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色 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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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琳原本百無聊賴地靠在廊柱上,這時一看急了,下意識站直了問道:“你們聊完了,他答應了你們那邊?” 林蔻蔻回頭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沒說。 她跟裴恕一塊兒離開了。 薛琳留在原地,只覺得一股火氣在胸膛里沖撞:“贏了就贏了,對手下敗將就這么盛氣凌人,連說句話都不屑嗎?” 從頭到尾,張賢就沒表示過對薛琳的任何興趣,今天又專門約了林蔻蔻喝茶,是個正常人都知道自己落在下風。所以對自己即將面對的敗局,薛琳是有所預料的,在看到林蔻蔻出來后更是不作他想,只想求個痛快。 可林蔻蔻不搭理。 她心里煩躁,下意識以為是林蔻蔻囂張,目中無人,更認為她剛才那一眼充滿蔑視。 然而舒甜一直旁觀,心思卻更細膩一些,糾結了片刻,咬了咬嘴唇,小聲道:“如果贏了,會這樣么……” 望著林蔻蔻與裴恕并肩走遠的背影,回想起剛才那張平靜的臉龐,她的感受與薛琳截然不同。 不知怎的,她覺出的,竟是一種沉肅。 只是那位自打她入行以來便總在聽說的獵頭顧問,表現(xiàn)得分外克制,也分外體面。 薛琳聞言,先是用一種格外嚴厲的眼神掃了舒甜一眼,眼看著她如受驚小鹿一般立刻低下頭去,才重新抬頭。 沒贏嗎…… 可,怎么可能? 她擰緊了眉頭,看著林蔻蔻與裴恕二人背影消失在拐角,才重新看向那門扇虛掩的茶室,只覺得心中籠罩的迷霧不僅沒散,反而更加濃重。 回去的路上,林蔻蔻一句話也沒有講。 裴恕走在她身邊,既不問,也不說,就這么一路陪她走回禪修班。 樓下有學員聊天喝茶,見了他們都打招呼。 林蔻蔻只簡單答應了兩句。 裴恕倒好像這陣子跟眾人混熟了,難得沒端那一副矜貴架子,笑著跟眾人寒暄一陣。 二人上了樓。 樓道里再無旁人,樓下隱約傳來的談笑聲,更襯得走廊上有些清冷沉寂。 西邊落日的紅光斜斜鋪到走廊一角。 林蔻蔻走到自己房間前面,拿著門卡開門。 裴恕看見她刷了兩次,才把門打開,問了一句:“要緊嗎?” 林蔻蔻平直的聲線毫無起伏,只道:“我想一個人待會兒?!?/br> 裴恕悄然皺了眉。 林蔻蔻卻沒回頭看他,眼簾一搭,直接走進去,關上了房門。 房間里稍顯凌亂,窗簾拉了一半,光線有些昏暗。 她隨意脫了鞋,走到桌旁,把窗戶打開,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一條腿屈起來踩在椅子上,然后便摸出了煙—— 是昨晚下山喝酒時沒抽完的。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此刻心情不佳,連打火機都跟她作對,摁了好幾回也沒冒出半點火星,直到第五次,才順利點著。 然后將打火機扔回桌面,砸得“啪”一聲響,她埋頭就著手里這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感受到微苦的煙氣緩緩進入肺部,擴散開的尼古丁便仿佛有了奇效,從茶室里一路出來都“嗡嗡”震響著的大腦,終于猶如浸入了冷水中一般,慢慢鎮(zhèn)靜下來。 紛亂的雜念,漸次褪去。 最終存留在腦海,漸漸浮現(xiàn)上來的,是她將離開茶室時,張賢輕飄飄的那一番話…… “如果你覺得當年我是對的,為什么最后功成名就的人是董天海?如果你覺得當初你是對的,為什么現(xiàn)在如魚得水的人是施定青? “世上有黑白對錯,不過是普通人的幻想罷了。 “你在清泉寺待了一整年,難道還沒想明白嗎?” 她站在門前,手搭在門邊,尚未將門拉開。 回頭看去,只對上張賢那一雙已經(jīng)有了幾分風霜之色的眼眸,仿佛看見了一座隨時能將人吞沒的深淵。 那是經(jīng)年累月,無法化解的仇恨。 對于自己很可能無法說服張賢這件事,林蔻蔻早已有過預感,可沒料到,不僅輸了,還輸?shù)眠@么“別致”,竟淪為他人的籌碼,甚至被人如此辛辣地追問! 那一剎,她幾乎想脫口而出—— 世上當然有黑白對錯! 就算當年錯的是董天海,如今他選擇施定青,又與當年的董天海有什么分別? 可話在嘴邊,被張賢那平靜的眼眸望著,她竟像啞巴了,一句也說出不來。 假如董天海與施定青并無分別,他選擇尚未與自己結怨且還有共同敵人的施定青,有什么問題呢? 而她厭憎施定青,卻為董天海工作…… 又跟選了施定青的張賢有什么區(qū)別? 這一刻,林蔻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種巨大的荒謬之感,只覺自己仿佛站在舞臺妝容滑稽的小丑,被一束聚光燈打著,窮盡渾身解數(shù)地表演,也只不過是引人發(fā)笑。 燃燒的煙氣,繚繞著纖細的手指。 她像是被困在了煙氣里,一動不動地坐著,只抬頭望著窗戶外面漸漸沉下的落日。 晚上七點十五分,太陽終于落了。 天邊的霞光也漸漸消退。 寺廟敲響了晚鐘,群山也隨之隱入黑暗,走廊里也亮起了燈。 六點的時候,裴恕來敲過一次門,里面沒聲;六點半他微信上留言叫林蔻蔻出來吃晚飯,她也沒回;到現(xiàn)在,他從自己房間里出來,再看著她那扇緊閉的房門,終于覺得耐心耗盡。 裴恕下了一趟樓。 再上來時,身邊便多了一個負責管理禪修班日常事務的高程。 年輕的高程,手里拿著那張能刷開所有人房門的房卡,站在林蔻蔻門前,卻是聲音發(fā)抖,兩腿打顫,哆哆嗦嗦連話都要不會說了:“裴、裴哥,這,這不太好吧?” 林蔻蔻什么脾氣,禪修班誰不知道? 心情好時言笑晏晏,就是把她罵個狗血淋頭也不跟你生氣;可要心情差了,別說你開罪了她,就算是什么也沒干站在她面前,都仿佛是一場錯誤! 甚至根本不需要說話。 她就那么瞅你一眼,你都覺得自己不該存在。 高程是真敬重林蔻蔻,可心里也是真發(fā)怵,無論如何也不敢在不經(jīng)同意的情況下,拿房卡刷開她的門。 裴恕長身而立,慣常帶點笑意的臉上,此刻渾無半點表情。 他只道:“出了事你負責?” 高程心說不至于吧,愣在那里。 裴恕不耐煩再等,直接從他手里拿過房卡,上前一步,“滴”地一聲刷開了門,握住門把手,便將門推開。 “咳……” 一股深濃苦澀的煙味兒,在門打開的瞬間,便蔓延出來,嗆得他咳嗽了一聲,下意識皺了眉,才向房間內(nèi)看去。 一盞燈沒開,漆黑一片,只有窗戶開了半扇,能借著外頭墨藍天幕里透進來的一點光,隱約看見有個人坐在椅子里,手里夾了根還在燃的煙,赤紅的火星雖然幽微,卻仍在明滅。 聽見開門的動靜,她頭都沒回。 裴恕原本就皺著的眉頓時皺得更深,強忍住心里忽然升騰起來的那一股怒意,將燈按開,屋內(nèi)瞬間變得一片明亮。 得虧沒裝煙霧報警器,頂上的燈光一照,屋里的煙氣簡直跟起了霧一樣,就算開了半扇窗有風進來都沒吹散,不知道的怕還以為這屋里燒了什么東西。 桌上拿來當煙灰缸的茶杯里滿是煙蒂。 空了的煙盒隨意扔在一旁。 一眼看去,簡直一片狼藉。 光線驟然由暗而明,人眼不大適應。 林蔻蔻終于擰了眉,扭轉頭來,看向門口。 高程在她轉頭的瞬間,立刻冒出來一句:“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然后一轉身溜得飛快。 門前便只剩下了幾乎鐵青著一張臉的裴恕,語氣冷硬:“出來?!?/br> 出來? 林蔻蔻這會兒誰也不想搭理,看見是他甚至有些厭煩:“我說過我想一個人待會兒?!?/br> 裴恕冷笑:“一個人待會兒,就是坐在屋里抽了幾個鐘頭的煙?我要不要再給你叫幾箱酒上來,讓我們林顧問借酒澆愁,喝個痛快?” 話里已是尖銳的嘲諷。 然而林蔻蔻渾當聽不出來,竟答道:“好啊。” 話說著甚至還笑了一聲。 而后那濃長的眼睫搭下,便捏著那支已經(jīng)燒了一半的煙,又抽了一口。 只是根本沒等她抽完,她這副倦怠冷淡的姿態(tài),已經(jīng)徹底點燃了裴恕隱忍的怒火。 他走進來,劈手將煙奪下,摁滅在煙灰缸里。 林蔻蔻蹙眉,掀了眼簾:“管天管地管人抽煙,姓裴的,你管得是不是太寬了一點?” 裴恕輪廓分明的臉上不帶半點表情:“我叫你跟我出來。” 林蔻蔻看他:“你都不問我跟張賢談了什么嗎?” 裴恕道:“看你這樣我還用問?” 早在林蔻蔻從茶室里走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全部的結果。 林蔻蔻聞言卻更不耐了:“既然知道,還來找我干什么?張賢會選施定青,這一單case我對你已經(jīng)沒有用處,不要他媽再來煩我?!?/br> 裴恕氣笑了:“大名鼎鼎的林蔻蔻,就這點膽量,這點骨氣?” 林蔻蔻面若冰霜,直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