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渾身氣勢收斂，抓著小擺件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又過了一會兒，才忽然如夢初醒，起身也準(zhǔn)備離開。

    外面長廊里飄著淡淡的茶香，似乎是從兩邊的包間里透出來的，還氤氳著瓜果點心的味道，混在一起居然不算難聞，反而莫名熟悉。

    霍城的神色稍有好轉(zhuǎn)，長腿一邁大步向前往外走，之后還要趕一個會，卻在余光瞄到右邊房間客人的一瞬間，瞳孔驟然緊縮。

    他一下子就停住腳步，再也挪不動了。

    包廂的門關(guān)得很嚴(yán)實，但窗開得不小，上面有寬大的花格，幾乎不阻礙視線，正好能把里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桌前坐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蘇聞禹和……裴瑾文。

    霍城的神經(jīng)倏而緊繃，面色也迅速冷了下來。

    自從上次在畫展上見過兩人的相處之后，他就讓人著手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裴瑾文回國之后沒有進(jìn)自家公司，而是開始從事專業(yè)本職工作，同時兼顧打理私人產(chǎn)業(yè)。

    裴家旁支多，派系亂，內(nèi)里情況復(fù)雜，他的選擇并不算奇怪。

    和蘇聞禹的往來是因為公司之間的合作，相熟的契機(jī)則是同在羅特斯頓大學(xué)進(jìn)修過藝術(shù)，并師從同一位教授，此后的畫展勉強(qiáng)屬于志趣相投。

    時間跨度不算短，邏輯也算得上自洽。

    但霍城依然覺得可疑。

    不過他也很清楚，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貿(mào)然干涉蘇聞禹交友顯然不可行，而且即便現(xiàn)在過去也討不到什么便宜，更沒有任何正當(dāng)?shù)睦碛伞?/br>
    這會兒最正確的做法，應(yīng)該是立刻離開，另找機(jī)會接近。

    這個時候霍城還在想，蘇聞禹曾經(jīng)誤會裴瑾文是自己喜歡的人，那么這種情況下，他怎么也不可能對這樣一個人產(chǎn)生什么好感。

    可是下一刻，只見蘇聞禹彎起一雙眼睛，臉也跟著皺起來，嘴里一邊說著什么，一邊露出了無奈討?zhàn)埖谋砬椤?/br>
    眸光清亮，面上還有藏不住的笑意。

    霍城呼吸一窒，一下子僵在原地，目光怔忪。

    他對這樣的表情，又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蘇聞禹從前經(jīng)常有這樣的時候。

    陌生是因為，他似乎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這樣的蘇聞禹了。

    “霍城我錯了我錯了。”青年半個身子縮在他懷里，卻還要笑嘻嘻地往里躲，整個人軟成一塊軟綿綿的糖任人擺弄。

    “好嘛，那我聽你的好啦，不要生氣?！彼难劬α灵W閃的，只專注地盯著一個人看，里面的光彩連最昂貴的寶石都比不過。

    而眼下，這種目光給了別人。

    這樣親近的態(tài)度也給了別人。

    一個星期前，蘇聞禹在面對自己的時候明明不假辭色。

    可現(xiàn)在，居然在裴瑾文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霍城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心臟好像要裂開一樣，那股痛楚讓他在反應(yīng)過來以前，人就已經(jīng)沖到了包廂門邊，手一抬起，可正要動作的時候——卻又猛然收住了。

    他緩了緩，眼中的戾色稍微褪去，才繃著下頷敲了幾下門。

    聲音沉悶，力道即便經(jīng)過相當(dāng)努力的克制，依然弄出了不小的動靜。

    “請進(jìn)。”

    “……那老師您先忙，下次再聊。”

    兩道聲音交疊在一起，蘇聞禹這邊剛剛被老師夸得毫無招架之力，正好準(zhǔn)備結(jié)束通話。

    他臉上帶著一點不太明顯的薄紅，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結(jié)果抬頭一看進(jìn)來的人，登時眼皮一跳，嘴角的笑意也不自覺地變淡了。

    他其實搞不清霍城到底什么意思，總是會偶爾出來彰顯一點存在感，但又覺得也沒必要搞懂，總歸影響不到他。

    而霍城一進(jìn)門，就聽見蘇聞禹說的最后幾句話，又看到支在桌面上還沒收回的手機(jī)，大概就猜到剛剛那種親近的態(tài)度是在和老師說話。

    也對，他和裴瑾文是同一個導(dǎo)師。

    他心里頓時一松，喉結(jié)微滾，居然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約下午茶？”情緒迅速收斂之后，霍城十分自然地走近兩人，然后不動聲色地問了句廢話。

    蘇聞禹還沒回答，倒是裴瑾文先笑了一下，面上一派溫和。

    “是啊，不過挺巧的，我們難得來城東一次，霍大少剛好也來了?！?/br>
    他說話總是這樣，好像能轉(zhuǎn)好幾個彎，說難得來城東，而不是難得聚一次，仿佛他們經(jīng)常城西城南到處約似的。

    而且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直指霍城蓄意跟蹤居心不良！

    “是很巧。”霍城也寸步不讓，語氣不緊不慢：“看見熟人，總要打聲招呼?！?/br>
    大少爺不請自來，他既然這樣說，那蘇聞禹自然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沖他點點頭表示問好。

    “還有什么事嗎？”他又問，語氣平淡，可話里話外都像是在趕人。

    霍城不禁垂眸，眼睫動了動，遮住了此刻神情的不悅和陰翳，但下一秒，忽然想起什么，說：“上次你來拿畫，有一幅忘記收拾了，還在家里?！?/br>
    他那天幫忙搬畫的時候魂不守舍，也沒留心一共有幾幅，之后再去畫室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居然還剩下了一幅。

    就是那幅畫著他在樓下，抬頭向上看的作品。

    當(dāng)時霍城心里還暗暗高興，一直想以此為契機(jī)再約人上門一次，或者借著送畫的機(jī)會再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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