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做夢 第1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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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杜窈,”婦人看她,戚戚一眼。半晌,“你能不能安分一些。有沒有想過,你死了——我和你父親要怎么辦?我們就你這么一個女兒……就你這么一個。是從我肚子里出來,打小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的,不是沒有感情。你要報復(fù)我們——能別用這種方式嗎?” 杜窈怔一下。 十幾歲后,很少聽見他們這樣剖心肺地直言。于是,也惘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睜一雙眼睛看她。 幾年來頭一回仔細(xì)地注視。 才發(fā)現(xiàn),常寧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也已經(jīng)有了歲月的刻痕。眼角布幾道細(xì)細(xì)的紋路,正哀哀地下耷。大概以為,她還要頂撞。 “你和他的事——才二十歲的小姑娘和一個男人私奔,你有想過我們嗎?”婦人深吸一口氣,“何況,我們也并非無情。你小時候與他相處得好,你父親見他在孤兒院可憐,才與程家說了一句,把他又放了出來——可早知道他把你害到這個地步……我們說什么也不會這樣做?!?/br> 杜窈便徹底愣在這一番話上。 “原來是你們……” “不然你以為,程既秋的老婆憑什么允許要小三的兒子來當(dāng)替代品?”婦人冷笑,“才接回來幾月,她已經(jīng)捺不住動手把人送走——程既秋也是個窩囊廢,想要兒子,又沒氣勢對她,任由擺布……” 眼見語氣越烈。 杜漸成起身,撫一下婦人的肩膀,“好了,常寧。讓小窈安心養(yǎng)傷,先不說這么多——這是徐媽,給你請的護(hù)工。有需要,叫她就是?!?/br> 他拉開門,邊上一位中年女人。灰白的發(fā)髻油光水滑地挽在腦后,很和藹一副長相。 杜窈乖順地點(diǎn)一下頭。 再聽他們講了幾句,道別。躺在床上,聽門闔上的聲音,心里與父母的結(jié)子解開大半,頓生一切塵埃落定之感。 只是。 還很想念程京聞。 - 于是趁護(hù)工小憩。 傍晚,躡手躡腳地偷出了病房門。悄悄轉(zhuǎn)到隔壁,往里看。 一片黢黑。 用小夜燈照亮,依舊能見很低。小心推開門,慢慢走到病床邊。 沒有拉上窗簾。 清寒的月色也應(yīng)屋投來,勾勒一筆硬朗的側(cè)臉。 程京聞?wù)H眼。 大概失血過多,臉色蒼白。襯人似玉,少見的一些孱弱病氣。 杜窈只才注視一眼。 視線便模糊,被充沛的水汽盈上。劫后余生的眼淚后知后覺地洶涌,抽噎兩聲,又怕吵醒他,憋回去,在胸腔里嗚咽。 拿手背去蹭不可止的一片河流。 抬開,撞上一雙灰藍(lán)色的眼。半瞇,把屋外的月光也斂進(jìn)眼底。 挺無奈地伸起手。 冰涼的指骨蹭過她溫軟的面頰。 水漬把鴉色的睫毛捻成一簇一簇,細(xì)細(xì)地?fù)线^他的手指。 “公主,”他扯一下唇角,“我還沒死呢?!?/br> “我知道?!?/br> “可你哭得像我進(jìn)了太平間?!?/br> “……才沒有?!?/br> 她使勁兒吸吸鼻子。 可憐兮兮地站在床邊,忐忑地拿一雙眼兒瞅他。 “你的傷……還好么?” “沒事了,”他朝這無故委屈的小貓招一招手,“過來。” “嗯?” “我想抱你?!?/br> 他話講得直白。 沉沉冷冷的嗓音又不壓情切,在寂晌的午夜,輕易安撫一繃脆弱的神經(jīng)。 杜窈有些赧然。 “……這在醫(yī)院呢。” “除了定時來換藥的醫(yī)生不會有人來。”他哄騙地語氣,“公主,過來。” “會壓到你的傷口……” “不會?!?/br> 杜窈咬一下嘴唇。 慢騰騰坐到了他的床邊。才躺下,側(cè)身。程京聞便騰出左手,從纖細(xì)的腰際摩到略微下陷的脊骨。把身形單薄的小姑娘直直按進(jìn)懷里。 分明一周不見。 卻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暌違感。 “窈窈?!?/br> “嗯?” “我來遲了,”他說,“對不起?!?/br> “……什么啊。明明是我要道歉,”她悶悶地埋在他懷里,自責(zé),“如果不是我非要去拿那一件衣服——現(xiàn)在衣服也沒有拿到,我們還差一點(diǎn)……差一點(diǎn)……” “衣服還在,”他親了親杜窈的眼皮,還是咸澀的潮濕,“孟硯白把它放在保險箱里,沒有被燒毀?,F(xiàn)在在警局里,暫當(dāng)物證?!?/br> 杜窈一怔。 “那太好了?!?/br> “所以,公主?!彼?,“現(xiàn)在能告訴我,究竟是什么衣服了嗎?” “哎……” 杜窈把這裙子的來歷和盤托出。 程京聞聽罷。 笑一聲,“這么早就要嫁給我?” “對呀,”清楚他話里有捉弄的意味。但杜窈這一回卻很坦然,聲兒糯糯地喃在懷里,“程京聞,我太喜歡你了……我怎么會這么喜歡你?” 她倏地仰起頭。 湊近,去親他薄涼的唇。身上也輕微地顫栗,很快,又被箍來的手臂鎮(zhèn)壓下去。 程京聞輕輕捏住她的后頸。 回報似的吻。并不疾風(fēng)驟雨的急,反而一種很纏綿悱惻的旖旎。 水聲也慢。 有節(jié)奏地咕噥,嘖嘖。舌尖在濕軟的口與齒里,延緩內(nèi)壁細(xì)小的神經(jīng)被撩動的麻。 很有哄她舒服的意思。 也的確如此。 程京聞松開她的時候,卷走難分難解的一道銀絲。再看,懷里的小姑娘眼神也迷懵,嘴唇鮮潤欲滴,可以使勁磋磨的前兆。 可惜他身上有傷。 于是在口頭上欺負(fù)她兩句。低頭,邊咬她的耳根,“親得舒服嗎?” “……嗯?!倍篷簳灂灪鹾醯攸c(diǎn)頭。 “可是我不舒服,”他低聲,“怎么辦?” “那我……”她還真認(rèn)認(rèn)真真地想了呢。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程京聞在指別的事,頓時一羞,“流氓!” “怎么老罵我?” “你都受傷了還在想……” “我是腹部中刀又不是下半身癱瘓?!?/br> 哎,你看。 在一起以后,這人真是耍無賴越發(fā)自如了。 “——我走了!” 她哼一聲。 才要起身,就被他捉了回來。重新圈在懷里,“騙你的?!?/br> “那我也該走了。徐媽醒來見不到我,要著急了?!?/br> “可是,”他低低地開口,“我不想你走。” 杜窈抬起上瞼。 輕易地心軟,“好,那我不走?!?/br> - 一覺便直到天亮。 杜窈醒過來時,醫(yī)生正在給程京聞?chuàng)Q藥。衣衫敞開,腹肌勁瘦。上面一道可怖的傷痕,縫合過白色的線,依舊是鐵銹的殷紅。 她便忘了要害羞。 愣愣地望著那道傷口,心里最柔軟一處也像被刀戳穿似的疼起來。 忽然視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