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燃輕聲嘆了口氣，開口道:“她沒有失蹤，是有人收養(yǎng)了她。我認識他們，因為他們住在附近的小區(qū)，而且，他們和我爸爸好像有生意往來，所以，會在一起吃飯。但是，李念婧，她，她好像不是很想被收養(yǎng)，她也不想讀書，想出去找工作，但是沒有辦法，我們的年紀還不到?！?/br>
    “但是陸隊說，那天見到你時，你手里拿著她的照片，當(dāng)時也是你說的失蹤?！?/br>
    “因為當(dāng)時我確實找不到她，而且，想要收養(yǎng)她的人出國去了，我，我問過爸爸，李念婧沒有一起。我擔(dān)心，擔(dān)心她真的出去哪里工作，就再也不回來了。所以，我，我和哥哥一直在找她，前幾天我見到她，說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被收養(yǎng)，很快就要去國外……”

    “那她現(xiàn)在在哪？”

    “和他們?nèi)ダ霞肄k收養(yǎng)手續(xù)?！?/br>
    “好了，我知道了?！绷帜居诛w快在小本子上寫下一串?dāng)?shù)字，撕下來遞給安燃，說:“這是我的號碼，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隨時打給我?！?/br>
    “安燃，我希望你能相信我?！?/br>
    其實林木很清楚，安燃并沒有說全部的事實，前后細細去想，有很多漏洞，或許是他真的不知道，或許是他在說謊。但是無論哪一個，安燃是真的不信任他們。

    安燃緊緊捏著紙條，上面的字跡很漂亮，干凈利落，蒼勁有力，指甲蓋都泛白。他很快就收起來，小心的放在書包夾層里。

    “謝謝大哥哥?！彼蝗谎銎痤^，眉眼稍彎，干凈的眸子里，泛著光芒。

    林木把他送回家中，小區(qū)不讓陌生車輛進入，安燃也不讓送，自己堅持走進去。

    林木看著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仿佛看到多年前的岑歆，隱約中，那些刻在心頭上的回憶，變得模糊起來。直到又看到一個身影跑來，輕輕的敲車窗，林木搖下車窗，“大哥哥，作為交換，這是我的號碼?！?/br>
    林木笑了笑，他打開看，寫了兩個號碼，一個安燃，一個安煜。筆跡和他人一樣，清雋秀氣。

    “好，我收下了?！彼苄⌒姆旁诠P記本封面里的夾層里。

    “其實我跟我哥哥很好認，等你見到就知道了，以后別認錯了。大哥哥，你跟我哥哥很像，而且，是哥哥想當(dāng)警察，他說想保護我，保護更多的人。但是，我更希望自己好起來，然后，換我保護他?！?/br>
    他揚起嘴角，本來長得就漂亮，發(fā)自內(nèi)心笑時，眉眼中帶著孩子般的純真，如同冬日暖陽，林木記了一輩子。

    “好，安燃，你會好起來的?！?/br>
    他招招手，轉(zhuǎn)身離開，小小的身影一直到了路的盡頭，林木才看到，有人出來迎了，是個中年男子，他低頭安燃說著什么，兩人一同離開。

    林木想到可能是他父親，也低頭笑了笑離開。

    回去的路上，心中卻時常回想著安燃說的話:“以后別認錯了。”

    “別認錯了？”他喃喃自語，腦海里猛然閃過一絲念頭。

    安煜，安燃。岑歆，岑棲。

    四個名字不知為何聯(lián)系到了一起，腦海里，閃現(xiàn)出一個疑問，記憶中那個女孩的模樣，一直驅(qū)散不開。

    見了陸衎，林木有些心不在焉，機械性的匯報著他查到的事情，張松晨和陸衎得到信息，也沒注意他的反應(yīng)，轉(zhuǎn)而接著去核實李念婧的養(yǎng)父母。

    “陸隊，張副，如果沒事，我想回警局一趟?！?/br>
    陸衎也準備讓他回去，順口答應(yīng)說:“正好讓你去戶籍科提些資料，你查到后拿給高海濤，我會交代他。明天沒事吧？”

    “明天沒事，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說，張松晨接了他的話，拍拍陸衎說:“我說老陸，平時怎么不見你盯小高那么緊，明天周末，你就饒他一天，還有三木雖然能干，也不能晾著小高啊?！?/br>
    林木聽到那個熟悉的稱謂，心中越發(fā)急切，向張松晨投以感激的目光。陸衎看看兩人說:“行，不過，你順便去查下安煜家的情況，我懷疑他，你先按照我說的去查，重點在他繼父?！?/br>
    “好?！?/br>
    三人回去局里，陸衎先去戶籍科，林木直奔法醫(yī)室。

    岑歆最近不忙，正在翻看以前的卷宗。林木是小跑來的，進來全部人都在，看到來人是林木，全部一致看向岑歆。

    也不知道是誰，把林木表白的事情，傳得整個局都知道了。岑歆微微尷尬，林木喘了口氣，向岑歆走去，“岑歆，不好意思，我想問你點事，是公事，挺急的?！?/br>
    岑歆合上卷宗，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祁亦言這時候進來，整好看到這一幕，岑歆怕他還記著之前陸衎捉弄他的事，趕忙解釋說:“那個，他找我是公事?！?/br>
    祁亦言清冷的眸子掃過林木一眼，淡淡的笑了說:“恩，這邊沒什么事。”

    反而有些欲蓋彌彰，但是林木的眼神看起來挺急，岑歆只好跟著他出去。

    兩人在走廊的盡頭，林木直接開口說:“岑歆，你之前說我認錯人了，其實你是記得我的，對不對？”

    “你在說什么？”沒頭沒腦的，岑歆捋了捋發(fā)絲，與他保持距離，還觀察著四周的人，生怕又蹦出個高海濤。

    “我，我初中時遇見的人，不是你對不對？”

    岑歆怔住，臉上客套的笑容凝固住，呆愣著與他對視。

    林木急切的又問:“她是你meimei，是岑棲，對嗎？”

    他的呼吸聲很重，那個名字，說出來的時候，都有些顫抖。

    岑歆看到他棕色眸子里的自己，也仿佛看到了岑棲，她和她說著林木的一切，雖然只是寥寥數(shù)語，甚至兩人只是見過幾面，可是她，終于還是被人記住。有人記掛在心頭，她該有自己的名字的。

    “后來，我每次去找，你都冷冷的說不認識我，我以為，你是在生我的氣，就不敢再找你其實，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不是岑棲了，對嗎？

    “岑歆，這對我很重要?！?/br>
    岑歆避開他的目光，林木慌張，他伸手想要追問岑歆，卻被一人抓住推開。

    “陸隊？”

    陸衎把岑歆攬到自己身后，背后的岑歆反握住陸衎，她向前一步，轉(zhuǎn)而看向林木說：“對，前面你認識的，是岑棲。”

    岑歆沒有說后面的事，也并沒有解釋為什么。

    林木一瞬間紅了眼眶，岑歆緊緊咬住牙，她知道，他看過那個案子，也了解岑棲經(jīng)歷過什么。

    “她，在哪？”

    陸衎感覺到手心里的冰涼，從兩人的對話中，也推測到了從頭到尾所有的事。

    陸衎心中五味陳雜，卻多少能體會到林木現(xiàn)在的心境，低頭看著岑歆，她說了一個陵園的名字。

    林木低下頭，吸吸鼻子，隔了好久，對他們說:“謝謝?！?/br>
    他轉(zhuǎn)身離開，走得孤單，消失在走廊里。陸衎輕輕擁住岑歆，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放在他心臟處，配合著他心臟的跳動，輕聲說:“身體的消逝不是真的死亡，而是遺忘。我們所有人，都只記著她不好的記憶，如今還有人單純這樣想著她，記著她，挺好的?！?/br>
    岑歆點點頭，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聲，如同這世上最好鎮(zhèn)定劑，讓人無比安心，也有了勇氣，去對抗這世間的一切。

    陸衎卻嘆了口氣，五年里，岑歆明明記得那個地方，卻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岑棲以及她的父母。他知道，一直以來沒有辦法原諒和面對的，一直是她自己。

    第65章 替（十三）

    李念婧隔天就出現(xiàn)了，以及收養(yǎng)她的父母。

    夫婦倆人是做生意的，只是公司沒有開設(shè)在本地，兩人都四十歲出頭。男的叫沈成商，中等身材，個子看上去有點矮，只比旁邊的李沄高一點。他面相和善，可能是天生的笑臉，讓人看上去也不會很反感，就是頭發(fā)有些稀疏，有謝頂?shù)嫩E象。

    反觀旁邊的李沄，又瘦又高，身材擠好，皮膚白皙緊致，或許是因為沒有生過孩子的緣故，也或許是保養(yǎng)得好，所以并不顯老，反而看上去很年輕。

    李念婧站在李沄旁邊，她含胸微微垂著頭，扎著馬尾辮，其實本人看上去，要比照片好看些。

    陸衎打量著三人，還是李沄先反應(yīng)過來，她輕挽起李念婧向前說:“抱歉了，陸警官，這事是我們考慮不周，沒想到會造成這么不好的影響。”

    李念婧輕輕一笑，清秀干凈的臉仿佛變得生動許多。但是，她似乎對李沄的動作有些不習(xí)慣，當(dāng)她挽著她手的時候，微微的表情僵住。

    “其實不怪他們，是我太想外婆了，所以……對不起?！?/br>
    張松晨出聲說：“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現(xiàn)在還是學(xué)生，如果有事要請假，不然老師和同學(xué)都會擔(dān)心你?！?/br>
    沈成商走到兩人的旁邊，但是李沄卻拉過李念婧一些，把她護在旁邊一樣，陸衎微微蹙眉，把幾人的動作看在眼里。

    他側(cè)身，和張松晨小聲說了句，然后陸衎對李沄和沈成商說：“這事本來也沒什么，就是有些信息我們需要了解，可以方便過來一會嗎？”

    沈成商看了李沄一眼，但是李沄卻沒有看他，而是拍了拍李念婧的手背，溫柔的說：“那你去那里等我們一會，好嗎？”

    李念婧乖巧點頭，然后李沄放開她，和沈成商跟著陸衎來到辦公室這邊，只是，沈成商回頭看了李念婧一眼，李念婧走到了張松晨面前，張松晨擋住了她。

    李沄扯了扯沈成商，他才反應(yīng)過來，干笑了聲，說：“我是擔(dān)心……”

    李沄打斷他，邊走邊對陸衎說：“我們前幾天不是出國去嗎？回來就聽說小婧不見了，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一個女孩子躲在房間里偷偷的哭?！?/br>
    陸衎也和他們聊著，問：“你們在哪里找到她的？”

    “她父母以前的家，其實我們接觸她有段時間了。也算是緣分，之前我們公司捐了款給他們學(xué)校，在那天我來到學(xué)校剛好遇見她。后來我們了解到她的家庭情況，就和學(xué)校溝通，打算資助她上學(xué)。但是，她拒絕了?！?/br>
    已經(jīng)走到辦公室，高海濤在里面，給兩人倒了茶水，放在椅子旁邊的桌子上，兩人道了謝，李沄又繼續(xù)說：“她家境不是很好，你們應(yīng)該也知道，她之前有個年老的外婆，但是沒有勞動力，僅靠著一點點低保金過活。我知道這樣的孩子其實有很多，但是，就是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就覺得……”

    她說到這，有些哽咽，陸衎沒有打斷她，也沒有追問，沈成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沄從包里拿出紙巾，輕輕的擦去眼角的淚水，帶著歉意說：“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是因為，我，都怪我，當(dāng)年，我和他結(jié)婚的時候，兩人一直為了生意打拼。但是那時候我們太忙了，后來我懷孕了也不知道，那天工地出事，我和他一起去，下了好大的雨，也是那天，我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后來試過許多方法，都沒有孩子，慢慢的也就認了?，F(xiàn)在到這歲數(shù)了，從小帶一個孩子又覺得很吃力，所以，看到小婧的時候，我們萌生了想收養(yǎng)她的念頭?！?/br>
    “她外婆我們也見過了，因為年紀確實太大了，這些年大病小病的，那天發(fā)病，還是沒有救回來……”

    李沄說的很詳細，然后他們交給陸衎的收養(yǎng)材料都齊全，并沒有手續(xù)上的問題。等差不多了，陸衎也不好多留，然后送三人離開。

    只是走到警局門口，陸衎突然叫住了他們，然后問李沄說：“我聽說，你們要帶她出國？”

    李沄反應(yīng)了一秒，然后回答說：“恩，等過完年就走?！?/br>
    陸衎說話時，觀察著李念婧的動作，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然后又問：“可是，我聽她學(xué)校老師說，她外語成績不是很好，直接去，能適應(yīng)嗎？”

    他是看著李念婧問的，李念婧確實有些緊張起來，雙手指頭無措的繞在一起，她扣弄指甲。

    李沄笑了笑，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緊張，輕撫她的頭說:“小婧別怕，我們會陪著你?！?/br>
    然后她抬起頭，對陸衎說：“我們前幾天出國，也是忙這事，已經(jīng)請了私教。再說了，我們小婧也不是一個人去，還有安煜兄弟。

    “小婧，你們不是經(jīng)常玩在一起嗎？怎么這次你都沒告訴他們，你去哪里了？”

    李念婧低頭不說話，李沄寵溺一笑，收回目光，對陸衎客套道：“我知道肯定是安煜他們報的警，他們可擔(dān)心壞了。”

    陸衎卻說：“這你就猜錯了，不是他們報的警，是剛好我們在查一起事件，才知道的?！?/br>
    “李念婧，你認識陳敏敏嗎？”陸衎突然看著她問，李念婧一怔。

    李沄剛想說什么，李念婧就慌忙出口說：“不認識。”

    陸衎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只是三人離開后，陸衎隱約聽到他們的對話。

    李念婧走得很慢，她仰首問李沄，安煜他們是不是會真的一起去。

    李沄點頭，然后李念婧似乎說了一句：“好，那我就不會一個人了。”

    李沄輕拍她肩膀，說:“不過，安燃他身體不好，到時候安煜和我們先過去，隨后再和他爸爸過來?！?/br>
    “是嗎？那挺可惜，他們關(guān)系很好的，會舍得離開嗎？”

    “都說好了的?！?/br>
    “恩?！?/br>
    他回到辦公室，林木也在，他先問張松晨情況，張松晨從李念婧那里了解到的和李沄說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