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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是很早就做下的選擇,但什么時候離開卻是剛剛才做出的決定。 所以這無疑是一個混亂的夜晚。 他應該輾轉反側,應該翻來覆去,應該徹夜難眠…… 然而,蘇聞禹閉上眼——他一覺睡到自然醒。 甚至連一個夢都沒有做。 醒來以后,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看時間,桌面上的天氣預報小圖標顯示今天是多云轉陰,不復昨天的陽光。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蘇聞禹拉開窗簾一看,卻覺得外面亮堂得很。 天高氣爽,秋色宜人。 手機里的軟件對話框和以往一樣活躍,主要是工作群很熱鬧,之前蘇聞禹指導過的一個學生在美術比賽里得了個銀獎,徐弈棋轉發(fā)了推文,又轉達了家長的感謝,這會兒底下一溜的點贊和愛心,看得他眼暈。 膜拜大佬【下跪.jpg】 聞禹哥牛批!??!【大拇指.jpg】 再接再厲【為我們的事業(yè)干杯.jpg】 奇怪的表情包層出不窮,最后變成斗圖大賽,蘇聞禹扶額,不禁被這些人的浮夸逗樂。 原本打算直接去工作室,可出門沒多久,車就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的時候,路邊正好是那家姜姚給他做過攻略的花店——物美價廉,花的品質是周遭這片里最高的,而且特別新鮮,適合送人。 于是蘇聞禹臨時改了主意。 買了開得很嬌艷的冬渠,馥郁芬芳的緋扇,還有路邊野生的、帶著點滴露珠的小白菊。 從公石西路改道,一路向北,去了盛華路的陵園。 他想去看看奶奶。 蘇聞禹奶奶去世的時候,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雖然也生著不大不小的病,但基本算是自然死亡,沒辦法阻止,所以他雖然悲傷,卻也能接受。 對于身后事,蘇聞禹本人其實看得很淡,他覺得哪一天自己要是不在了,那就隨便怎么樣都行。 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葬在哪里都無所謂。不管是散到海中漂蕩,還是入土歸根植樹,或是近幾年興起的高壓轉化,差別都不太大,要是能對社會有點貢獻,那就更好。 可是奶奶不可以這樣。 蘇奶奶年輕的時候,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美人,后來雖然被坎坷的經(jīng)歷硬生生磨平了棱角和光芒,但依然有著磨不去的溫婉和優(yōu)雅。她喜歡花,愛漂亮,怕孤單,更相信鬼神。 蘇聞禹一直覺得,自己在藝術上的那點天賦,多半是遺傳于她。 蘇奶奶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jīng)仔細想過最后的歸處,她曾經(jīng)玩笑說,想要睡在一個足夠漂亮又十分清靜的地方,這樣一輩子才算真正圓滿。 但是現(xiàn)在,好的墓園十分緊俏,墓地限購名額不足,還需要滿足一系列的條件,而這些——蘇聞禹有好幾條都達不到。 奶奶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親人,遠遠超過不曾承擔撫養(yǎng)責任的父母。 而他居然連奶奶最后的愿望,都沒辦法實現(xiàn)。 在最焦急最茫然最無措的時候,是霍城幫了忙。 所以眼下,蘇奶奶才能安葬在這樣山清水秀的地方。 當然,要真的論起來,霍城曾經(jīng)幫的忙還不止這些。 從最開始酒吧的出頭,到父親莫須有賭債的解決,往遠了說,還有公司對學校獎學金的資助。 蘇聞禹是知恩圖報的人,而蘇奶奶更是。 她活了這么些年,見得多看得多,知道兩人在一起的事之后,一點都沒有表示反對,還經(jīng)常叮囑蘇聞禹要好好對待霍城。 “你既然說喜歡他,那就一定要全心全意對人家好,知道嗎?” “你對他好,他自然也會對你好,用真心才能換真心?!?/br> “日子是人過出來的,誰都有脾氣,兩個人在一塊兒本來就應該互相遷就,互相包容。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有一方大度點,給個臺階,也就過去了?!?/br> “記得要少吵架,盡量順一順,讓一讓,感情才不會被一點點消磨干凈?!?/br> 蘇聞禹每一句都聽進去了。 他是頭一回談戀愛,一頭栽了進去就爬也爬不出來,只知道傻傻地對人好,不懂技巧不懂拿喬,也習慣了付出,習慣了不說累。 所謂喜歡,不就是要讓那個人高興嗎? 那么當然要盡力不添麻煩,不強求他照顧,不需要他費心關注,也不用人哄。 以為可以盡善盡美。 可惜總是事與愿違。 蘇聞禹垂眸,看著墓碑上老太太溫柔的笑臉,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奶奶,今天來跟你說的這件事,可能要讓你傷心了。” 他抱著膝蓋默默蹲下,把帶過來的花一束束小心又認真地放在墓前,然后又很仔細地擺出一串特別的形狀。 “我從前以為,喜歡是可以無限投入的,我也以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但現(xiàn)在,我真的已經(jīng)用盡力氣了?!?/br> “可能……有的事情,本來就不一定有結果?!?/br> 蘇聞禹淡淡地訴說著,漂亮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一片平靜。 “我知道你希望我們好好在一起,但我想,你一定更希望我快樂。所以奶奶——” 他頓了頓,聲音隱匿在風中,逐漸飄散變輕。 “我和霍城,以后都沒有關系了。” * 霍城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