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琳自己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方才強行壓著繃出來的鎮(zhèn)定，終于褪了下去，一張臉沉了下來，雙目冰冷。

    林蔻蔻對這個人倒是沒有什么好惡。

    剛?cè)胄?，囂張一點正常。

    只不過在施定青公然發(fā)表過那番輕視獵頭的言論之后，作為業(yè)內(nèi)一名頗具分量的獵頭，薛琳還愿意為她效力，幫她挖人，從林蔻蔻個人的角度來看，也實在很難說喜歡。

    她淡淡笑了笑，只道：“初次見面，往后要請多指教了?！?/br>
    薛琳狠狠盯了她一眼，卻是冷哼一聲：“姜上白那一單是周飛犯蠢輸了，這回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既然是對手，就不要這么虛偽了，我們山上見！”

    說完直接招呼了舒甜，掉頭就走。

    度假酒店就建在景區(qū)山腳下，在進山的路口上，薛琳往前走上不遠，就是上山的山道，一級級臺階蜿蜒往上。

    這個點夜爬的人很少。

    山道上只零星閃爍著夜爬者手電筒發(fā)出的光。

    林蔻蔻盯著薛琳的背影，一張臉上漸漸沒了什么表情，慢慢道：“白藍說得沒錯，這個人真的很囂張……”

    裴恕問：“要追嗎？”

    林蔻蔻裹著那件大衣，瑟縮在風(fēng)里，頓了半晌，陡地一聲冷笑，竟道：“追個屁?！?/br>
    裴恕一愣。

    林蔻蔻從兜里摸出了手機：“追也只不過是跟人差不多時間到罷了，我這個人，不喜歡落在后面。到我的地盤還這么挑釁，老虎不發(fā)威，真把你爸當(dāng)病貓了……”

    后面一句雖然是嘀咕，但咬著牙說聲音也不小。

    裴恕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個女人，畫風(fēng)實在是有點清奇……

    他幽幽看看了她一眼：“你的地盤？”

    林蔻蔻終于找到了那個號碼，只斜了裴恕一眼，淡淡道：“爸爸在山上有人?！?/br>
    裴?。骸啊?/br>
    淦，你這個自稱是不是太占我便宜了？

    他眼皮都跳了一下，緊接著才反應(yīng)過來：“你在山上有人，剛才在酒店里商量的時候怎么一個字也不提？”

    林蔻蔻聽見這話，沉默了半晌，緊接著便揚了聲音，十分不滿：“人脈不用維護的嗎？人情用一個少一個，我這是叫把人情花在刀刃上，你懂什么？”

    裴?。骸啊?/br>
    林蔻蔻給那個號碼發(fā)了一條信息，便氣定神閑地道：“行了，等幾分鐘就有人來接，爸爸帶你坐車上山?！?/br>
    坐車上山？

    這個點大巴是不開的，景區(qū)也禁止私家車進入，林蔻蔻竟然能搞到一輛車來接他們？

    是山上出家修行的大佬？

    還是景區(qū)這邊的高層管理？

    裴恕不禁浮想聯(lián)翩，暗想自己這回強行綁架林蔻蔻上山來做這一單，實在是明智之舉。

    以林蔻蔻的本事，肯定滿山都是熟人，遍地都是人脈，別說他們未必就落在薛琳后面，就算是不小心讓薛琳占得先機，他們也未必就會輸！

    他腦海里已經(jīng)想象出薛琳在那兒兢兢業(yè)業(yè)爬山，而他們輕輕松松坐在開著暖氣的轎車?yán)锊毁M吹灰之力卻提前抵達了山頂?shù)膱雒妗?/br>
    然后，五分鐘過去，一輛垃圾車從夜色里駛了過來，停在路邊。

    林蔻蔻說：“走，上車?！?/br>
    裴恕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驚呆了。

    這什么？

    這他媽是什么？！

    裴恕簡直瞳孔地震：山上修行的大佬呢？景區(qū)這邊的高管呢？

    他眼皮抖動，顫巍巍地抬起手來，指著那輛遍布劃痕、噴漆都要脫完了的垃圾車，聲音都走了樣：“你說的帶我坐車上山，就是這個，垃圾車？！”

    林蔻蔻鄙夷地看向他：“小轎車是車，垃圾車就不是車嗎？也只有這種車，半夜還能上山。人家原來是輛大貨車，現(xiàn)在又沒有垃圾，而且是景區(qū)垃圾車，每天都洗，指不定比你臉還干凈。”

    裴恕感覺自己腦袋都要冒煙了：“你想讓我坐這個？”

    林蔻蔻道：“有就不錯了，你還想要什么自行車？”

    裴恕深吸一口氣，指著自己身上那件昂貴的大衣：“你覺得我這一身行頭，會是跟你坐垃圾車的人？”

    林蔻蔻幽幽看著他沒吱聲兒。

    十分鐘后，裴恕面無表情地坐在垃圾車的車斗里，刮面的寒風(fēng)從身旁呼嘯而過，他的心也跟這山里的溫度一樣，慘戚戚，冷冰冰。

    林蔻蔻坐在他旁邊，笑得東倒西歪。

    裴恕卻是坐得筆直，唯恐沾上點臟東西，見了她這一點良心都沒有的德性，恨得咬牙：“林蔻蔻，你個垃圾！”

    說什么帶他坐車，根本是新世紀(jì)最離譜的詐騙！

    林蔻蔻回想起剛剛他上車時鐵青的那一張臉，現(xiàn)在都覺得可樂：“我就當(dāng)你是夸我了。垃圾嘛，坐垃圾車也正常。咱倆都在車上，彼此彼此嘍?！?/br>
    裴恕險些被她氣歪鼻子。

    他簡直一萬個想不通：林蔻蔻在這山上混了一年，認(rèn)識山上修行的大佬也好，認(rèn)識景區(qū)的高層管理也罷，都在情理之中。可她認(rèn)識這給景區(qū)開垃圾車的大哥，還熟得打成一片，是不是有點毛病？

    一路坐車上山，裴恕就跟個鋸嘴葫蘆似的，自己悶頭擱那兒生氣，也不說一句話。

    垃圾車上山，一路橫無阻擋。

    凌晨四點半，天還沒亮，兩人就已經(jīng)順利上到了山頂，來到了那座赫赫有名的清泉寺門口。

    當(dāng)此之時，明月疏淡，山花尚開，清泉寺那塊飛起來的檐角勾著一片墨藍的天幕，人只要往里面一走，便仿佛能掙脫煩惱，得其自在。

    但前提是——

    如果，如果它現(xiàn)在開著門的話。

    眼前的清泉寺固然漂亮，可此時此刻兩扇大門緊閉，外面為排隊所設(shè)的圍欄里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邊上立了塊告示牌——

    本寺開放時間：9：00-17：00

    兩個人跟傻逼似的，站在臺階下頭，這時才意識到：上山得早有個卵用啊，寺廟根本沒開！

    一陣寒風(fēng)吹來，卷起幾片落葉。

    林蔻蔻心底忽然一片蒼涼。

    裴恕盯著那塊告示牌，感覺自己悟了，木然道：“佛門清凈之地，內(nèi)卷狗果然沒有好下場?！?/br>
    為了跟薛琳爭個高下，拼死拼活坐垃圾車趕上山來，結(jié)果卻忘了寺廟這個點根本不開門，這他媽換誰敢信？

    距離九點還有整整三個半鐘頭……

    蕭瑟寒風(fēng)中，倆人跟鵪鶉似的，縮坐在寺廟前的臺階上，共同陷入了對人生的懷疑。

    第48章 掃地僧

    薛琳從山下一路夜爬上來，從四面漆黑，爬到晨光熹微，早已是氣喘吁吁，腿腳酸軟。

    舒甜個子小小，還要多背個包，更是渾身冒汗。

    眼看著山頂近在眼前，可薛琳卻忍不住，頻繁地往身后看去。

    這個時間，也有一些出發(fā)晚的夜爬者，或者半道上爬不動了的人，落在后面，在山道那一級級臺階地慢慢走著。

    無論她將目光往遠處放多少，也不見林蔻蔻與裴恕的身影。

    這兩個人從一開始似乎就沒有跟上來。

    怎么可能？

    薛琳在酒店門口與他們可有過一番交鋒，看他們剛出來時那架勢，說不是去夜爬的都沒人信。

    心底的不安，隱約浮了上來。

    薛琳冷著一張臉，咬牙屏住一口氣，快步往上走去，幾分鐘后總算是登上了山頂。

    清泉寺就在山頂東側(cè)。

    近處則是一片鋪了石板的平地，上山的游客雖然還不多，但卻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商販，有低價回收登山杖的，有吆喝著為游客拍紀(jì)念照的，還有一些賣飲品水果小吃的……

    儼然是個規(guī)模不大的集市了。

    薛琳在酒店里雖然吃了一些東西，但上山之后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正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使喚舒甜去給自己買點能吃的。

    沒想到，旁邊便響起了一道有些耳熟的笑聲：“哎呀，薛顧問可算是上來了。你這滿頭的汗，該不會是自己爬上來的吧？”

    薛琳瞬間感覺自己頭皮炸了一下。

    她轉(zhuǎn)過頭去，竟然看見林蔻蔻翹腳坐在旁邊一個賣早點的攤位上，一邊剝著手里熱騰騰的茶葉蛋，一邊沖她笑：“厲害啊，從山上到山下薛顧問這是爬了四個多鐘頭，體力真好啊。累壞了吧，坐下一起吃個茶葉蛋啊?！?/br>
    另一側(cè)就是裴恕。

    看上去同樣是眉目清淡，氣定神閑。

    仿佛他倆不是今早從下面上來，而是原本就住在山上，現(xiàn)在只不過是出來遛個彎隨便吃頓早飯似的。

    薛琳哪兒有心情吃什么茶葉蛋，一張臉幾乎瞬間變得鐵青：“你們怎么上來的？”

    林蔻蔻露齒一笑：“當(dāng)然是坐車啊?！?/br>
    薛琳神情近乎扭曲：“不可能，那個時間根本沒有車能上山！”

    林蔻蔻只能一聳肩：“你不知道不代表沒有嘍?！?/br>
    薛琳說不出話。

    裴恕在邊上輕描淡寫地補刀：“我們林顧問還是有點人脈在的?！?/br>
    薛琳聽了這話，臉色更差。

    她不敢相信，這才剛剛上山，也就跟林蔻蔻打了個照面，才交手一個回合，自己竟然就已經(jīng)落在下風(fēng)。

    林蔻蔻和裴恕則是對望了一眼，悄悄在桌子底下相互比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