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想重生 第26節(jié)
裴青的聲音很平靜,像是早就預(yù)料到這一天,可真當(dāng)見到那人闔上眼的時候,萬般滋味涌上心頭。 裴青不知這種心情具體是什么滋味,但唯一肯定的,就是他從未后悔。 陶雙月任由裴青抱著,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就像以前一樣。 過了片刻,陶雙月才推開裴青:“殿下,甜湯要涼了。” 說著,她揭開蓋子,分裝到兩個小碗中,把其中一碗推到裴青面前,自己則拿著白玉勺子攪拌著,看見勺子帶動濃稠的湯汁形成漩渦。 忽然,陶雙月抬頭,剛好對上裴青看著她的視線。 “殿下怎么不吃?” “我……”裴青還未解釋,就被陶雙月打斷。 “是因為這是特地為奴婢做的嗎?”陶雙月端起小碗,忽而松手。 小碗被高高地摔下,瓷片飛濺在兩人面前。 陶雙月:“讓奴婢猜猜里頭放了什么,是蒙汗藥嗎?” 裴青提起的心轟然放下,苦笑:“你猜到了?!?/br> “殿下是不想連累我,要把我偷偷送出城嗎?” 裴青沒有反駁,只是道:“皇上駕崩,朝堂混亂局勢不明,待日后一切都過去,我定來把月兒接回來?!?/br> “我不會離開的?!碧针p月輕嘆一聲,目光逐漸失去了溫度,透露出點點寒霜。 裴青看得心里發(fā)慌,他從未看見過月兒這種眼神……這回是真的惹怒她了。 可是……他一定要把月兒送走,即便他輸了,月兒也能在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 裴青想開口解釋,可一張嘴,就有什么東西沖破了喉嚨。 ——是一灘黑血。 鉆心的疼痛被后知后覺地體會到,裴青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陶雙月聲音清晰可聞。 “因為我要在這里等著湛王?!?/br>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裴青,眼神冰冷而平靜,既無大仇得報的喜悅,也無刺殺太子之后的慌張,仿佛裴青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 “你不該對我那么好的,看,喂出了一頭白眼狼。” 裴青昏迷之前,耳邊就只剩這一句話。 陶雙月確認(rèn)裴青真的中毒失去神智之后,才緩緩?fù)崎_了房門。 親信以為陶雙月又要出門,正欲阻攔,卻不料看見倒在地上的裴青,下一刻,四把刀劍架上了陶雙月的頸間。 盛余容被連夜宣入宮主持大局。 太醫(yī)為裴青診治著,腦門冒出一頭冷汗,知道這種今天大秘密,他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可即便心里再苦,他也得老實匯報。 “殿下中了一種西域奇毒,平日不顯,但等到發(fā)覺異樣之時,已經(jīng)無力回天。看殿下的癥狀,此毒乃是積年累月而成……”太醫(yī)斟酌許久,醫(yī)者仁心還是讓他冒著砍頭的風(fēng)險說出:“依照此毒服用的次數(shù),必定是親近之人才能下手,如果下毒之人沒有發(fā)作……盛大人可以搜尋一下下毒之人的隨身之物,說不定會有解藥?!?/br> “謝太醫(yī)指點,”盛余容行了一禮,指使人很快把陶雙月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把所有可疑之物都拿到太醫(yī)面前供他辨別。 太醫(yī)在一眾物品中挑挑撿撿,終于從拿起一個香囊,把它拆開,在若干香料里面發(fā)現(xiàn)一把微小的顆粒。 ——那是幾枚丹藥。 太醫(yī)嗅了嗅,又嘗了一粒,接著把顆粒全部收集,在盛余容期許的目光下?lián)u了搖頭:“不夠……這些量遠遠不夠?!?/br> “但是——若盛大人肯給老臣些許時間,老臣必能制出更多的解藥?!?/br> “需要多長時間?” “最快三日。” 盛余容臉色有些凝重,“那殿下什么時候才能醒來?!?/br> 察覺到盛余容并非濫殺之人,太醫(yī)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開口道:“這里的藥除去待會兒要拿走的,留下的應(yīng)夠他吃個三日,若殿下是有福之人,三日后就差不多該醒了,但若想完全清除余毒,這三五個月總是少不得的?!?/br> 三五個月…… 恍惚間,盛余容耳旁傳來一聲沉悶的鐘聲——那是國破之時的喪鐘聲。 派人把太醫(yī)送去安頓好,盛余容轉(zhuǎn)身去往地牢。 早在裴青倒下的第一刻,他就派人封鎖了消息,如今除了親眼目睹的四個親信和太醫(yī),暫且沒人有任何外人知道裴青的狀況。 如今,便還剩下……在地牢的那一人。 盛余容以為自己看見陶雙月的時候會暴怒,會斥責(zé)她為何對殿下下手,殿下對她一往情深,哪怕是塊冰也給捂化了,她怎能下了手? 可千言萬語都只匯聚成一句:“裴湛當(dāng)今如何?” 陶雙月正在閉目養(yǎng)神,她發(fā)髻凌亂,頸脖上有幾道血痕,是親信盛怒之下劃傷的,但由于沒有盛余容的命令,終究還是沒有要了她的命。 傷口很淺,很快便止住了血。 陶雙月聞言,睜開眼睛,眸子里仍舊平靜,盛余容一陣恍惚,不禁懷疑起她到底對殿下有沒有過半分情意。 “你們投降吧。”這是陶雙月被捉拿以后說的第一句話。 盛余容沉著眉頭,“你到底知道多少?” 陶雙月沒有直接回答:“何必讓城中百姓平白遭難呢? 暫且不提禁衛(wèi)軍,裴青援軍未到,而王爺?shù)拇筌娂磳砼R,他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就算盛公子你守住了這三日……將死的太子又如何能坐得穩(wěn)那個位置?” “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br> 盛余容的身形不易察覺地?fù)u晃了一下,那絲不真實感才終于宛如塵埃落地,即便這個結(jié)局早就設(shè)想過,但被人再重復(fù)一遍之時,還是忍不住窒息。 謀劃十幾載,終究是一場空。 他們輸?shù)脧氐住?/br> 盛余容沒有在停留,轉(zhuǎn)而離去。他并沒有賜死陶雙月,一來陶雙月的性命不是他能輕易動的,其次……既然注定失敗,拿個女人撒氣并非君子之風(fēng)。 最后終究是裴湛略勝一籌。 盛余容像是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目標(biāo),離開地牢以后,外頭燈火通明,一隊隊禁軍在巡視,牢牢護著皇城。 一切都那么平靜。 盛余容合上雙目,似乎在做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盛公子?!?/br> 身后忽然傳來奴仆的聲音,“沈姑娘在鬧著要見公子?!?/br> 思緒驟然被打斷,盛余容勉強提起精神應(yīng)付,當(dāng)聽聞是沈思雪時微怔。 沈思雪被抓來后便軟禁在一個院子里,每日重兵把守,頭幾日還鬧騰得厲害,后面發(fā)現(xiàn)沒有危險,也無人理睬她后就消停下來了。 但今日……又是為什么? 盛余容難免想起今晚發(fā)生的變故,最后決定還是去走一趟。 為了防止消息走漏,沈思雪的院子里除了她一人外再無他人,盛余容把隨從留在外頭,獨自進去。 沈思雪早早就在門口等著他,一見著了人就是:“本小姐想和盛公子做筆交易,如何?” 還不等盛余容拒絕,沈思雪先一步補充道:“關(guān)于喬嬌的交易?!?/br> 第29章 沈思雪被擄走之后,雖然沒受過什么大罪,可也算是吃盡了苦頭,這里的人可不會顧忌她是什么將軍府小姐,每到夜里有人來巡邏時,總愛脫口而出些污言穢語,把沈思雪嚇到膽戰(zhàn)心驚,沒敢睡過一個好覺。 這種日子她是再也忍受不了了。 沈思雪如今看起來憔悴了許多,在看見盛余容時,明顯的光彩從眼睛中迸發(fā)出來,她死死抓著盛余容的胳膊,“你喜歡喬嬌對嗎?!?/br> “沈姑娘,請自重?!笔⒂嗳堇淠厮﹂_她,可沈思雪卻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不肯輕易放手:“我聽見那些士兵說了,你喜歡喬嬌,對不對?” “本小姐有辦法幫你把喬嬌奪過來,你用我去交換喬嬌,裴湛他一定會同意的,一定會的!”沈思雪的五指用上了極大的力氣,骨節(jié)突出得嚇人。 盛余容不知道沈思雪為何突然提起此事,心生疑惑,可沈思雪面容憔悴枯槁,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又問了幾句,沈思雪卻又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充耳不聞。 沈思雪的確快瘋了。 昨夜,一個男人竟然直接闖入了院內(nèi),對她欲行不軌,幸好她大聲呼救引來了巡邏的侍衛(wèi),本來以為能讓人把這登徒子捉住好生教訓(xùn),可那些侍衛(wèi)好像認(rèn)出了那人的身份一般,只是把人拉走。 沈思雪心生不忿,當(dāng)即把一壺涼水潑過去,劈頭蓋臉地澆了那賊人一臉,他身后的侍衛(wèi)驚呼起來:“劉校尉!” 被喚作劉校尉的男人也被這一壺涼水澆醒了,他陰沉沉地盯著沈思雪,好像想再次對她動手一般,幸而后面的侍衛(wèi)出聲提醒。 “盛公子命令我等將沈小姐好生看護,任何人不得打擾?!?/br> “任何人”被加重了語氣,劉校尉知道這個任何人也包括了他自己。他雖然與盛余容積怨已久,但如今還不是與他撕破臉的時候,最后只能陰森地環(huán)視眾人:“今晚的事絕對不能透露出去,否則……哼哼?!?/br> 一個是侍衛(wèi)的直屬頭子,一個是裴青身邊紅人,侍衛(wèi)兩難之下只好雙方都不敢得罪,幫劉校尉保守了這個秘密。 而盛余容仰慕喬嬌一事,也是由劉校尉透露出來的。 沈思雪氣那人氣得牙癢癢,可別無他法,就算她真的告訴盛余容今晚發(fā)生的事,但劉校尉與他共事的同僚,而她不過是一個外人,難道真的能指望盛余容護著自己嗎? 所以,沈思雪才走投無路想到這一個法子。 雖然假設(shè)她是盛余容,必然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就放棄一顆好用的棋子,但沈思雪心中又抱著一絲隱秘的惡意,說不定盛余容就剛好是那個被美色沖昏頭腦的蠢人呢? “好?!?/br> 沈思雪的思緒一片混沌,突然一道聲音讓她驚醒。 剛才盛余容回答了什么? 沈思雪睜大了眼睛,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余容同意了她的交易! 盛余容的神色隱藏在冬夜的陰影之下,無人可以窺探分毫,自然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只是繼續(xù)道:“那就勞煩沈姑娘出面,幫忙促成吾與刑大人這一樁交易,”盛余容聲線喑啞,蘊含著不易察覺的疲倦,近日的事的確已經(jīng)耗費了他過多的心神。 “讓裴湛交出喬嬌,由千里馬送至京城,吾就把沈姑娘交還于刑大人?!?/br> 一陣狂風(fēng)刮過枯枝,淅淅瀝瀝的白雪灑落,盛余容被雪一冰,忍不住低咳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