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姜岱躲過去，道，“拖地又沒有多累，我能干的?！?/br>
    陳詞沒有堅持，沉默地看著姜岱慢慢拖地，姜岱腿腳不好，但干起家務來，確實沒有太勉強的樣子。

    陳詞在白塔里從來都沒干過活。

    也許在他接過來拖把拖地的第一時間，就會因為別扭的姿勢和生疏動作暴露。

    看來要抓緊學習一下了，否則他在陳念家中待上三周，會很快暴露的。

    陳詞也不覺得能瞞多久，畢竟他和陳念差別實在過大，姜岱又是養(yǎng)育著陳念的人。

    只是他現(xiàn)在還沒想好要如何面對姜岱。

    在當年的事故中，姜岱充當了什么樣的角色，十八年來他帶著陳念隱蔽生活在地下城，從來不與上層接觸，又有著怎樣的心境？

    陳詞回到臥室，關上門，開始看這一周里陳念留下的日志。

    大部分重要的事陳念都在衛(wèi)生間里和他當面講過，縱然如此，在看到陳念在夜總會后巷被德雷克質(zhì)問，傅天河飛身而下解圍的段落時，陳詞還是放慢了閱讀速度。

    陳念第一次嘗試著使用精神力，干擾了德雷克的動作，幫了傅天河一臂之力，之后就陷入了初學者最經(jīng)常的頭痛中。

    陳詞并不意外弟弟也擁有精神力，他們是鏡像雙生子，本該有相同的天賦。

    陳詞打開新的文檔，回憶著自己小時候的經(jīng)歷，慢慢寫下精神力訓練的方法。

    天賦再強，也應該循序漸進的來，從基礎練習，否則一昧透支能力，只會在未來陷入到干涸的困窘。

    待到把自己暫時能想起的訓練方法全都寫下來，陳詞才繼續(xù)看剩下的內(nèi)容。

    陳念辭了夜總會的工作，差點被老板刁難，好在使用精神力成功脫圍。

    他沒想著和傅天河見面，反而趁機借著家里蹲的幾天，好好考驗了傅天河一把。

    陳念興奮之中設計出來的考驗方法穩(wěn)穩(wěn)抓住人性弱點和心理，甚至說有些說不上來的恐怖。

    類似的事陳念做的可不少，畢竟在眾多alpha之間周旋，是他謀生的手段。

    陳詞趕忙打開和傅天河的聊天框，不出意外，看到了兩人互發(fā)郵件一樣的聊天記錄。

    陳念完全是故意的，每次傅天河給他說什么，都會等上至少六個小時，再去回復。

    回復的內(nèi)容也不冷不淡。

    就是為了這一兩句簡短的話，傅天河需要陷入反復的，不知何時才會結(jié)束的等待。

    然而就算如此，直到最后一天，傅天河也沒流露出任何形式的不滿。

    他仍然熱情，關切，工作之余的休息時想要邀請九月去玩，并分享著日常中有趣的小事情。

    如果按照陳念寫下的考驗標準，傅天河確實……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第27章

    陳詞看完了聊天記錄和陳念寫下的所有日志。

    他關閉終端的虛擬屏幕，一時間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陳念寫得洋洋灑灑，仿佛能通過文字帶入其中，真實看到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

    相較于弟弟字里行間的充分情感和肆意吐槽，陳詞的文字冷靜到不含一絲溫度。

    不記得從幾歲開始，陳詞最常聽到的一句話便是：殿下，您為什么不笑笑？

    陳詞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很難產(chǎn)生情緒，無論面對怎樣的事情，心里永遠都是平靜的。

    每個月一次的身體檢查沒有讓他感到憤怒，被限制在白塔中的生活也難以讓他產(chǎn)生仇恨，就連他奇跡般和陳念偶遇，也不曾有幾分的激動。

    他總是十分淡定地接受現(xiàn)實，無論它是怎樣的驚世駭俗。

    甚至在提出和陳念互換，穿著弟弟的衣服頭一次來到地下城時，陳詞也不知刺激或擔憂為何物。

    陳詞明白這樣的自己大概是不正常的。

    他無法感知到喜怒哀樂，永遠冷眼淡漠地看著發(fā)生的一切。

    笑容或是眼淚，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中。

    久而久之，身邊的人也習慣了這樣，xii號基地中研究員幾番測試，給出的結(jié)果是：先天性情感缺失。

    這可能也是他和沙弗萊明明適配性如此之高，卻信息素完全不敏感的原因之一。

    就連傅天河給他買到通行證花費熬夜做工換來的一萬奧吉，為了幫助“九月”脫困和其他alpha大打出手，也沒能讓陳詞產(chǎn)生類似于感動的情緒。

    但有一點陳詞很清楚，他不喜歡傅天河這樣一昧付出，也做不到理所應當?shù)慕邮堋?/br>
    陳詞拉開抽屜，伸手摸向深處，拿出個棕色的紙盒子。

    盒子里放著一對耳塞和眼罩，傅天河送給他的。

    陳詞在白塔用不著，也早就習慣了窗外的噪音，于是就在離開前收了起來。

    丑丑的毛絨熊被孤零零地放在床的角落，備受冷落，顯然陳念嫌它礙事占地方。

    陳詞伸手把熊抱回來，他打開和傅天河的聊天框，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徑直站起身。

    .

    傅天河下了電車，穿過熙攘街道，來到已經(jīng)被違規(guī)搭建矮蓬徹底占據(jù)的洼地。

    這里幾乎匯聚了整個13號信息處理區(qū)所有無家可歸之人，搭建一個臨時住所的成本很低，只需要一大塊塑料棚，幾根木棍作為支撐，再扯幾根電線過來。

    或高或低的篷子層疊著，構(gòu)成了貧民窟不同其他地方的獨特光景。

    傅天河在這里住了已有四個月，也沒覺得不適應，非要說起來，洼地在他曾經(jīng)住過的所有地方里，已經(jīng)算是不錯的了。

    起碼有水有電，還靠近垃圾場。

    傅天河低頭鉆過垂落著快要掉下來的電纜，路過破舊路燈時，右眼呈現(xiàn)出明亮的無機質(zhì)金色，那絕非真正眼睛能夠擁有的。

    但沒有人會覺得驚奇，畢竟這附近住著的殘疾人并不少。

    右眼缺失對視野的影響很大，傅天河完全看不到處在自己身體右側(cè)的東西，必須要適當轉(zhuǎn)身，才能有所注意。

    好在十幾年來，他早就習慣了。

    似乎也徹底忘記了幼時恨不得就此死去的疼痛。

    傅天河走著路，忍不住今天第一百八十四次打開和“九月”的聊天界面。

    聊天框中的最后一條，仍然是他發(fā)送的消息。

    這幾天九月看起來很忙的樣子，每次發(fā)消息都要很久才能回復。

    什么時候能回，又會回什么呢？

    傅天河很難形容這一陣他心中是怎樣的感覺，也許像有蟲子在爬？細細的腳掠過很癢，扎進心頭卻又有些疼。

    傅天河走到洼地深處，轉(zhuǎn)身進入旁道，來到自家矮蓬處。

    他掀開簾子，灰色身影映入眼簾的那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omega少年正坐在破舊的沙發(fā)上，低頭擺弄著他昨天晚上隨手雕刻出的小木像。

    他摘下了鴨舌帽放在一邊，黑色口罩拉到下巴處，和柔軟黑發(fā)一同襯得臉龐瓷白，眼睫低垂著，于昏暗光線中在頰邊灑下一小片陰影。

    那少年是如此清冷脫塵，光是安靜坐著，就讓身后簡陋矮蓬的斑駁墻面成了特地設計過的布景，切割著視覺空間，一切雜亂都因此變得別出心裁。

    就像……一支悄然綻開在廢墟里的花，讓角落也成為風景。

    傅天河完全沒想到能在一周后的此時此刻，再度見到九月。

    隨著呼吸片刻的停滯，心跳又亂了拍數(shù)，傅天河沒有再犯上次被門簾拍臉的可笑錯誤，迅速上前一步鉆進屋內(nèi)，才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還好，被揍的傷已經(jīng)完全好了，無損他的英俊面容。

    只是傅天河忘記了，他剛干活回來，手上還留有臟污，這下臉上瞬間出現(xiàn)了兩道黑色的痕跡。

    陳詞抬眸，對上傅天河那驚喜又窘迫的表情，相當?shù)ǖ貙λc了下頭。

    他一句話也沒說，但傅天河好像從這一再簡單不過的動作里，理解出了“好久不見”的意思。

    傅天河把燈打開，問：“什么時候過來的？”

    “沒多久?！标愒~手里仍拿著那尊小木像，木像還未完工，只能大概認出是個人物的輪廓。

    傅天河看到他手里的東西，臉上開始隱約地發(fā)燙，慶幸自己才剛弄了個形，否則九月發(fā)現(xiàn)木像眉眼是他的樣子，還不知道會怎么想。

    “我來還你錢?！标愒~道。

    “誒？”傅天河一愣，“還錢？”

    “嗯，謝謝你的通行證?！?/br>
    “你已經(jīng)有錢了嗎？”傅天河滿心疑惑，就在上周，九月可還被那個可惡的alpha堵在巷子里討債呢。

    他擺擺手：“不用勉強的，我不急著，你可千萬別為了還給我，再去借其他錢?！?/br>
    “不是借的?！标愒~沒有多說，只道，“是正規(guī)途徑弄來的錢?！?/br>
    正規(guī)途徑？

    傅天河想不到，他其實不想讓九月還給他，畢竟在看過omega連飯都吃不起，坐公共巴士的錢都沒有的樣子后，又有誰舍得讓他還錢呢？

    那可是10500奧吉??！

    有什么能在短短一周內(nèi)搞到一萬多奧吉的法子嗎？傅天河想不出來。

    傅天河試探著問：“那個金頭發(fā)的alpha……”

    “我沒欠他錢?！?/br>
    “那就好。”傅天河自動理解為已經(jīng)還上了，正色道，“以后他要是還敢過來，你就喊我，那天晚上我可是把他好好教訓了一頓。”

    陳詞嗯了一聲，文字記錄還是比不上親眼所見，陳念在使用過精神力幫忙后就頭疼的不行趕緊走了，到底不清楚那天晚上傅天河和德雷克打成了什么樣。

    不過看起來，好像沒受多少傷。

    “謝謝。”他輕聲道。

    傅天河笑道：“都是小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