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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以前待他好一些,如果我能多去考慮他的感受,你看得多了,還會說出今天這樣的話嗎?” 他眼底微紅,閃過一絲輕嘲,不知道是在嘲諷別人還是在諷刺自己,“你不會?!?/br> 盛煜川不禁狠狠一震。 在這一瞬間,他好像終于徹底意識到,父親為什么一直讓他唯霍城馬首是瞻,還盛贊他心思沉穩(wěn)。 因為這個人只要認真起來,就會很清醒。 不遷怒,不推卸責任,好像總能一針見血地發(fā)現(xiàn)最本質(zhì)的問題。 而這個時候,盛煜川忽然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蘇聞禹。 想到他賣車那天喊的那句“阿文”,想到畫展上他和裴瑾文相談甚歡的場景。 他那時明明以為霍城把自己當成裴瑾文的替身,若換作尋常人——至少盛煜川自己絕對沒那么大度,即便知道這件事和這人無關,但面對所謂的“正主”,估計也很難有什么好臉色。 但蘇聞禹偏偏不。 不但沒有任何遷怒,甚至還能毫無芥蒂地和人做朋友。 其實霍城和蘇聞禹這兩個人,看上去個性南轅北轍,行事作風也截然不同,但骨子里,卻又隱隱有那么一點相似。 想到這里,盛煜川趕緊搖了搖頭,把這些沒什么用的念頭甩出去,很快提出離開。 他走之后,霍城就從酒柜里拿出一瓶波多紅酒。 吃不下東西的時候,稍微有點醉意麻痹感官,反而比較容易進食。 不過他酒量實在不行,再加上下午吹了太久的冷風,沒喝兩口就覺得大腦有點暈眩,胡亂塞了一些食物填飽肚子以后,就走到客廳,靠坐在沙發(fā)上處理文件。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是工作上的消息。 霍城順手處理了,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良久,又點開另一個軟件。 他關注了徐弈棋工作室的社交媒體平臺,蘇聞禹之前的一些作品會陸陸續(xù)續(xù)地在上面發(fā)布,他最近也存了很多,連實體的雜志和圖書都不知道屯了多少。 今天工作室果然有了新動態(tài)——轉(zhuǎn)發(fā)了一條資訊。 內(nèi)容大概是一本圖畫故事集出版了,其中配的一幅插畫《暗戀》,正是出自蘇聞禹的手筆。 霍城對這些文字一掃而過,甚至都沒太留心內(nèi)容,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全部被下面的配圖吸引了。 他甚至下意識地揉了揉被酒氣熏得有點昏花的雙眼,一點一點仔細描摹畫上的輪廓。 那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 畫上的人,是他。 并且這幅畫,他也曾經(jīng)見過的,在蘇聞禹的手機里——就在他離開之前。 霍城算不上對藝術有多么高的鑒賞能力,但也能看出蘇聞禹作畫時筆下濃烈的情感,能感受到每一個細節(jié)都打磨得很精細。 原來這幅畫最后的成稿是這樣的。 原來它叫作《暗戀》。 霍城輕輕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圖保存下來。 這段時間連連被拒,他幾乎都已經(jīng)快忘了,蘇聞禹喜歡他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看到這幅畫以后,他的心里就被各中蟄伏已久的情緒脹滿,一瞬間思考了很多,想得最多的就是去找蘇聞禹。 他知道下午剛剛承諾了要從“別人”開始做起,其實這個時候不應該去打擾。 可也許是酒意上頭,他忽然就有點沖動,忍不住點開了和蘇聞禹的聊天框。 就算是普通朋友,這個時候也是可以問候一句的吧? 霍城的心口砰砰跳得很快,連鍵盤都好像有點看不清了,打一行字也磕磕絆絆。 “我看到你的作品了,那幅背影,畫得很好,恭喜?!?/br> 短短一句話檢查了好幾遍,再三確認沒有任何錯別字,也沒有什么歧義,更不會引發(fā)一點不適,然后才按下了發(fā)送鍵。 發(fā)出去之后,他的指尖都泛起了涼意,微妙的忐忑席卷而來。 而蘇聞禹收到消息的時候,才剛剛整理好自己之前的作品文檔。 他效率一向很高,已經(jīng)確認好要交給葉老的材料,這會兒正心情不錯,看到霍城問候的時候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后,立馬先發(fā)了句道歉。 “不好意思,這次的稿件確實取材于你,不過只是背影,應該不會被認出來?!?/br> “沒關系的?!被舫勤s緊及時地表示自己不介意,又飛快打字道:“我看底下的評論很好,都在夸你?!?/br> “謝謝。” 回復很簡短,甚至還帶著句號,太過疏離又彬彬有禮,讓霍城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那點情緒,全部被戳破。 酒意瞬間消散,理智也跟著回籠,那些旖念就好像滾滾涌動的浪潮,眼下潮水褪去,岸邊只剩下一個腦子不清醒并且十分自作多情的傻子霍城。 他僵直地坐在那里,忽然就覺得手冷得很。 既是普通朋友,就該知道分寸。 “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晚——” 霍城打字到一半,恍惚間,想起曾經(jīng)有個人站在書房門口悄悄張望,用溫柔的聲音輕輕地說: “霍城,我不打擾你工作了,你也不要太辛苦,晚安?!?/br> 霍城的手指頓了一下。 然后,他很快刪除了后面半截。 就這樣吧。 他終究是沒發(fā)出那句“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