用兵，連番失利，這次黑城大捷，對朝中可是難得的好消息，咱們殿下真是長大了?！?/br>
    “捷報所言，以幾十守備軍，對抗數(shù)百來襲的羅剎人，這些人又要守城，又要殺敵，可以想象有多難?！?/br>
    迎春本是想說說高興的事，讓娘娘開心開心，誰知弄巧成拙。旁人只看到大捷，皇后看到的卻是大捷之下的辛苦和危機。

    “但總歸是過來了，殿下無事，娘娘應(yīng)該高興才是。”

    “是該高興。”

    不光要高興，她還得讓人看著該發(fā)給她兒子的獎賞好處，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皇后雖是女眷，但由于早年為保兒子太子之位，對朝中之事也算頗為了解。

    她知道下面的一些齟齬，有些下層將士得了軍功，卻被上層軍官逐層盤駁瓜分，等分到本人手里，所剩無幾。

    且據(jù)說黑城守城軍械匱乏，這些都得給補上。

    不光得多送，還得送好的。

    皇后在心里尋思，尋哪一位大臣，通過哪一層關(guān)系把這事辦了。

    沐完浴出來，皇后也不想用飯，打算去睡了。

    誰知這時正武帝來了。

    正武帝不光來了，還讓曹仁帶來了御膳。

    哪有皇帝用膳，皇后自己跑去休息的？

    于是皇后只能留下陪用。

    正武帝特意說起了黑城大捷之事，其實今日宮中擺宴，就是為了慶祝此事。

    漠西汗部不太消停，朝廷經(jīng)過一年時間的準(zhǔn)備，對其用了兵，進展卻不太順利，這時急需一場大捷來一振士氣。

    黑城大捷來得恰到好處。

    當(dāng)然，明面的理由是如此，實際上皇后知道這場宴就是擺給她看的。

    明白歸明白，可當(dāng)正武帝說起給黑城的獎賞時，皇后還是沒忍住提了黑城軍械匱乏之事。

    “朕打算從軍器局抽調(diào)五門紅夷大炮給黑城，皇后覺得如何？”

    “如此甚好。聽說羅剎人擅使火槍，人手一把，火槍威力甚是厲害，凡胎rou體哪能抵擋火器？陛下不如再給黑城送一些自生火銃可好？”

    話出口，皇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因為那自生火銃，乃軍器局最近剛研造出來的，她一個皇后又怎知這些事情？不是明擺著她對朝中之事關(guān)注過多，可能還與下面官員有勾結(jié)。

    皇后心中忐忑，誰知正武帝并未意識到異常，而是道：“那自生火銃雖和羅剎人的火槍一樣，不用引火點信，但并不完善，容易炸膛，軍器局還未改善這一問題，不宜發(fā)下去給下面人用。朕還是先讓人給黑城送一批舊式的火銃，讓他們先用著?！?/br>
    皇后自然沒有二話。

    用罷膳，正武帝并無離開的意思。

    曹仁帶著人服侍他沐浴更衣，之后帝后二人一同去歇息。

    一個時辰后，皇后借口沐浴讓迎春攙扶去了浴殿。

    而那里，有一碗湯藥正等著她。

    喝藥的時候，迎春低聲道：“娘娘，這藥已經(jīng)沒了，是不是去找蔣太醫(yī)再備一些?！?/br>
    “明日招蔣太醫(yī)來請平安脈，本宮會與他說。”

    像往常一樣，等皇后沐了浴回去時，床榻上的用物已更換一新。

    正武帝也已擦洗干凈，換了身衣裳。

    她躺了回去，轉(zhuǎn)瞬就被人摟抱進懷里。

    皇后愛潔，所以床榻用物都換了，皇后不喜與人太近，他卻從不理會。

    “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