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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細(xì)心地照顧著那些玫瑰,但沒了根的玫瑰,還是在一天又一天里慢慢枯萎。 但大兔子好像變得越來越愛睡覺了,話也一天天的少了,很多時候,他只是坐著靜靜地發(fā)呆。 那個年紀(jì)的姜原并不能讀懂他的眼睛。大兔子的眼睛很干凈,像是裝著一片浩瀚的海,但這雙眼睛逐漸沒了神采和溫柔笑意,漸漸沒了情緒,變得安靜,像是秋日里平靜的潭水——當(dāng)時的姜原不懂,但后來明白,那如同死水般的平靜,是靜靜地、默默地坦然等待死亡。 他離開的那天,只不過是最尋常的一個夜晚,姜原躺在他的身旁,把腦袋埋進(jìn)他的懷里。 一直到深夜,姜原被他的呼喚聲喚醒。 “原原……” 姜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借著小夜燈,看到大兔子皺著眉頭,唇色發(fā)白,看起來似乎很痛苦。 “原原……”他又喚了一遍。 “我在的?!苯p輕應(yīng)聲,“你做噩夢了嗎?” “原原……我的孩子,可該怎么辦啊……”大兔子有些哽咽,姜原看到他禁閉的雙眼里有什么液體流了下來。 “不哭不哭?!苯p聲說,伸手抱住他,還一下又一下地輕輕順著他的后背,“噩夢很快過去啦!” 小孩兒并不理解何為苦痛,只知道或許睡一覺,一覺醒來就好了。 可當(dāng)他醒來之后,躺在他身旁的人依舊躺在他身側(cè),只是臉色白得可怕。姜原摸了摸他的手,冰涼涼的。 “你的手好涼。”姜原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捂著他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但怎么捂都是涼的,姜原沒來由的有些心慌,一邊捂著他的手,一邊問:“你睡著了嗎?天亮了,該起床啦!” 可不管他怎么呼喚,大兔子依然靜靜地躺在床上。他只好自己下了床,囫圇吃了個干巴巴的面包,又躺回床上,抱著大兔子。 一直到那個長發(fā)男人把他抱走,姜原都還沒意識到,那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年少不懂離別,他以為,大兔子只是像之前一樣,被那個男人帶走,過幾天便會回來陪著他。所以即使只有他一個人,他也如往常一般,乖乖吃飯,乖乖睡覺,想著等大兔子回來,一定要他夸夸自己。 可是大兔子再也沒有回來過。 日子突然變得安靜、緩慢下來,仿佛時間被靜止,停滯不前。這個封閉的空間里,很多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人陪他說話,姜原就每天拿著大兔子留下的故事書,一遍又一遍地念給自己聽。 他還每天練習(xí)著大兔子教他寫的字,有時候也會抄寫書上的字,他會寫了很多字,但依然是歪歪扭扭的不太成樣子,可是有幾個字,他寫得最好,那就是“大兔子”。 有時候也會有其他人來到這里,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姜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里,他只是感到很開心,因為有人可以陪他說說話,他可以坐在他們身邊,有模有樣地給他們講故事。 有天實驗室里來了個奇怪的小孩兒,無論姜原怎么和他說話,他只是用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回應(yīng)。 “你真奇怪,怎么會有人不愛說話呢?”姜原想不明白,但他并不會介意,“那你聽我說好啦!我給你講故事!” 姜原奇怪這個小孩兒不愛說話,還奇怪他不吃東西,姜原把自己的食物都給他分一半,可是他從頭到尾都無動于衷。 “你不餓嗎?這個是蛋糕,很好吃的,是我最喜歡食物了!我很少能吃到的,你嘗一下嘛,真的很好吃,我不騙你?!苯训案膺f給他,可是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身背對姜原。 “好吧。”姜原把蛋糕放好,“你要睡午覺了嗎?”姜原給他蓋好被子,自己也在他身邊躺下,“午安?!?/br> 可是他一睡就睡了大半天,姜原把自己的晚飯分出來一半,怎么喊他都喊不醒。姜原抬手輕輕拍拍他,卻觸碰到了他冰涼的皮膚。 ——和大兔子一樣的體溫,和大兔子一樣蒼白的臉色。 姜原的心突然“咯噔”一下,過去捂著他的手,還把被子緊緊地裹在他身上。 “你還沒睡醒嗎?”姜原躺在他身邊,眼神一錯不錯地看著他。 “天很快就黑啦,再不醒,你就要睡上一天啦!”姜原努力地用平靜的聲音說。 可是身旁的人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姜原抱著他,曾經(jīng)和大兔子一起生活的畫面一幀一幀的在腦海里回放,鼻子忍不住一酸,guntang的液體就從眼睛里落了下來。 “你也要走了嗎?你也要離開我了嗎?”盡管他們才相處了兩天,盡管他沒有開口和他說過一句話,姜原還是打心底里感到難過,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被帶走的時候,姜原往他懷里塞了那個還沒開封的蛋糕。 姜原又回到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的日子。他本以為,一個人的生活對他來說或許不會太難,只要習(xí)慣了就好,可每每當(dāng)他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時,他的鼻子還是忍不住泛酸。 人的心要有多硬,才能在無盡的孤獨(dú)中不為所動? 姜原不知道,他好像在這個地方待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似乎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久到他已經(jīng)記不清楚大兔子的模樣。 那個會溫柔地笑著揉他腦袋的人,正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在他腦海里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