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那你開心嗎？”

    我叔叔溫和地笑了笑，“傻孩子，我而立之年還沒到，白手起家創(chuàng)造了這么可觀的財富，事業(yè)蒸蒸日上，所有人眼中我都前途不可限量，誰會不開心呢？”

    “很奇怪?！蔽沂迨逭f，“我現(xiàn)在還記得年會上那首歡快的背景音樂。我舉起酒杯，向臺下鞠了一躬，說‘感謝大家，今天是我出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可愛觀看^_^

    第14章

    后來我去上了大學(xué)，是我叔叔的母校。

    我在那里生活了四年，不知道誰給我的勇氣，有時候我覺得，我大概能明白，我叔叔會是什么心情。

    我前文已經(jīng)說過，我研究生是在國外念的。研究生快畢業(yè)的時候我遇見了現(xiàn)在的丈夫，終于結(jié)束了我顛沛流離的戀愛生涯。

    有一年國外圣誕，一群外國人在過他們自己的年，開party鬧個不停。

    外面世界白皚皚一片，到處堆滿了積雪，雪花還在不斷地飄。

    這里是距離我家鄉(xiāng)上千公里、坐飛機都要十幾個小時才能抵達的異國他鄉(xiāng)，我身邊只有一個不清不楚、可能很快又要說分手的一個男朋友。

    身后有人摸了一把我的頭發(fā)，我沒理，他卻還沒過癮，又伸出手來蹂/躪一番。

    我轉(zhuǎn)身笑著罵他，他從身后一把抱住我。他說，“好愛你，感覺我上輩子是欠了你的，這輩子離不開你了。”

    我沒說話。心里卻無端想起了大學(xué)的某個暑假，我從記憶長河里拾起的一塊碎片。

    我問我叔叔他是什么時候摸的我爸的頭，魔力怎么那么大，就這么名正言順地說自己不長個賴上你啦。

    我看我叔叔不說，摸了摸鼻子，又自顧自地補充說，從小你老摸我頭，我不也長得也挺高。

    我爸，是不是不行。

    我叔叔把手上的文件夾放下，他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迷茫。

    “我真的快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年陽光特別亮，我的眼睛被刺得睜不開。哦…我想起來了，是我們高中的時候，逃課去打籃球那次?！?/br>
    我叔叔面色又重現(xiàn)柔和，“你爸進了個球，全場歡呼。我們中場休息。他在我旁邊仰著脖子喝水，因為喝得太急嗆著了?！?/br>
    “我拍了拍他的背，讓他慢點喝。你爸還在說什么下場一定要投個三分，把比分遠遠地拉開之類的話，應(yīng)該完全沒聽見我說什么?！?/br>
    “那是半下午，但是太陽還是異常guntang，我眼睛刺痛，一瞬間所有的背景都看不見，只有你爸流汗的側(cè)臉。我低頭也喝了半瓶水，喝完之后你爸竟然還在自己說什么戰(zhàn)術(shù)，我一笑，就揉了一把他的頭發(fā)?！?/br>
    “你爸這會可算聽見了，直接我的手打下去，他說‘別摸我頭，長不高，我怎么投三分’?！?/br>
    說到這里，我叔叔停下來確定了一下，“應(yīng)該就這些了?！?/br>
    應(yīng)該就這些了。

    我喝了口酒，抬起男朋友的手吻了一下，我說，“好巧，我也是?！?/br>
    從我認(rèn)識我叔叔起，我爺爺奶奶每年都會叫他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年夜飯。但是如今我不在家，不知道我叔叔會在哪里。

    反正，我沒出現(xiàn)之前，我叔叔每年都還是一樣的過。

    我跟我丈夫分分合合好多次，我唯一目睹過離開的背影，就是他的。再后來，我們就去了教堂登記結(jié)婚。

    *

    桌子中間擺了一張巨大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留著刺頭，笑得一直那么恣意張揚。周邊是黃白相間的花圈。

    人似乎很多，他們都穿著黑色衣服。

    我媽在哪里？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人的表情肅穆，而有些人在說笑打鬧。

    我媽…在墻后的房間里，正抱著一張照片淚流滿面。她說我爸太狠心。

    我本想安慰我媽，可她哭得太傷心，根本就聽不見我的聲音。我的手一落在她身上，就瞬間失去所有實感。

    我爺爺奶奶在哪里？

    我走出房間，我爺爺正站在一圈人中間，這群人七嘴八舌地在說著什么。我屏聲聽了一會兒，基本都是在安慰我爺爺。

    語氣和內(nèi)容大同小異。

    他們把我爺爺圍得水泄不通，我進不去。我去尋我奶奶，她坐在桌子前，眼睛已經(jīng)腫得睜不開。

    我一個不太熟悉的奶奶說，“喬遠是走了，好歹給喬家留了個后，有小雨在，也不會太寂寞?！?/br>
    我奶奶幽幽地嘆了口氣，“我什么時候能看到小雨長大啊，等到她結(jié)婚，我大概早就死了。喬遠這小子，我算是白養(yǎng)了。”

    我剛要竄上我奶奶懷里，旁邊的人把我擠了出去。

    我像個孤魂野鬼一樣游蕩在人群中間。沒人跟我說話，沒人管我。

    我繼父呢？

    哦…這時候他還沒出現(xiàn)。

    那我叔叔呢？

    我感應(yīng)到了某處射過來的目光，我抬起頭，就對上了照片中那張桀驁又張揚的臉。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門外，站著一個人。因為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臉。

    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我叔叔。

    我飛快地跑出門，差點被門檻絆倒，還是沒追上我叔叔的腳步。

    他上了車，搖上車窗之前朝這里遠遠地看了一眼。

    他的臉陰郁而蒼白，比我任何時候見過的，都要凌厲有骨感，卻又有種身無長物的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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