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詞稍微蹲下一點，重新拎起地上的四五個購物袋，他的雙臂被墜的筆直，購物帶勒在四根手指上，陷進rou里，壓出紅痕。

    直叫人擔心過分的重量會不會壓垮他纖瘦的肩膀。

    但陳詞撐住了。

    他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對傅天河點了下頭：“我走了?！?/br>
    “快回去吧?！备堤旌哟叽俚?，他擔憂地望著眼前少年，再三囑咐，“路上可以多停下來歇一歇?！?/br>
    陳詞嗯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傅天河很想跟上去，把陳詞手里背上的東西全都搶過來，直接幫忙拎到家里去，但他還是忍住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少年的身影遠去。

    縱然承載著過分的重量，陳詞的脊背仍然挺直，步伐緩慢卻穩(wěn)健。

    如同命運在他雙肩落下太多不公的重擔，卻依舊被他堅強的撐起。

    傅天河深吸口氣，抑制住心中復(fù)雜翻涌的情緒。

    陳詞在某個岔路出一轉(zhuǎn)，消失在了傅天河視野內(nèi)。

    但alpha仍舊等待在原地，執(zhí)著地望向陳詞離開的方向。

    他的手一定被勒得很疼吧，等摘下背包，說不定肩膀會酸痛上兩三天。

    他會默默地抬手揉捏嗎？還是說先活動緊張的肩胛?

    傅天河想不到，他對陳詞的了解還太少太少。

    又或者說每一天他都能在少年身上發(fā)現(xiàn)嶄新的驚喜。九月就像一組盲盒，永遠不知道拆開的下一個里會裝著什么。

    越了解，就越無法自拔地被牢牢吸引。

    過了許久，傅天河才轉(zhuǎn)身離開。

    和傅天河想的不同，陳詞只在上樓時歇了一次。

    他將所有東西放在地上，打開三道門鎖，再挨個拎進去。

    購物袋整齊的靠墻擺放，陳詞關(guān)上房門，他的手掌已經(jīng)被勒得滿是紅痕，正在火辣辣的發(fā)燙。

    陳詞稍微搓了下手指，站在原地?zé)o聲地喘了兩口氣。

    正在伏案工作的姜岱聽見動靜，走出房間，看到這一包包的東西，訝然道：“買的什么？”

    “我打算去旅行。”陳詞沒有隱瞞，反正臨走之前肯定要告訴姜岱，“和朋友約好了，想到處走走?！?/br>
    “旅行？”姜岱一怔，他挨個看過袋子，發(fā)現(xiàn)還有不少野營用具后，問：“你們要住在外面？”

    “有可能?！标愒~老實道，“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住處，就扎營?！?/br>
    姜岱皺起眉頭：“你那個朋友……是從哪里認識的？”

    這些天少年經(jīng)常不聲不響就出門，好在他十分有分寸，回來的也都不算晚，姜岱在最開始的擔憂后，才慢慢放下心來。

    陳詞：“兩周之前在路上認識的?！?/br>
    姜岱：“也是omega？”

    陳詞：“男的。alpha?！?/br>
    姜岱：“……”

    一個剛滿十八歲的omega，要和兩周之前才路上認識的alpha出門旅行，還有可能露宿在外？

    只要是個家長，都不可能不擔心。

    “不行。”姜岱嚴肅道，“別的事情我都能答應(yīng)，但這個不行，太危險了?！?/br>
    陳詞：“我能保護好自己?！?/br>
    姜岱反問他：“你拿什么保護？”

    陳詞一時語塞，他不能說自己擁有登峰造極的精神力，甚至能控制心智，任何一個心懷不軌的人都不可能近他的身。

    “他是個好人?！标愒~只能道。

    姜岱毫不松口：“那是個alpha，再好的人都不行?！?/br>
    陳詞不吭聲了。

    少年垂眸沉默的模樣落在姜岱眼中，讓姜岱想起陳念小時候，男孩想要櫥窗里的玩具，在被告知沒有錢后，只能眼巴巴地看上一會兒，再懂事地走掉。

    終究還是讓他心軟了。

    這不是姜岱十八年來養(yǎng)大的孩子，卻也能從頂層傳來的只言片語里，推測出陳詞究竟都過著怎樣的生活。

    錦衣玉食的代價是常人難以理解的沉重。

    “好吧，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苯穱@息一聲，讓步道，“告訴我你用來保護自己的手段，然后，把那位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行嗎？”

    “……好?！标愒~暫且答應(yīng)下來，把傅天河的聯(lián)系方式給姜岱沒問題，不過要為姜岱展示精神力，就意味著徹底攤牌。

    他本來沒打算這樣早，因為互換的事情讓陳念親口來講會比較好。

    “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姜岱安慰道，“等我們?nèi)忌塘客桩斄?，你再出去，好嗎？?/br>
    “好。”陳詞點頭，一直以來他都厭煩白塔無處不在的管控，如今面對姜岱的干涉，卻奇怪的不覺反感。

    姜岱松了口氣，就要伸手去拎墻根處的袋子，陳詞見狀趕忙搶先一步：“我來就可以。”

    陳詞將所有東西轉(zhuǎn)移到自己的房間里，道：“我待會兒就把他的聯(lián)系方式給您?！?/br>
    姜岱“嗯”了一聲，又站了一會兒，才緩慢地重新回去書房。

    陳詞掩上房門，肩膀被壓得有點疼，但不礙事。

    陳詞之前從來沒有這樣負重過，他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在白塔，萬事都有管家和侍女cao勞，如今一干就是這么重的活，卻也沒覺得多疲憊。

    他的身體素質(zhì)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好了太多太多。

    陳詞把購買的各項東西詳細記錄在日志中，又拍了一張照片做記錄。

    傅天河的經(jīng)驗確實豐富，陳詞此前看過不少冒險小說，小說里提到的用具傅天河基本上都買了。

    陳詞把有打翻可能的爐具平整放好，將食品全都放進冰箱，再整理好帳篷布料上的褶皺。

    收拾完這一切，陳詞才站在床邊，雙臂用力向上，伸了個無聲的懶腰。

    勞累的肩關(guān)節(jié)處發(fā)出一聲再正常不過的生理性彈響。

    東西已經(jīng)購置完成，剩下的就是挑選目的地了。

    傅天河要和他一起去，也許可以考慮先前計劃中被pass掉的目標。

    那些地方相對來說更加危險，頭一次出門旅行陳詞還是想先適應(yīng)一下，就沒有多加考慮。

    但傅天河有更加豐富的經(jīng)驗，甚至進行過極度高危的遠洋航行，有他陪著，無論哪里應(yīng)該都不在話下。

    陳詞打開辰砂的詳細結(jié)構(gòu)圖，終端頂部彈出消息提醒，是傅天河問他到家了嗎。

    陳詞：【嗯】

    很快又是一條消息過來：【那個，下次如果順利到家，能先發(fā)消息給我說一聲嗎？】

    為什么要發(fā)？陳詞不明白。

    在這里沒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他不必再時刻生活在白塔的監(jiān)視下，每一個行程被都詳細匯報。

    他應(yīng)該是自由的。

    【為什么。】陳詞直截了當?shù)貑枴?/br>
    絞盡腦汁地想著要如何說才不至于冒犯的傅天河過了好一陣才回復(fù)。

    【既然我們兩個約好了一起去旅行，那就是同伴了。如果能養(yǎng)成向同伴分享動向的習(xí)慣，之后的旅程會順暢許多，結(jié)伴而行的意義不就在這里嗎？】

    【退一步說我也是你的師父，師父關(guān)心徒弟，不也是很正常的嘛，更何況你拎的東西那么沉，我很擔心?！?/br>
    后面還跟了個可憐巴巴的小狗表情包。

    陳詞盯著這兩個氣泡看了幾秒。

    【好的】他發(fā)送到，【現(xiàn)在我要去做飯了?！?/br>
    【我也去吃！】傅天河立刻道，【在小賣鋪買了一打雞蛋，今天加餐！】

    alpha的快樂都要透出屏幕了，陳詞不懂他在高興個什么勁，是因為成功說服自己了嗎？

    陳詞自以為也不是個很難交流的人，如果好好擺道理講事實地和他說，一般都會同意的。

    手指和掌心被購物袋勒出的紅痕已經(jīng)慢慢消退，肩膀也不再酸痛。

    陳詞將選定的目的地用紅筆圈起來做標注，給傅天河發(fā)送最后一條消息，起身去做飯。

    虛擬屏懸在空中，正在慢慢熄滅。

    半透明的屏幕上辰砂的結(jié)構(gòu)清晰展現(xiàn)在眼前，信標裸露在海面上的部分足有三千五百米高，更別說還有水面下的巨大地基。

    千年來它抗住無數(shù)風(fēng)浪和海嘯，在原初生物們永不停息的圍攻下毅然矗立，供養(yǎng)著生活在其中的人們。

    在結(jié)構(gòu)圖靠近海面的最底部，有一篇區(qū)域被圈了起來。

    那是一片延伸出去的寬廣區(qū)域，幾乎和海面平行，緊貼著外壁邊緣的區(qū)域上標識著“回收站”，而在更向外的地方，是匆忙的紅色筆記。

    ——遺棄郊區(qū)。

    而另一邊，公共巴士上。

    傅天河看到陳詞發(fā)來的消息，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九月：【我家里人想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方便嗎？】

    九、九月的家長問他要了聯(lián)系方式？！

    這這這這……

    傅天河深吸口氣，胸中狂浪翻涌，他控制著顫抖地手指，輸入道：【當然方便的！】

    然后想了一秒，把最后的感嘆號換成句號，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激動。

    傅天河認真地按下發(fā)送鍵，他放下終端，望向窗外，玻璃映出alpha年輕的面容，那只金色的義眼反著光。

    傅天河抬起手，指尖觸碰到質(zhì)地特殊的眼球，仍舊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冰涼，瞳孔之中，仿佛有某種流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