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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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熱水壺發(fā)出咕咚咕咚的響聲,方周關(guān)掉電源,提起水壺往杯子里注入熱水。白色的水汽升騰而起,隨之而來的是咖啡那濃郁的焦苦香氣。 透過水汽,他仿佛看見她懷抱玩偶坐在沙發(fā)上的,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 方周一言不發(fā)地凝望著虛空中的那一處,唯望這幻影能停留得久一些……就算感到痛苦也無所謂,比起強迫自己習慣沒有她的日子,不如繼續(xù)清醒著承受痛苦。 一遍又一遍地刺傷內(nèi)心。 他張開顫抖的雙唇,對著虛空說出了往日時常使用的催促:“快換衣服,我們要出門了?!?/br> 沒有人回應。 淚水滴落在guntang的咖啡里,激起小小的波紋,轉(zhuǎn)瞬便無跡可循。 在他往咖啡里放入椰子粉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他放下手里的小勺子,拿起手機,點下了接聽的綠鍵。 “喂,早上好,方先生?!币粋€陌生的男聲有禮貌而公式化的語氣向他問好,“我們到小區(qū)門口了,請問你什么時候方便下來匯合?” 方周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咖啡:“……馬上。” 以前藍悅真在的時候,每當看見他沖咖啡,她都吵著要喝。方周是喝不了純咖啡的,每每需要提神,他總會往咖啡里加入糖和奶,調(diào)成口感順滑微甜的拿鐵才能喝得下去。藍悅真偷偷喝過他調(diào)好的拿鐵,之后就徹底迷上了這種飲料……是個嘴饞的小混蛋。 方周從消毒柜里拿出外帶水杯,把拿鐵咖啡倒進去,提著水杯出門了。 早上九點,正是人們忙著出門的時候。方周等電梯時,隔壁家的阿姨也推著孫子的嬰兒車過來了。 看見方周孤身一身,她還前后看了看,疑惑地問了一句:“小方,你meimei呢?”真是奇了怪了, 這對兄妹平日進進出出總是形影不離……這么一想,好像也有段時間沒見過那個女孩了。 方周對在嬰兒車里嘰嘰咕咕的小寶寶笑了笑,回道:“她回老家住一段時間?!?/br> “哦……這樣啊?!卑⒁桃荒樍巳?,把嬰兒車推進了電梯。 電梯里面還有從更高樓層下來的住戶,再塞兩個大人和一部嬰兒車剛剛好滿員,還有些擠。 方周緊挨著電梯內(nèi)壁,把裝著熱咖啡的水杯提了起來,以免燙到別人。 和悅真一起的時候,遇上這種情況,他總是選擇等下一趟電梯。他的女孩兒有些怪癖,不喜歡跟陌生人交際,而這棟樓的住戶似乎都挺熱心的,時常主動跟他們兄妹打招呼,還順帶拉拉家?!切┏龗伻サ脑掝},大多都由他接了下來,雖說他已經(jīng)盡力維護鄰里關(guān)系,但也阻止不了個別人背地里編排meimei,說她沒禮貌,或是啞巴…… 還有些自來熟的長輩,非要給方周說媒。 “小方啊,我上次說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啊?”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狈街芰脸隽耸稚系慕渲?。 電梯里的人們各看各的,卻都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等著聽八卦。 “咦?這么快???她是哪里人???” “這周末正好我們區(qū)籃球比賽,帶你女朋友來玩啊。” 方周只能以微笑應對婆婆mama們的各種問題。 明明還沒開始工作,就已經(jīng)感到疲憊了。從前都不覺得維持人際關(guān)系是如此麻煩的事。 方周走到小區(qū)門口,一輛不起眼的銀灰色面包車開到了他的面前。車窗搖下,副駕上坐著楊旭,他朝方周比了個“上車”的手勢。 自從藍悅真離開,方周再也沒有了維持正常生活的心力。以方周的精神狀態(tài),也很難勝任研究所的那份工作,加上軍方多次提出情報交換這個條件,方周索性辭去了工作。 想要找回meimei,只能依仗捕獵者的能力。自從平沙地鐵站事故以來,方周吸收了不少核,在飽腹狀態(tài)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飛行能力有了明顯的加強,無論是飛行速度還是飛行距離,都不是一開始時可以比的。 這也意味著他能到達的地方更多了。 楊旭把車窗升了上去,“最近有人惡意擴散黑甲的卵,我們的任務是查明……” 方周打斷了他的話,“什么時候出海?” 楊旭:“……” 雖然知道他是沖著外海十叁島的探索任務加入組織的,可楊旭對他這消極怠工的態(tài)度還是十分不爽。 上頭交代過盡量順著他,以免他甩手走人,或是直接發(fā)難,所以—— 楊旭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平和地道:“只要端掉搞鬼的人,就可以出海了。” 這對兄妹,都不是什么好脾氣的角色。小的毫不掩飾本性,而大的這個,雖然生活習慣和觀念都無限貼近人類,可實際上,他并不如外表看起來那樣好說話。 前天夜里散會的時候,衛(wèi)家接替老一輩升上來的那一位,就直接被報以酷刑。聽說他的傷勢很重,雖然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但下肢已經(jīng)保不住了。能面不改色執(zhí)行這種不取人性命,卻讓人受盡折磨和屈辱的報復行為的,能是什么良善之輩? 車內(nèi)靜默了片刻,方周突然問道:“你的孩子什么時候出生?” 楊旭猛地回頭,決定只要從這只非人怪物的臉上看到任何一絲惡意,就先給他來上幾拳。 然而,方周的臉上只有淡淡的寂寥。 “你的妻子,會在懷孕時攝入比平時更多的食物嗎?” “……會啊?!痹袐D不都這樣嗎? “會不顧一切地尋找食物嗎?” “這倒不至于……” 繁衍后代,對雌性來說從來都是對身心的雙重折磨,差別只在于折磨的輕重程度不同。 那個時候,她掉入女王巢xue的時候……明明可以立刻逃出來,卻因為腹中的胎兒渴求著更多的食物,她才會被驅(qū)使著,不顧一切地投入捕獵。 一種來自未出生的新生命,純粹的、沒有自我意識的“惡”。 所以放棄掉那個孩子也沒關(guān)系,無論什么時候,他都希望她把自身放在最優(yōu)先的位置。 只要她能好好地活著…… 「如果我只是我,她只是她……我希望在每天早上上班,和下午下班的時候遇見她?!?/br> 「她會被早餐攤子的叫賣聲吸引,背著書包一路走一路看,然后買上一大包的燒麥玉米餃小籠包。外加一杯豆?jié){?!?/br> 「會因為上衣的領(lǐng)子折在里面,領(lǐng)結(jié)不夠端正,在校門口被紀律委員逮住整理儀容。」 「一起踏入同一列地鐵,在茫茫人海中,以陌生人的身份相識。」 “到了,下車吧?!?/br> 楊旭的聲音打斷了他短暫的美夢。 在夢里,那個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女孩,隔著人山人海對他露出了笑容。 雖然只是殘留在體內(nèi)的微量信息素在作祟,但即便是轉(zhuǎn)瞬即逝的幻覺,對他來說也是無上的幸福。 天亮再捉蟲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