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珠坐在劉芳的腿上，透過車窗看著外頭的景色，因為已經(jīng)天黑了，只能看到遠處的月亮跟星星。

    車內(nèi)，人聲鼎沸，車外，安謐寧靜，周寶珠看著彎月，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而想到往后的日子，她卻又有些激動起來，今生，她不再是留守兒童了。

    火車走了一夜，次日凌晨5點多才到省城南站。

    此時，天蒙蒙亮，風里還夾雜了一點點涼氣，劉芳抱著女兒，周老二挑著行李擔子，兩人隨著人群下了車。

    用后世的眼光來看，省城的車站小且破舊，可對周老二跟劉芳而言，算的上奢華了，地面鋪了瓷磚，平整干凈，房屋高大且有設(shè)計感。此外，每隔幾步還有垃圾桶跟綠植，就連洗手間也了不得，是單獨隔間的，按下按鈕就能沖水。

    他們縣里的衛(wèi)生間，可沒隔間，就是隔了坑位罷了。而且最后一個坑位才有沖水的水箱，得拉那兒的繩子才行。

    一家三口上了廁所，又對著鏡子稍作整理，出了車站，外面已經(jīng)擺了不少攤子了。

    劉芳要給周寶珠買個包子和雞蛋，他們夫妻則吃帶著的干餅。

    周寶珠曉得家里沒錢，也沒要包子吃，跟爸媽一樣就著從火車上打的熱水，慢吞吞吃著干餅。

    劉芳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眼眶泛紅，到底沒說什么。

    一家人坐在車站外面的花壇邊上，吃了早飯后，就準備坐公交去尋老鄉(xiāng)方川。

    倒了三趟車，雖找到了方川干活的工地，但工頭不要人。還說，就算留在工地干活，年前也拿不到工錢，這邊是工程全部結(jié)束后才能拿錢。

    周老二聽了，不由面露難色，方川心里過意不去，就帶他們在工地上吃了頓午飯，旁的他也幫不上忙。

    兩口子一籌莫展之際，還是周寶珠道，“爸爸，你會水電工，咱們?nèi)枂柋镜厝藛h。”

    村里人入城，都是習慣性的找老鄉(xiāng)或者熟人。

    實在是人生地不熟，門路太少了。

    周老二想想，也只能這樣了。總不能辛辛苦苦跑一趟省城，一毛錢也賺不到吧。

    “爸爸，這邊人少，咱們?nèi)ト硕嗟牡胤絾?。”周寶珠又道?/br>
    上輩子，周寶珠后來在省城定居了的，雖然現(xiàn)在的省城跟后世不能比，但老城區(qū)在哪兒，她還是清楚的。

    周寶珠拐著彎兒的引導(dǎo)爸媽到了主城區(qū)。一下公交車，就是人民公園，里頭有不少老年人打太極，練毛筆字。

    一個個穿的干凈整潔，氣質(zhì)與眾不同，瞧著比縣長還氣派。

    鄉(xiāng)下來的周老二跟劉芳心里發(fā)怵，腦袋發(fā)懵，還是周寶珠仗著年紀小，生的玉潤可愛，跑到老人面前問道，“爺爺，爺爺，你曉得哪里要水電工么？”

    作者有話說：

    喜歡的留個評，收藏一下唄～

    蟹蟹！

    第7章 過度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周老二與劉芳肯出來打工已經(jīng)算邁出第一步了。

    雖說改革開放了好多年，但故土難離，他們河西村的人頂多在縣里找點零工干，如周老二兩口子這般殺到省城混飯吃，已經(jīng)算了不得的了。

    只是邁出了第一步，也卡在了第一步，出是出來了，卻沒尋著工作。

    好在兩人都不是喪氣人，見閨女點點大就敢問人找工作，他們也緊跟其后去打聽。

    在人民公園鍛煉身體的大爺大娘都是高素質(zhì)的人，見周寶珠長的白潤可愛，先是逗她玩了會兒，而后回道，“廠里活，怕是找不到的。不過我聽說，小區(qū)里頭有幾戶人家馬桶堵了，還有廚房水管子破的，正在找人修呢。小伙子，你是水電工，這些活可會干?。俊?/br>
    周老二自是會弄的。

    打太極的大爺就好心的把三人帶去小區(qū)，直接敲門問道，“老三，你家水管子好了么？沒好，我?guī)淼膸煾嫡媚苄蕖！?/br>
    “哎呦呦，快快進門，我剛準備去找小張的。那小伙子跑老丈人家去了，沒得空。我正在犯愁呢，小師傅哇，你得給我修修好嘍。”

    說著說著，就要把人迎進來，可他見水電工師傅拖媳婦帶女兒的，不免一愣。

    “來來來，坐哇，妞妞長的真好看，幾歲啦？進來，坐坐，吃糖。”喚作老三的爺爺雖摸不清楚狀況，但還是熱情的把周寶珠幾人喊進屋里坐坐。

    劉芳哪里見過這樣的屋子，就跟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又是沙發(fā)，又是電視的。

    這樣的屋子，他們整個村都找不出一個來。

    劉芳想著自己風塵仆仆的，哪里肯坐，忙擺手拒絕。

    周寶珠甜甜的道了謝，“謝謝爺爺，珠珠鞋子臟，會弄臟的，站著就好啦?！?/br>
    周老二在廚房里面修水管，換掉了變形的管子，又把堵塞的垃圾清理了出來。

    沒幾下功夫，就都收拾好了，還把臟的地方收拾干凈。

    “小伙子做事真利索，還把屋子弄這么干凈?！卑凑招星?，人工費也就五毛錢，雖不多，但總比沒有好。

    周老二道了謝。

    臨走的時候，周寶珠還有眼見的要把門口垃圾帶走。

    小孩子這般乖巧，懂事，打太極的老大爺越發(fā)喜歡心疼周寶珠，也是好人做到底了，半下午啥也沒干，就帶著周老二一家把整個小區(qū)里頭要修水電的人家跑了個遍，積少成多，竟也賺了八/九塊錢。

    當然，不是每戶人家都好說話，也有人瞧不起鄉(xiāng)下人，只讓周老二進屋，周寶珠跟劉芳只能站在樓梯口等著。

    “大爺，今天真是勞煩您了？你看，都這時候了，要不我請您吃碗面？”周老二份外不好意思道。

    “我老頭子沒事干，爬爬樓梯也對身體好。小伙子，都這個點了，你們一家晚上住哪兒？”哎，農(nóng)民的日子不好過，國家還得大力發(fā)展。

    此次出門，周老二跟劉芳把家里錢都帶著了，七七八八花下來，目前還剩三百九十多，不到四百。

    雖然有錢，可到底不敢瞎花，故而只能紅著臉道，“大爺，我們鄉(xiāng)下人剛進城，正想跟您打聽打聽，這附近哪家旅館便宜?！?/br>
    其實周老二心里很羞愧，作為男人，沒給老婆女兒好日子，他心里實在不是滋味。

    劉芳也不顧外人在場，悄悄抓住了周老二的手，以作安慰，周寶珠見了，忙抓住周老二另外一只手。

    老大爺摸了摸周寶珠的腦袋，溫和道，“你們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再左轉(zhuǎn)，那邊有家小旅館，價格公道，老板人也好。”

    周老二聽了，千恩萬謝，眼眶都紅了。在家里，爸媽都瞧不上他，也不肯扒拉他一下，沒想到出門在外，不認識的老大爺卻這般關(guān)心他。

    今日若不是老大爺幫忙，他怕是一毛錢都賺不到。

    “小伙子，你別客氣，出門在外，誰都有個難處。人只要肯干，總會有機會的。我看你們一家子就挺好的，慢慢來，好日子總會來的。”

    夫妻二人按著老大爺指的路找到了一家叫作平安的賓館，老板是個胖大媽，面相

    和和氣氣的，瞅了周老二一眼就曉得他們是從鄉(xiāng)下來的，也沒多說什么，就問他們要什么價位的房間。

    周來貴還未說話，劉芳就道：“嬸子，勞煩您了，越便宜越好?！?/br>
    “便宜的房子也有，一天兩塊，就是比較吵，你們啊能適應(yīng)？”是一樓的房子，夾在配電房跟水房中間，原先是雜貨間，最近剛清理出來。

    不過屋子就只有四個平方，放下行禮，一家三口轉(zhuǎn)身的空間都要沒了。

    不過到底便宜，且也算是個落腳處，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們沒有閑錢瞎講究，稍微看了看，就交錢住下了。

    不一會兒，旅館大媽又送了一盤蚊香過來。

    就這樣，劉芳抱著女兒睡竹床，周老二則睡在了地上。

    入省城的第一天，一家三口都疲憊不堪，雖沒找到固定工作，但有了臨時落腳地，心里也算安了心。

    日子是艱苦了點，可掙錢，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他們鄉(xiāng)下來的人，一無錢，二無人脈，除了吃苦，也實在尋不到別的好法子了。

    次日一早，三人洗漱干凈，周老二找了個紙板，寫了維修水電四個大字，一邊找固定的工作，一邊看看能不能像昨日一樣，再找?guī)讉€零散的工。

    劉芳則抱著女兒去店門口問要不要洗菜端盤子的。

    可惜的是，劉芳沒找著工作，一天就撿了些破瓶子廢紙，晚上一賣，倒也掙了一塊多。

    周老二也沒什么大變化，跟昨日一樣，去人家里頭做做水電方面的維修工作，且今日沒有本地人帶領(lǐng)，忙了一整天，也才掙了十塊八。

    若在鄉(xiāng)下，一天掙個十塊來錢，其實也不算少了。但呆在城里，衣食住行都要錢，總覺得這點錢不夠。

    畢竟，他們掙錢不光光為了花，還想多攢一點的。

    晚上的時候，兩口子又面對面的犯愁。周寶珠直接拉著兩人去對面小學的門衛(wèi)師傅那邊問問。

    門衛(wèi)一個老頭子值夜班，正是無聊的時候。聽了他們的困難，想了想道，“別的工作我不曉得，但是我婆娘在玩具廠上班。他們廠里找零工剪線頭，翻衣服邊，活輕松，也能帶回來干，就是賺不了多少錢，手腳麻利的，一天能掙個五六塊吧?！?/br>
    劉芳想了想，五六塊也不少了。目前住的屋子一天兩塊錢，再加上吃喝，一天五六塊馬馬虎虎也夠了。

    這樣，她掙的錢用作日常開銷，來貴掙的錢攢起來，好的話，一個月也能攢個三四百的，這可比在鄉(xiāng)下種田好多了。

    在鄉(xiāng)下一年苦到頭，賣了稻谷，也存不到一千塊錢。

    劉芳默默盤算了下，當即起了興致，厚著臉皮托門衛(wèi)師傅幫著搭個線。

    門衛(wèi)也是個熱心腸，樂呵呵就應(yīng)了，周老二也不是不知規(guī)矩，第二天一早就買了包香煙給他，順道，又買了些蘋果梨子送給打太極的老大爺。

    因著不知道老大爺家住哪里，劉芳就帶著周寶珠去人民公園等著，見了人，歡喜的道了謝，又送上禮。

    老大爺姓羅，見了二人也溫聲問候，就是不肯收禮，只道，“給妞妞吃?！?/br>
    還是周寶珠賣萌撒嬌，他才勉強拿了一個蘋果，一個梨子，而后揉了下周寶珠的腦袋道，“孩子乖巧，當父母的可得好好培養(yǎng)，以后考個大學生?！?/br>
    劉芳還沒說話，周寶珠就歡歡喜喜道，“珠珠好好學習，珠珠以后要當大學生的。mama，爺爺，一一得一，一二得二?！?/br>
    周寶珠故作磕磕絆絆的背了一半的乘法口訣表，劉芳詫異道，“珠珠，你跟哪個學的？”

    “學校里的哥哥jiejie就是這么背的，mama，珠珠背錯了嗎？”周寶珠低頭，指間攥著衣服，不安問道。

    “珠珠真是聰明，沒背錯?！绷_爺爺笑的越發(fā)和善了。

    又跟周寶珠說了一堆讀書的好處后，他才回了隊伍，教其他的老頭老太練太極。

    因著女兒懂事，劉芳咬牙買了個小蛋糕給周寶珠吃。

    圓圓的蛋糕，外頭裹了厚厚的白色奶油，上端還用粉色奶油做了朵花，花中心是顆小櫻桃。

    這么個小東西，就要八毛錢，能買兩個rou包子的了。

    不過為女兒花錢，劉芳一直是舍得的，她想著女兒的乖巧懂事，當媽的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城里的學生各個穿的新嶄嶄的，頭上還扎了漂亮的紅綾子，粉發(fā)夾，腳上穿的也是小皮鞋。

    跟他們一比，自家閨女就成了小乞丐了。當媽的看著，心里難受，就想著對閨女好點，再好點。

    只是現(xiàn)如今家里條件差，劉芳有心無力，也只能偶爾買些精致糕點給閨女吃。

    周寶珠上輩子早吃膩了糕點，就又磨著又哄著，讓劉芳跟著吃了一大半，劉芳捏了捏女兒的小翹鼻，疼愛道：“小傻瓜，都不曉得吃獨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