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暫時脫離危險?！贬t(yī)生摘下口罩說。

    杜多思突然大哭，馬小淑摟住未滿十六歲的小兒子，母子倆一起哭。

    杜滿金被推進(jìn)病房，馬小淑、杜多思母子倆在病房里守著杜滿金。

    駱謙給母子倆打了兩份飯，又給他娘打了一份飯，便帶駱清亮、駱清喜、駱清川、周小鳳回家。

    把四人交給李謠，他抱了一床棉被到醫(yī)院，給馬小淑、杜多思母子倆的。

    至于他哥他嫂子，駱謙沒有到另一個病房看他們一眼，六人挨不挨凍，有沒有吃飯，關(guān)他什么事。

    周小鳳聽到有人開門，她趴在窗戶上看，見是駱謙，她跟李謠說：“大棚里可暖和了。如果太陽好，咱們脫掉棉襖干活，還出汗哩，你嫂子一個星期給幾個皮猴子搓一次澡，就在大棚里搓澡，一點(diǎn)都不冷。還有，小菜子長得綠油油的，可好看了。這幾天，我們忙著移栽洋柿子、黃瓜苗苗。”

    周小鳳只說大棚的事，不提杜梅，誰都可以提杜梅，唯獨(dú)她不可以提。

    她打哈欠：“二四回來了，我回去睡覺了，你們也早點(diǎn)睡。”

    周小鳳開門，和駱謙撞個正著。

    “你快進(jìn)屋烤火，我去隔壁屋睡了。”周小鳳離開。她沒有問駱謙是他哪個哥嫂陪房，也沒有問他沒有陪房的哥嫂住哪里，她直接進(jìn)屋睡覺。

    駱謙關(guān)上門，湊到李謠面前。

    李謠嗅了嗅：“烤紅薯！”

    駱謙笑著掀開軍大衣：“醫(yī)院門口有人賣烤紅薯，我買了一個回來?！?/br>
    烤紅薯的香味太誘人了，李謠舔干燥的唇瓣，拿起烤紅薯，她剛把烤紅薯掰成兩半，肚子不爭氣叫了起來。

    李謠：“……”

    “吸溜?！?/br>
    李謠扭頭，本來睡著的三個倒霉孩子趴在床上，望著她手中的紅薯，不停地吞咽口水。

    “mama?！毙置秘砗?。

    李謠猶豫給兄妹仨大半還是小半，駱謙掰了八分之一的紅薯，他拿著紅薯：“先吹吹再咬，小心燙掉舌頭不能吃飯?！?/br>
    三個孩子眼珠子瞪得老大縮回舌頭，圍著紅薯不停地吹啊吹。

    李謠被咕嚕嚕叫的肚子打敗，躲到角落里蹲下來又是吸哈又是吸溜啃紅薯。

    駱謙的嘴角揚(yáng)了又揚(yáng)，眼中塞滿了濃到化不開的笑容。

    次日。

    駱清亮、周小鳳找他說到醫(yī)院看他娘和他小舅爺，如果他娘、他小舅爺沒啥大事，他們上午就回去。

    駱謙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他帶他們走到醫(yī)院，走到半道上，他覺得不對勁，他回頭就看到李謠推嬰兒車跟了過來，三個孩子氣喘吁吁追他們。

    駱謙跟四人說等一會兒，他原路返回抱起三個孩子，站在路邊等李謠。

    李謠丟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推著車從他身邊走過去。

    “我們先去看我小舅爺，等會你和孩子留下來陪我小舅母，我?guī)叶饚讉€到另一間病房看我娘?！瘪樦t追上她，沉吟片刻，又說，“我哥我嫂子昨晚凍了一夜，我估計他們不愿意留下來，要跟我二嬸幾個一起走。到時候我找人伺候她，你不用去伺候她，她好了，我就送她回駱家村?！?/br>
    李謠也不是不知好賴的人，見他處處為自己著想，給他一個笑臉。

    駱謙無奈的笑了笑。

    一家七口和四人匯合，駱謙注意到四人手里多了營養(yǎng)品，他沒有說什么，帶他們到他小舅爺?shù)牟》俊?/br>
    “二四，你小舅爺剛剛跟我們說呢，他夢到了電燈、電視機(jī)，還有你說的水泥地板，他回家學(xué)給你大舅爺聽，你大舅爺?shù)诙炀湍芟碌刈呗妨?。”馬小淑笑著說。

    杜滿金身體還很虛，但沒有昨天那么嚇人了：“我總覺得這個夢是真的。你大舅爺肯定等我，等我學(xué)話給他聽?！?/br>
    “好，醫(yī)生允許你出院，我就帶你到我家看電燈、電視機(jī)、水泥地板，送你回家見我大舅爺。”駱謙開心說。

    杜滿金點(diǎn)頭，叫馬小淑搬凳子給他們坐，他注意到抓住他小外甥手的三個小娃娃，他喊三個小娃娃過來，掏錢給三個小娃娃。

    四人沒坐，跟馬小淑說了一會兒話，問杜滿金昨晚沒有出現(xiàn)什么狀況吧，馬小淑回答沒有。四人觀察杜滿金，發(fā)現(xiàn)杜滿金精神還不錯，四人留下營養(yǎng)品，喊駱謙跟他們過去看杜梅。

    駱謙攥了攥李謠的手，他撒開，跟隨四人離開。

    第077章

    一行人下樓, 剛到二樓的樓梯口，就聽見周秀秀尖叫喊罵：

    “啐, 昨天上午通知你倆, 你倆現(xiàn)在才帶野男人、野孩子爬過來，怎么不等你娘死了再來。滾——！惡心人的賤貨，缺男人就活不了的賤人, 你娘給你尋摸對象, 你帶小賤人迫不及待跟兩個窮的沒紙糊屁股的野鬼跑了，臟死了，趕緊滾，你聽見沒有, 我讓你們滾。有我在，我不許你見你娘，就算你娘死了，我也不允許你靠近你娘, 我讓你們姐妹倆一輩子良心不安?！?/br>
    周秀秀氣毀了。當(dāng)年她剛跟婆婆漏口風(fēng), 希望駱美珍嫁到她娘家跟她弟弟過日子，姐妹倆連夜收拾衣服跟踩高蹺的兩個窮鬼跑了, 才有了后來她打憨子的主意，以至于駱謙跟他們關(guān)系鬧的這么僵。

    杜梅還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叫駱美珍, 比駱謙大一歲三個月，小女兒叫駱麗珍, 比駱謙小兩歲。

    駱謙二嫂柳慶梅幫腔：“你倆做了不要臉的事, 不敢回駱家村, 就托人帶信告訴公婆你倆住哪里, 咋滴, 想讓公婆去看你倆，給你倆撐面子。你倆精，咱們也不傻，死也不去看你倆，咱丟不起這個人。”

    “趕緊走，咱不認(rèn)你們這門親?！瘪樦t三嫂方愛徳哄他們，“別以為過年你倆稍一點(diǎn)不值錢的東西給公婆，你哥就認(rèn)你們，哪有這樣的好事?！?/br>
    駱言木、駱二林、駱三森昨晚挨凍挨餓又沒地方睡，早晨他仨站起來活動身體，被駱謙揍的地方骨頭鉆心的疼。他仨早就想揍駱美珍、駱麗珍，恨不得打死姐妹倆，姐妹倆現(xiàn)在站到他仨面前，他仨倒是想揍，卻有心無力，只能吸涼氣附和他們媳婦。

    以前她有可心的四兒子，杜梅想一年到頭見不到姐妹倆就見不著吧，她四兒子并不比閨女差。現(xiàn)在四兒子被憨子帶壞了，她都快不行了，四兒子不守著她，杜梅難過極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死。

    姐妹倆出現(xiàn)，杜梅恨姐妹倆不要臉，怨姐妹倆慢慢吞吞來看她，還帶來了臟她眼的野男人和野孩子，杜梅不想承認(rèn)他們，想讓兩個閨女拋棄他們跟她回家，她在駱家村附近給姐妹倆找對象，反正附近有很多光棍，他們一定不會在意姐妹倆不堪的曾經(jīng)。

    杜梅是這樣打算的，姐妹倆聽她話嫁到同一個村子，她們種菜，對，她可以幫她們種菜，她倆有了孩子，她可以幫忙帶孩子。

    “美珍、麗珍——”杜梅嘶啞喊，眼淚爭先恐后打在藍(lán)白條紋的被面上。

    駱美珍、駱麗珍怯懦地低頭任由三個嫂子推攘，她倆的丈夫?qū)O篤志、李朋遠(yuǎn)護(hù)著孩子往后退。時隔七年，姐妹倆聽到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埋怨和苦澀被風(fēng)吹散，她倆抓住嫂子的手腕，把她們推到旁邊，跑到病房看她們的母親。

    周秀秀尖叫著拽姐妹倆的頭發(fā)，這時，駱謙、駱清亮等人來到病房門口，駱謙眼睛沒有任何溫度打量周秀秀，周秀秀打冷戰(zhàn)收回手。

    駱美珍、駱麗珍、杜梅抱在一起哭作一團(tuán)。

    “我娘哭的很有勁，我看我娘沒啥大問題?！瘪樦t輕笑道。

    四人放下營養(yǎng)品，跟駱謙說他們回去了。

    駱言木翻營養(yǎng)品，只要能吃，他瘋狂的往嘴里塞：“老二、二弟妹，我們先回去了，你倆留下來。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你家的孩子?！?/br>
    五人見狀搶營養(yǎng)品往嘴里塞，邊吃邊指派人照顧杜梅。

    他們心里明白瘋子駱二四不可能聽杜梅的話，假使杜梅求瘋子借給他們一輛拖拉機(jī)，出錢給他們搭大棚，手把手教他們種一季菜，瘋子絕對以為他們慫恿杜梅，盡管他們確實(shí)這樣做了，他們的命十有八（/）九交待在這里。

    他們當(dāng)即決定坐駱清亮的拖拉機(jī)回家。

    就算他們不在，杜梅知道瘋子靠不住，百分百問瘋子要東西給他們，畢竟杜梅還指望他們給她養(yǎng)老。

    駱清亮等人往外走，駱言木幾個兜著燕麥片、梨、橘子味的夾心餅干追駱清亮，迅速爬到拖拉機(jī)車斗里。

    駱謙忍了又忍，他松開攥緊的拳頭，跟駱清川說：“二伯，今天鎮(zhèn)上逢集，你應(yīng)該能碰到杜老郢的人，你讓他們帶話給我娘娘家親戚，就說我小舅爺昨天做了手術(shù)，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讓他們瞞著我大舅爺?！?/br>
    “行。”駱清川打定主意自己跑一趟。

    “還好趕上了?！崩钪{推嬰兒車跑過來，從嬰兒車底下的車籃子里掏出兩罐強(qiáng)化牌上海麥乳精、兩包蜜三刀、兩包雞蛋糕、四罐黃桃罐頭、兩把香蕉，“二伯，給我公公和大舅爺?shù)??！?/br>
    她和駱謙知道大舅爺生病，就算他倆暫時沒法回去看望大舅爺，也得托人稍一些東西給大舅爺。她都給大舅爺東西，不給摔了一跤的公公東西，說不過去，所有李謠買了兩份禮品。

    “行?！瘪樓宕ò褨|西放進(jìn)車斗里，自己也爬進(jìn)車斗里。

    駱清亮開拖拉機(jī)離開。

    駱謙從李謠手里接過嬰兒車，他推嬰兒車進(jìn)醫(yī)院，問：“三孩子呢？”

    “在小舅母那里。”李謠挽住駱謙。

    “……美珍、麗珍回來了。”駱謙說。

    駱謙以為他會忘記，卻還清晰的記得他喊過美珍幾年姐，后來他和美珍一般高，他開始喊美珍，他比美珍高的時候，纏著美珍喊他哥。

    后來……

    后來他們長大了，他娘上午透露給美珍尋摸對象，下午美珍找他做生意，美珍說以后他和謠妹結(jié)婚生孩子，她回來伺候謠妹坐月子，不過她結(jié)婚，他要給她一身新衣服，兩根紅頭繩。麗珍也來湊熱鬧，說她不嫁遠(yuǎn)，方便就近幫謠妹一把，條件是她結(jié)婚，他送她一組衣柜，是那種鎮(zhèn)上女孩子結(jié)婚娘家陪嫁的衣柜。

    他當(dāng)時一口答應(yīng)下來，一整個下午，他的心情非常好，夜里，美珍、麗珍沒有回家。

    “她倆帶回來她倆的對象和孩子。”駱謙扣緊李謠的手，“我?guī)氵^去見見他們?！?/br>
    李謠拿起兩人扣在一起的手揣進(jìn)駱謙的軍大衣口袋里，期待見駱美珍、駱麗珍，上輩子駱謙哥嫂不允許姐妹倆踏進(jìn)駱家村送公婆最后一程，姐妹倆不吃不喝在村口跪了好幾天，駱謙哥嫂倒是允許駱謙送公婆，卻也不比姐妹倆好到哪里去。

    駱美珍丈夫?qū)O篤志、駱麗珍丈夫李朋遠(yuǎn)蹲在走廊里，他倆的孩子趴在病房門口瞧他們母親和據(jù)說是他們外婆的老奶奶。

    孫篤志、李朋遠(yuǎn)看到駱謙，兩人慌忙站起來，局促張嘴，緩緩地合上嘴唇，朝駱謙笑。

    “你們是昨天傍晚到鎮(zhèn)上的吧，沒坐上到縣里的公交車，你們晚上睡哪里的？”駱謙知道姐妹倆嫁到哪里，那個地方可窮可遠(yuǎn)了，不通車，路還不好走。他推斷他們上午坐牛車到鎮(zhèn)上，應(yīng)該傍晚才能到，如果他們步行，那得下半夜才能到鎮(zhèn)上。

    孫篤志、李朋遠(yuǎn)愣了一瞬。

    “我們到醫(yī)院窗戶問娘在哪個病房，護(hù)士說娘轉(zhuǎn)到縣醫(yī)院，她聽我們說我們從大老遠(yuǎn)的地方趕過來，沒法回去，給我們騰了兩個長凳子。”孫篤志笑了笑。

    李謠紅著臉要掙開駱謙的手，駱謙攥緊不松手，風(fēng)輕云淡和孫篤志、李朋遠(yuǎn)閑聊，他寧愿硬找話題和兩個拐走美珍、麗珍的混蛋聊天，也不想進(jìn)去看他娘，駱謙嗤笑出聲。

    李謠拿他沒有辦法，右手伸進(jìn)左邊口袋掏糖，她張開手。

    四個孩子背靠墻，睜著葡萄大的眼睛看五彩的糖果，他們想吃，卻把手塞進(jìn)背后。

    杜梅剛跟兩個閨女說她住院李謠沒來看她，李謠就出現(xiàn)了，還給四個野孩子糖果，李謠干嘛呢，不給老大、老二、老三家的孩子糖果，卻給四個野孩子，她在打誰的臉呢。

    駱美珍、駱麗珍被哥嫂說的面上難看，她倆沒臉面對弟媳婦/嫂子，也不知道合不合適開口讓孩子收下糖果。

    “小舅爺就在樓上，你們?nèi)ゲ蝗タ葱【藸?？”駱謙問。

    “小舅爺怎么了？”姐妹倆錯愕問。

    駱謙盯著他娘的眼睛說：“就20分鐘，晚20分鐘，哪怕把小舅爺送到市里醫(yī)院，人家醫(yī)生也沒有辦法救活小舅爺?！?/br>
    “去?！苯忝脗z往外走。

    杜梅喊：“別去，娘想仔細(xì)看看我的閨女，娘怕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眼睛，見不著你們姐妹倆?！?/br>
    說著，杜梅又哭了。

    “娘，我和jiejie上去看一眼小舅爺，看完就回來?！瘪橕愓渎牪坏盟锟?，她娘一哭，她也跟著流眼淚。

    杜梅死死地拽住姐妹倆，死活不讓姐妹倆離開病房一步。

    駱謙抓了糖放到孫篤志、李朋遠(yuǎn)手里，說：“你倆帶上孩子跟我上樓?！?/br>
    兩人和各自媳婦交代一聲，抱起兩個孩子，緊跟駱謙。他倆清楚杜梅不喜歡他們和孩子，繼續(xù)待在走廊里，他倆也尷尬，也心疼不受外婆待見的孩子。

    駱謙搬嬰兒車蹬蹬蹬爬樓梯，李謠小跑追他，孫篤志、李朋遠(yuǎn)哼哧哼哧追駱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