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元按照他的要求把被套床單都換好、放進(jìn)洗衣機，出來看到他正坐在沙發(fā)上，兩條腿也擱在上面，人盯著漆黑一片的電視機正出神。

    顧知元一頓。

    “別又生病了。”顧知元把從聞眠臥室里拿來的外套往他身上一披。

    聞眠笑瞇瞇的用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顧知元也坐下來。

    顧知元沒推脫，往他身邊一坐，發(fā)現(xiàn)自己沒掌握好距離，兩個人幾乎貼在了一塊。

    有點點奇怪。

    聞眠倒是沒覺得有什么。

    “今天謝謝你了?！甭劽唛_口。

    “沒事。”顧知元回答的簡短。

    空氣又陷入了寂靜之中，聞眠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翻飛，估計是在回消息。

    “你……一個人住嗎？”顧知元遲疑了一秒，還是問了出來。

    “不是兩個人嗎?！甭劽呖聪蝾欀?。

    顧知元：“……”哦，下意識的沒把那小的當(dāng)人。

    “差不多吧，原來是我和我奶奶住，我奶奶在我高一的時候去世了，我就一個人住了。”聞眠回答的很輕快，只有短暫的屏息暴露了他并不平靜的心情。

    “我父母離婚了，他們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甭劽呃^續(xù)往下說。

    顧知元只能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哦?！?/br>
    聞眠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顧知元再說話，所以他扭過頭，他們兩個距離很近，近到聞眠不知道這會兒鉆入他鼻子里的空氣里的味道，是來自于他自己新?lián)Q的衣服還是顧知元身上的味道。

    “我都跟你說了這么多了，你不說說你的么？”聞眠眨眨眼。

    他是真的想知道，倒不是為了別的。

    他想知道顧小元將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才會從一個可愛的小孩長成了一個糟糕的大人。

    顧知元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聞眠也沒有逼問他。

    “我父母沒有離婚?！?/br>
    聞眠：“……”

    你真是好會講話、好會聊天的一孩子哦，上來就把他想說的話都堵死了呢。

    你也太會了。

    聞眠在心中瘋狂吐槽。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我父親……我爸原本家里開個小公司。”顧知元自己開完了頭，皺了皺眉，大概是覺得“父親”這個詞太過于莊重，放在他那個爸爸的身上，過分不匹配了，他換了個詞。

    “爸爸”兩個字在他喉嚨里干澀的卡了卡，就算是旁觀者，也能聽出來顧知元對這個詞的陌生程度。

    看來好久都沒有叫過了。

    “在我大概五歲的時候，公司倒閉了，欠了一屁股債?！鳖欀^續(xù)往下說，說這些的時候，明顯流暢了許多。

    “我爸爸逃走了?！鳖欀舫鲆豢跉?，他的眼神慢慢的渙散了起來，神情還有些恍惚。

    他原本以為這些東西，他不會有拿出來跟別人說的一天，他以為這個故事一定是沉重的、帶著血的，或許，真的要講的時候，他的嘴巴不允許他張開，把這個故事敘述完整。

    他一定會講不下去的。

    沒想到他不僅說出來，還非常流暢的講了下來，原本以為的沉重被難以言喻的輕松取代。

    或許，他很早就想和別人說說這件事了，很早就想有人傾聽一下這個無聊透頂?shù)墓适铝恕?/br>
    “家里的債務(wù)全壓在了我mama身上，我mama一開始做小攤販，后來……后來又自己開了公司，把債務(wù)都還清了?！鳖欀f的很輕，聞眠卻知道這里面省略了不知道多少難以訴說的血淚。

    “我媽終于決定把婚離了，然后我爸回來了?！鳖欀灿泻芏嘣~匯來修飾自己的故事，然而他沒有，放棄了。

    “他們兩個到現(xiàn)在也沒有離婚。”顧知元為這個冗長又簡短的故事畫上句號。

    這回輪到聞眠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顧知元說的很簡單，但是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內(nèi)里要比這峰回路轉(zhuǎn)的故事還要曲折百倍、千倍、萬倍。

    比如說，顧知元的爸爸逃跑了，mama為了還清債務(wù)日日夜夜的工作，肯定沒有時間陪伴顧知元，那顧知元是怎么長這么大的，是誰在帶他。

    又比如說，顧知元的mama現(xiàn)在對爸爸是什么態(tài)度，爸爸對mama又是什么態(tài)度，他們兩個現(xiàn)在會歇斯底里的爭吵嗎，為什么發(fā)生了這些事情還能繼續(xù)在一起，而不是離婚。

    對于顧知元自己來說，他又在這場鬧劇里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他又是如何看待他父母的。

    聞眠小小的呼出一口氣，準(zhǔn)備隨便說點什么，顧知元也覺得是時候打破沉默了，他不是想讓聞眠同情他才說這些的。

    他們兩個剛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旁邊突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嗚——”

    兩個人同時轉(zhuǎn)過頭。

    “嗚嗚嗚嗚?！鳖櫺≡е齑?，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翻滾，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憋住了哭聲，一張臉都擠在了一塊。

    現(xiàn)在被聞眠和顧知元看到，他再也忍不住了，干脆放聲大哭起來。

    小孩哭的又慘又認(rèn)真，嘴巴張的快有半張臉那么大，眉頭、眼睛全都團在了一塊，看起來簡直可憐極了。

    聞眠和顧知元都愣住了。

    顧小元趕忙轉(zhuǎn)過身，跑進(jìn)了房間，第一次自己把門帶上了。

    帶上了以后，他的哭聲不僅沒有削減，反而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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