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定突然想起來了：“哦，我上課的時候，好像就沒見過你?！?/br>
    如果說挖張賢是s級難度，那挖智定簡直是地獄級難度！

    隔著一張茶桌，兩雙眼睛對上，老和尚看她宛如看死人，林蔻蔻看老和尚已生無可戀——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做事果然應(yīng)該留一線！

    早知今日，她就是拿兩根火柴棍把眼皮撐起來硬挺在在老和尚的課上，也不溜出去做單！

    她還試圖挽回一下：“智定師父，你聽我說……”

    智定一指門：“不用說了你出去吧，反正我的態(tài)度你已經(jīng)很清楚了，明天你們下山我就不送了?！?/br>
    林蔻蔻連忙搖頭：“不不不，我說最后一句——”

    智定起身就要趕她：“別廢話了，說什么都沒用！”

    林蔻蔻急道：“就業(yè)！教培行業(yè)如果大規(guī)模崩盤，行業(yè)里那些從業(yè)者，該怎么辦？”

    智定腳步一停，看向她。

    林蔻蔻便知道，這回對了，迅速把話續(xù)上：“全國七十萬教培機(jī)構(gòu)，上千萬的從業(yè)人員，會有多少人一夜之間面臨失業(yè)？時代要拋棄人，的確不打招呼；可如果我們能預(yù)料，難道就不能做點(diǎn)什么，你也不想做點(diǎn)什么嗎？”

    智定皺起了眉頭。

    林蔻蔻此時此刻是認(rèn)真的：“智定師父，我是做獵頭的，一路走到今天，見過太多的求職者。也不都是身在高位、動輒出入會所的金領(lǐng)高管，這里面有付不起房租的程序員，有擔(dān)心房貸斷供的普通白領(lǐng)，還有為了不想斷交社保而向原公司hr哭著求的……”

    有些人離職，是主動，是高升，風(fēng)光萬千；

    有些人離職，是被迫，是沉淪，艱辛狼狽。

    林蔻蔻一字一句道：“雖然跟您一向不太對付，可我知道你什么樣的人。其實(shí)禪修班那些人到清泉寺的原因都差不多，要么是混得不如意，過來療傷；要么是厭倦了外面太世俗的東西，說簡單點(diǎn)就是看不慣。智定師父既然也看不慣教培行業(yè)的生態(tài)，也不是沒有想法的人，為什么不試試呢？”

    智定審視著她，卻沒回答。

    心無慈悲，怎會學(xué)佛？

    林蔻蔻看出他似乎已經(jīng)有所動搖，這時卻不選擇趁勝追擊，而是退了一步，竟道：“如果您考慮過后，實(shí)在不愿意離開清泉寺，我也不會強(qiáng)求，不會一定要挖您?！?/br>
    智定有些訝異，因?yàn)樗姆艞墎淼盟坪跤行┻^快。

    他若有所思：“不挖了？”

    林蔻蔻道：“是。但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預(yù)約您一段時間，我讓我們這邊的客戶董先生過來，親自請您喝個茶，就聊聊教培行業(yè)這點(diǎn)事?！?/br>
    智定頓時無語：“你這是以退為進(jìn)吧，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林蔻蔻被人看破也不慌張，只道：“千鐘教育也有大幾千上萬的員工，董先生是投資人，也可以影響公司發(fā)展的方向。咳，我想得很簡單，您平時都在禪修班給我們上課，這回也大可以給他上一課嘛?！?/br>
    智定瞅著她：“這不像你的作風(fēng)。”

    林蔻蔻道：“我什么作風(fēng)您還不知道嗎？那我就當(dāng)您答應(yīng)了……”

    智定傻眼：“什么我就答應(yīng)了？我還要考慮考慮！”

    林蔻蔻問：“那您什么時候考慮完？”

    智定道：“明天天亮再說吧，你趕緊給我滾蛋，別在這兒礙眼了，看見你就心煩?！?/br>
    老和尚不耐煩極了，終于開始趕人。

    林蔻蔻打量他神色，笑了一笑，竟就這么起身告辭。

    智定不由松了口氣。

    只是沒想到，她人走出去兩步，忽然就停了下來，轉(zhuǎn)身面對他，竟道：“智定師父，我先前說想來謝您，是真的?！?/br>
    智定一愣：“什么？”

    林蔻蔻注視著他：“謝謝過去一年來，您在山上的照顧?！?/br>
    智定那兩道亂糟糟的眉毛不由抖了抖：“誰照顧你了？你別胡說八道！”

    是個人都知道智定視林蔻蔻為眼中釘，rou中刺，恨不能早早將她拔了。

    她這話換誰聽了都要覺得離譜。

    可林蔻蔻鎮(zhèn)定自若，慢慢續(xù)道：“我在禪修班瞎搞，您要想趕我下山，早就趕了，用不著等到一年后，更用不著跟掐表一樣，我競業(yè)期才剛過，就揮著掃帚把我趕下山去，一天也不許我多待。智定師父，我是獵頭，不是豬頭，這點(diǎn)都看不出來，還在行內(nèi)混什么？”

    同一時間，裴恕的工作也在推進(jìn)，但相比起林蔻蔻那邊來，顯然要簡單不少。

    沒用半小時，他已經(jīng)從張賢的茶室里出來了。

    一手插著兜，神情輕松，唇角邊掛著一抹玩味而莫測的笑。

    薛琳聯(lián)系好了施定青那邊，深夜前來，正準(zhǔn)備跟張賢溝通一下明天見面的細(xì)節(jié)，沒想到剛到茶室外走廊上，就瞧見了裴恕。

    這一瞬間，她眉頭狠狠一皺。

    裴恕看見她，表情卻異常輕松，甚至難得主動打了個招呼：“這么晚還找候選人聊天啊，薛顧問真敬業(yè)?！?/br>
    薛琳渾身的警報都拉響了，但身為獵頭新人王的驕傲讓她強(qiáng)行將這種警惕壓了下去，反而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這么晚了，裴顧問還來撬墻角，跟我的候選人說話，也很敬業(yè)呢。怎么沒看見林顧問呢，就失敗了一次，不敢來了？”

    裴恕眼底淡淡的厭惡又浮了上來。

    但同時也忍不住想：林蔻蔻不愧是林蔻蔻，就算是競業(yè)了一年，還是業(yè)界標(biāo)桿。比如這位所謂的“新人王”，張口閉口，不嘲諷她一句就好像渾身不舒服。

    他道：“我要是你，就不會這么想?！?/br>
    薛琳輕嗤一聲。

    裴恕道：“林蔻蔻是我好幾年都沒打敗過的對手，最后打不過只好邀請她加入，只要她不在眼皮子底下，我肯定會想——她一定是在想什么招數(shù)來對付我。你卻好像一點(diǎn)也不慌張?！?/br>
    薛琳冷笑：“慌張？不過都是我手下敗將罷了，何況我說過，她清高心軟感情用事，不值得我多費(fèi)心力！”

    裴恕挑眉：“清高心軟，感情用事……”

    從某個角度講，林蔻蔻是有這種特質(zhì)。

    他跟她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不會不清楚。

    只不過……

    裴恕突地笑了一聲：“你知道她為什么總能贏嗎？”

    迎上裴恕的目光，薛琳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不舒服。仿佛有什么關(guān)鍵地方被自己漏掉了，然而再怎么仔細(xì)想，也無法找尋。

    她擰眉盯著他，沒說話。

    裴恕只淡淡扔下一句：“弱點(diǎn)才是她最大的優(yōu)勢。我憐憫你，因?yàn)槟銓δ愕膶κ忠粺o所知?！?/br>
    第76章 前夜

    “怎么樣？”

    夜晚的山頂，寂無行人，只有一輪曠月高掛。

    裴恕站在清泉寺門口的臺階下等待，不一會兒就聽見身后一道聲音傳來，回頭望去，便看見了林蔻蔻的身影。

    他道：“張賢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

    林蔻蔻笑一聲點(diǎn)頭：“也是，對他有益無害的事，沒道理不答應(yīng)?！?/br>
    裴恕問：“你那邊呢？”

    林蔻蔻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微妙，猶豫了一下，才道：“應(yīng)該算順利吧……”

    裴恕略略挑眉：“應(yīng)該？”

    林蔻蔻瞬間回想了剛才的場面——

    當(dāng)她揭穿智定老和尚其實(shí)是為了她好時，老和尚那表情簡直像是被人扒光了遮羞布，一張老臉都有點(diǎn)發(fā)紅，十分惱怒，立刻要攆她出去。

    臺詞都還沒念完呢，豈能這么容易就走？

    于是她把門框一扒，硬賴著，說完了剩下的話：“這單case是我復(fù)出后真正的第一仗，不贏怎么能對得起您掐點(diǎn)攆我下山的一番苦心呢？所以您看我明天就安排董天海來見您可以不？”

    老和尚眉毛都要被她氣豎了，就一個字：“滾！”

    林蔻蔻終于圓潤地滾了。

    她簡單地講述了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

    裴恕靜默了片刻，本來想奚落她“你管這叫‘順利’”，然而待得話要出口時，心頭突地一跳：“等一下，你剛剛說什么？你跟智定約了明天讓董天海去見他？！”

    林蔻蔻笑瞇瞇道：“對啊，怎么了？”

    裴恕整個人都不好了，摸出手機(jī)確認(rèn)了一下現(xiàn)在的時間，便用一種看禽獸的眼神看向林蔻蔻：“你認(rèn)真的？”

    林蔻蔻假作不懂：“有什么問題嗎？”

    裴恕眼皮狂跳，瞬間覺得自己怕不是聽錯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夜十一點(diǎn)了，距離明天就一個小時！你還約定了明天見面？我們現(xiàn)在連董天海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他從上海飛過來，加上輾轉(zhuǎn)的行程也得最起碼四個小時才能到山下，上山的時間另算。除非他坐明天天沒亮的早班機(jī)過來，不然根本不可能趕得上。而我，必須現(xiàn)在打電話通知他——”

    林蔻蔻道：“那就打啊?！?/br>
    裴?。骸啊?/br>
    他終于抬起頭來，把林蔻蔻這張漂亮的臉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總算看出來，這眼角眉梢，唇畔鼻尖，滿滿寫的都是“幸災(zāi)樂禍”四個字！

    好家伙……

    他深吸一口氣：“林蔻蔻，你是故意的?！?/br>
    林蔻蔻假模假樣輕嘆一聲，仿佛十分無辜：“哎呀，你怎么能這樣想呢？智定老和尚是什么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總不會覺得他請愿下山去董天海那邊面試吧？再說了，明天施定青就要來見張賢，董天海要不來，那豈不是落于人后了？我這也是考慮過的嘛。要怪就怪施定青吧，誰讓她跟薛琳這么拼呢……”

    裴恕聽得血壓噌噌上來：“你——”

    林蔻蔻只把手一攤：“難道這世界只允許老板忽悠我們打工人內(nèi)卷，不許我們打工人抓住機(jī)會逼老板內(nèi)卷一把嗎？才十一點(diǎn)鐘，接個電話怎么了，能猝死不成？”

    裴?。骸啊?/br>
    林蔻蔻哼一聲，輕飄飄瞄他一眼：“反正爸爸我這兩天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我這又是加班又是熬夜，他一個客戶坐享其成，現(xiàn)在讓他趕趕行程來見候選人怎么了？”

    裴?。骸啊?/br>
    無話可說，嘆為觀止！

    林蔻蔻還沒算完，甚至抬抬下巴示意他：“愣著干什么，趕緊打啊?！?/br>
    裴恕差點(diǎn)沒氣得拿手機(jī)砸她：“你知不知道我們拿的是誰的酬勞？客戶就是上帝！現(xiàn)在不是工作時間也就罷了，都半夜十一點(diǎn)了，人都差不多睡了，這時候打過去禮貌嗎？這不符合職業(yè)道德！”

    林蔻蔻詫異：“你竟然會遵守職業(yè)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