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狐朋狗友都掩著嘴偷笑起來。

    “不然你來試試？”蕭子玦捏著酒壺，指節(jié)泛白，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正欲揚(yáng)手丟過去，一抹淡粉色的身影闖入眼簾，擋在了他和這群紈绔之間。

    “這位公子，您和少侯爺?shù)姆蛉耸抢舷嗪?，不知這話從何說起了？”

    是聞姒。

    濕透的衣衫被換下，此刻少女身上穿著的是蕭貴妃給她的淡粉百合羅裙，清淡的粉色襯得聞姒的小臉兒越發(fā)白皙。

    聞姒回頭朝他點了點頭，蕭子玦這才發(fā)現(xiàn)，聞姒大概是在蕭貴妃那兒涂了胭脂水粉，先前臉上的病色被遮掉不少，人也瞧著有元?dú)舛嗔恕?/br>
    “誰?。可僭谶@邊搗亂。”張君上下仔仔細(xì)細(xì)掃過聞姒，又變臉?biāo)频?，笑瞇瞇地鞠了個禮：“你是哪家的女兒？可曾婚配？”

    聞姒嗤笑一聲：“公子不是說我是你的老相好么？怎么，本夫人就站在你面前，還有認(rèn)不出的道理？”

    聞姒是知道張君這個人的，游手好閑，好幾位煙雨樓的姑娘被他弄回私宅，本以為那些姑娘脫離了苦海，可聞姒后來聽人說，有人瞧見張公子私宅的后門經(jīng)常有姑娘蓋著白布被運(yùn)出來，在白布上的大概下身的位置沾有血跡……

    她心中駭然，把這些說給了煙雨樓的鴇母聽。張君曾幾次三番來煙雨樓尋她，好在鴇母一直護(hù)著，才把張君攔在閨房外，自始至終沒瞧見過聞姒的影子，所以他自然不認(rèn)識聞姒。

    這下暴露了剛才的謊話，張君也不惱，只是涼涼道：“大英雄都癱成這般模樣了，竟還有人替他說話?！?/br>
    聞姒唇角一勾：“不然呢？難道還要對張公子歌功頌德嗎？是歌頌張公子強(qiáng)搶民女？還是草菅人命？”

    張君臉色一變，忙左右看看，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你少胡說！”

    聞姒繼續(xù)道：“張公子橫豎瞧不慣我家侯爺，可這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底氣？我家少侯爺三年前邊境對胡人一戰(zhàn)，殲敵無數(shù)。一人、一馬、一劍只率領(lǐng)三千死士，奔夜突襲，不到半月接連奪回城池六座。試問張公子那時在做什么？是在和鶯兒喝酒，還是同燕兒嬉鬧呀？”

    “你！”張公子臉上一陣青白，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臊的。正欲發(fā)話，卻見聞姒款款繞到蕭子玦身后。

    “蕭貴妃還要見少侯爺，如此便不奉陪了。”聞姒扶著椅背，走了一步，干脆拿蕭貴妃做擋箭牌：“麻煩讓讓，莫非張公子還有話說？那可就要讓貴妃娘娘再等等了，這話要是傳到陛下耳朵里……”

    張君不得不吃下這股怨氣，和一眾紈绔悻悻地讓開了去路。

    聞姒推行蕭子玦走至一片春桃林，樹上的桃花在這個季節(jié)正是含苞待放之時，與聞姒的打扮交相呼應(yīng)。

    行至無人之處，蕭子玦的手掌忽然握住車輪，力氣之大，聞姒竟沒推動。

    “怎么了？”她問。

    “你如何知道那些?！鄙倌晏ь^，神色如常，語氣一貫的冰冷又平靜。

    “哪些？”聞姒眨眨眼，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三年前，對胡一戰(zhàn)，三千死士，六座城池。”

    “王朝子民莫不都記得這些?！?/br>
    “不，他們早都忘了?！?/br>
    蕭子玦兀自滾著輪椅朝前方行去，背影一片落寞。如果他們沒忘，為何如今坊間只叫他癱子侯爺，殘廢侯爺？

    他走了幾丈遠(yuǎn)，卻發(fā)現(xiàn)聞姒還沒跟上來，習(xí)慣性地回頭，就見聞姒站在原地，面色猶豫。

    “怎么？”蕭子玦問。

    聞姒又頓了頓，才從朱唇皓齒之中，吐出幾個字：“這三年間你未曾出門，就是因為這個罷?！?/br>
    她聲音不大卻又清晰至極，一字一句仿佛敲打在蕭子玦的心上。

    “因為什么？”蕭子玦不屑一聲輕哼，“無聊?！?/br>
    “因為他們罵你、辱你，你在害怕，害怕讓他們看到你的樣子。而你如今這般模樣，卻是為了護(hù)住這些人。所以你一直在躲著他們，你不敢面對他們。因為你怕你會恨，你怕你會怨?！?/br>
    “別說了?！笔捵荧i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思緒。

    這個疑問憋在聞姒心里許久，她一直弄不明白，直到今日，看見張君那些狂悖之徒幾次三番言語羞辱蕭子玦，她才想通這一點。

    人總這么憋著也不是辦法，是會憋瘋的。

    張君羞辱蕭子玦之時，一股無名之火在聞姒心底騰騰升起。所以她想都沒想，幾步?jīng)_到蕭子玦的身前，擋住那幾個草包。

    她接觸蕭子玦有段時間了，發(fā)現(xiàn)這人只是脾氣差了些，并不像外邊說的那樣不堪。

    “蕭子玦，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些人如張君那般，不管你是好是壞他都只會與你作對，這不是你的問題，是他們天生無賴。而有些人，是不會因為你現(xiàn)在的模樣就去笑話你的，這些人是會記住你的好的。”

    “別說了，我不需要別人記得我。”蕭子玦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你又沒錯，你為何要躲著？你不該用別人的錯而懲罰自己！”

    “我讓你別說了！你是我什么人？憑什么對我指手畫腳？聞姒，你以為你誰是？滾！”

    蕭子玦低吼一聲，像是一頭久關(guān)籠中的猛獸，早就習(xí)慣了暗無天日，卻被一抹突如其來的陽光刺傷了眼。

    聞姒啞然失笑，嘴唇動了動，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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