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此刻書架蒙著防塵布,看不見里頭的書籍布局,可依玫記得,臨走前她自己想要把那本童話書歸到原處,是周謙行偏不讓,應(yīng)要把那本書放在書架正中央,仿佛受著供養(yǎng)一般,被其他書籍眾星拱月一般捧著。 依玫下意識想要掀開那層防塵布,看看那本書是否還在原位??僧斒种钢g碰到那層布料的時候,卻如同觸電一般往回收了回來。 她這是來干什么的? 依玫似是從夢中醒來,這樣問自己一句。 是來尋找跟周謙行的溫馨回憶的?還是來找問題的答案的?來保護自己的家人和保護自己的? 依玫在書架前怔愣半晌,咬咬牙朝著書房那邊走去。 輸密碼,開門。 這回的依玫沒有任何遲疑。 密碼并沒有變動,還是從前的那個日期。 門鎖打開,書房門被推開,先映入眼簾的,照舊是書桌背后的那副油畫。依玫看著她自己,一身綠旗袍,一張長頸琵琶,笑得明媚,連她自己都要夸一句畫中人單純不諳世事。 依玫把目光收回來,把身后的書房門掩上,直直朝著那面墻走去。依玫站在兩面厚重窗簾布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朝窗簾布伸出手去。 連指尖都帶著顫抖,掙扎著勾住窗簾布的一角,往上攀附,將細軟布料攥住握緊。 嘩啦一聲,依玫仿佛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在此刻用盡。 窗簾布拉開,那面依玫看了一半的墻徹底暴露出來。 紅線,密密麻麻,整面墻的中心,那張照片依玫并不陌生,如今也不覺意外。 邵顯揚。 邵顯揚往外,邵秋,陳安瑜。 邵秋那條線模糊,似是被擦過,隱隱約約能看出連到依玫自己的照片上。依玫那張照片,是她十七歲,旁邊的字體似是經(jīng)了年月,上次依玫看出是寫著她到多倫多讀書的日期,如今細細看著辨認,上次確實沒有認錯。 周謙行對她的圖謀,或者說周謙行那與她相關(guān)的圖謀,早在她來多倫多與他相見相識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 倒底是她追的周謙行,還是周謙行釣的她,依玫如今是實打?qū)嵉牟桓掖_定。 依玫閉上眼,深深呼吸兩回,勉強把思緒從那條線扯出來。 邵顯揚連著陳安瑜那條線,相比別的來說要清晰許多,便是一打眼望去,第一眼也一定能被那條線吸引住。 陳安瑜那條線往外輻射,連著一男一女。男的依玫并不認得,只能看旁邊寫著的字,看見“療養(yǎng)院”,也就明白了,那是陳安瑜已經(jīng)過世的前夫。 依玫細細端詳那照片上的男人,確實眉眼神態(tài),五官骨相,沒有一丁點兒和周謙行有相似之處。 依玫把視線挪到陳安瑜連著的那個女人上面。 僅僅是一張照片,沒有過多的記號??赡桥松砩?,亦是一身旗袍,民國扮相的藍灰,眉眼卻是明媚張揚。依玫忍不住往后看,與那油畫上的自己,笑容竟然有兩分相似。 女人的照片旁,只有兩行字。周謙行的筆跡,筆力催得字帶筋骨,寫著兩個字“周婉”。名字下一行寫著一行數(shù)字。依玫看著只覺眼熟,往年份上一算。 她記得,周謙行偶然間跟她說過,他的母親不在人世很久了,母親去世時,他尚且不到五歲。那個數(shù)字的年份,恰好符合。至于月與日,曾經(jīng)依玫跟著周謙行去看星星時,就是那日子附近。 夏末秋初,天清氣爽。 周婉。周謙行。 周婉照片的另一條線,遠而深,連著的,也是中心的邵顯揚。 依玫站在墻前,看著照片上頭巧笑嫣然的周婉。 依玫身后,書房門鎖發(fā)出輕快聲響,門隨樂聲被推開。 依玫沒有轉(zhuǎn)身回來,只照舊背朝著門口。 書房隔音是很好,可外頭門鎖開的聲音,她不是沒有聽見。聽見了又能怎么樣,躲嗎?又能躲到哪里去?躲了之后,又能問誰才能問出一個真相來? 身后的人也沒有言語,書房門始終沒有響起門鎖關(guān)閉的聲音。 依玫滿腹都是疑問,最想問的那個問題卻不敢輕易說出口。 周謙行背靠書桌,面朝著依玫,目光沒有落在那面墻上,只凝聚在依玫身上。 許久,他的聲音在這四壁之間響起。 “玫玫,你要問什么,就問吧。” 依玫還是沉默著,半晌才說:“你沒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四壁之中,又是寂靜。 周謙行的聲音沉沉響起:“不論是當年還是如今,我跟你在一起時對你的心都是真的?!?/br> 就這一句話,尾巴一個音剛剛落下,依玫恍惚覺得臉上似乎有水澤劃過,濕濕熱熱一片,叫她更不敢扭頭回去,只看著眼前升起的霧氣。 依玫喉頭壓著哽咽滾動,問他:“周謙行,你回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周謙行往前走,一直走到依玫身后,伸手想要把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握著,自己的手伸了出去卻還是不敢,只把依玫的衣袖攥住。 “玫玫,原諒我。這件事我必須要做。” 依玫不說話,也不把手抽回來。 周謙行壓著想要直接抱她入懷的念頭,只死死攥緊依玫的衣袖不放。聲音竟然帶上些依玫從來沒在他那兒聽過的哀求:“我母親那時候離開家,跟我約定了時間要回來,后來我再也沒見過她。人間蒸發(fā),連尸骨都沒有。我被送回周家,周家早不認離家出走的周婉,卻認了我。送我去周家的人,是邵夫人陳安瑜,她告訴周家人,是邵顯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