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還有醫(yī)生過來給她喂了一次藥，問她是不是還不能說話。

    許漠煙只好點(diǎn)頭，繼續(xù)裝嗓子疼。

    等醫(yī)生囑咐她好好休息，安慰她沒什么大事，轉(zhuǎn)身離開，關(guān)上門以后，許漠煙眼睛就紅了一大圈。

    其實(shí)稍微代入到李城霧的立場，他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誰能想到自己帶到軍營里跟著一大幫男人一起生活的戰(zhàn)友竟然是女的呢？他不僅完全把許漠煙當(dāng)成男人，還清清白白地表達(dá)了自己對于許漠煙的偏愛，說她長得像他弟弟，像他一直想要保護(hù)的親人，他對她那么好，蚊子多了噴驅(qū)蚊水，蚊子咬了送藥膏，被刺頭欺負(fù)了他也第一時間趕來給她解圍，可這一切都建立在一種同性的戰(zhàn)友情上，李城霧沒有必要預(yù)先做好她可能是個女人的心理準(zhǔn)備，既然根本沒有心理準(zhǔn)備，那他現(xiàn)在這種驚訝不已以及被驚嚇到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的反應(yīng)，才是最正常的反應(yīng)。

    可是許漠煙真正關(guān)心的是，以后該怎么辦。離結(jié)束還有幾個星期呢。她和李城霧的關(guān)系該怎么發(fā)展呢？

    就像她在剛剛脫口而出的那樣，在預(yù)感到可能會失去所有陪在李城霧身邊的優(yōu)勢以后，那種最直白的感情表達(dá)就完全不受控地出現(xiàn)了：

    她喜歡李城霧。

    很多個瞬間，就是很喜歡。

    喜歡他那張清純干凈的初戀臉，喜歡他溫柔舒緩的語氣，會跟她耐心地講道理，會貼心地鼓勵她，喜歡他伸出手摸她的頭，喜歡他對她笑到眼彎，喜歡他出現(xiàn)的每一秒，她都能感受到那份落了地的安心，好像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用再惶恐再害怕，叫一句班長什么都能解決。

    就是很喜歡。

    許漠煙第一次體會到這種酸酸的又若即若離的感覺。

    她不想失去李城霧，不想他就這樣對自己保持距離，成為一個陸歸北安排過來的工具人，他確實(shí)是個合格的工具人，可許漠煙沒把他當(dāng)成過工具人。

    這是最矛盾的事情。

    許漠煙就這么想著，默默地流眼淚，她也不想擦。

    只是感覺很奇妙，好像從小到大，還沒有因?yàn)檫@種感情而想哭過，還挺稀奇的，她要好好感受一番。

    ……

    睡到第二天，熱水房的小劉也過來看她。

    “小徐，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了？這次新兵演習(xí)天氣確實(shí)不太好，我聽你們班里的人說是你發(fā)燒了？”

    許漠煙看著他，也不能說話，就只能勉強(qiáng)笑著看他。

    “哎喲，你這委屈得跟大姑娘似的……”

    許漠煙：……

    她也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總之就是想要把這一茬趕緊混過去，偏偏小劉沒打算那么早走。

    “你是不是不能說話，嗓子啞了？”

    她點(diǎn)點(diǎn)頭。

    “你發(fā)個聲，我聽聽有多?。俊?/br>
    我謝謝您了。許漠煙在心里默念。

    就在她露出一副假笑，腦子里飛速想對策時，李城霧推門而入。

    他的神色里有還未完全褪去的慌張，隨后是強(qiáng)裝的鎮(zhèn)定。

    幾秒鐘之前，他在外面看到小劉也在病房里，條件反射一樣地?fù)?dān)心起許漠煙會不會露餡，同時立馬加快腳步，幾乎是沖了進(jìn)來。

    小劉看到他以后，站起來敬了個禮。

    “小徐嗓子啞了，現(xiàn)在也沒完全好，還需要休息，你回去忙吧，這里我來照顧就好。”他站在小劉和許漠煙中間，這樣跟小劉說。

    “是！”小劉沒有李城霧級別高，他說什么，小劉下意識就是服從。

    病房里又一次只剩下他們兩個。

    李城霧面朝著病房門口，視線在刻意躲避她。

    許漠煙咬咬嘴唇，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眼睛發(fā)脹，看著李城霧的側(cè)臉的時候，心頭再次涌起酸酸的感覺。

    “我給你帶了點(diǎn)兒東西。這都是你常用的，你看看還缺什么，我再給你去取過來?！?/br>
    “謝謝班長?！痹S漠煙看著他轉(zhuǎn)身走過來，刻意目不旁視，刻意避開跟她的目光交匯。

    唯一稍微感到欣慰的是，這里稱呼她的時候，李城霧沒有用“您”。

    “你平時是怎么保持男生的聲音的？”李城霧問她。

    “我會吃那個小盒子里裝的變聲糖?！?/br>
    李城霧真就看到了許漠煙行李里有個用來裝糖的小盒子，但是他沒想到那是變聲糖。

    “那你現(xiàn)在要吃一顆嗎？待會兒我走以后，要是還有別人過來看你，聲音要是沒變過來，會有點(diǎn)麻煩吧。”

    李城霧幫她把糖盒打開，許漠煙伸手拿了一顆，糖紙捏開，又被她包了回去。

    “班長？”

    李城霧眼睫微垂，他的側(cè)臉一如既往的安靜，安靜又美好。

    “嗯。”他還是會回應(yīng)她的。

    “以后，我還能和你一起去食堂吃飯嗎？我給你夾的菜你還會吃嗎？我還能和你一起去澡堂洗澡嗎？我還能用你的香皂嗎？以后我給自己加訓(xùn)的時候，你還會過來看我嗎？你還會陪我一起跑步嗎？我還能跟在你后面跟你一起值班嗎？我們還可以一起打地鋪嗎？這一切，會因?yàn)槲沂且粋€女生，就全部都不能再做了嗎？”許漠煙一邊說，眼淚就像斷線珍珠一樣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她看著李城霧，心口堵得發(fā)疼。

    李城霧聽著聽著，耳朵再一次guntang又通紅。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我確信，在知道你是女生之前，我沒有其他任何想法，和你相處時的那些，都沒有多余的意思。只是，在知道你是女生以后，才知道有很多動作，是女生才會想要傳達(dá)給我的?！?/br>
    “比如呢？”

    “比如那天跑完步，你跑過來挽我的手……男生的話，就會很奇怪，但現(xiàn)在知道你是女生，才真的能想通。”李城霧說著，神情里的羞澀和靦腆都越來越明顯。

    “那我以后還能在跑完步以后挽你的手嗎？”

    李城霧低下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還能繼續(xù)喜歡你嗎？”許漠煙伸手抓住他的手，李城霧嚇到一般，還是想要抽回，但是她不許。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他只能任由許漠煙把手指伸進(jìn)他掌心，用力地抓住他。

    “那你喜歡我嗎？”

    李城霧只能深呼吸。

    “你看著我好不好？你一直低著頭，我都看不到你眼睛?！痹S漠煙晃了晃他的手，眼里有光，抿著嘴角看他。

    過了幾分鐘，李城霧終于做好心理建設(shè)，終于抬頭，看著許漠煙的眼睛。

    他們對視的時候，房間里又變了一種氣氛。

    李城霧抽出紙巾，遞給許漠煙，示意她臉上有淚。

    許漠煙不接，把臉湊過去，碰到他手指。

    李城霧猶豫了一下，拿著紙巾上前，去擦她臉上殘留的淚痕。

    這個小動作趕走了籠罩在許漠煙心頭長達(dá)十幾個小時的烏云，她難受到昨晚都沒睡著。但現(xiàn)在，心口酸澀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芽而出的新鮮的喜悅。

    “你能給我一點(diǎn)時間嗎？”李城霧看著她，耳朵還是紅著。

    許漠煙笑著，注意到了這個細(xì)節(jié)。

    “給你一點(diǎn)干什么的時間？”

    “重新了解你的時間?！崩畛庆F神情里依然有羞澀，說這句話時，羞澀加上了認(rèn)真。

    許漠煙怦然一笑。

    “讓你重新了解我，不僅僅需要你的時間，也需要我的時間。對不對？”

    李城霧也勾起嘴角，他再一次敗下陣，不敢看許漠煙眼睛的時候，他卻笑了起來。

    “班長，你耳朵好紅哦。”

    李城霧收回手的時候，指節(jié)從許漠煙臉上輕輕滑了一下，聽到許漠煙這句話，他站起來。

    許漠煙抬起頭，目光一直跟著他。

    “你餓了嗎？我去給你打飯。”

    “嗯！我還想喝叁號窗口的西紅柿雞蛋湯。要是有綠豆冰的話，就更好了?！?/br>
    “你還沒完全好，不能吃冰的。”李城霧下意識就跟了這句。

    “哦。好，那我聽你的?！?/br>
    李城霧耳朵又紅了，在她看著自己笑的時候，轉(zhuǎn)身往門外走。

    等他腳步聲遠(yuǎn)去之后，許漠煙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樂得笑出了聲。不過很快她就捂住嘴，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仔細(xì)分辨現(xiàn)在外面是否有人，保險(xiǎn)起見，她捏開變聲糖的紙，把糖果塞進(jìn)了嘴里。

    之前吃過很多次，本來不覺得這顆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這次，卻很清楚地嘗到了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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