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珠不懂，就問道：“難道你們只有外匯單子？沒有把玩具賣到國內大城市嗎？”出了事，不是更應該安撫員工，好好賺錢嗎？

    “怎么沒有，我們大頭還是賣在國內，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廠長要放假，我們也沒法子。劉芳，聽講你是有本事的，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啊?！币粋€瘦臉女人發(fā)愁說道。

    她家里孩子多，少了一個人的工錢，日子可怎么過。

    這事兒太多突然，劉芳一下子有些愣住了，還是周寶珠扯了扯她，又點了點頭，她才回道：“好是好，就怕我的活少，嬸子們嫌棄?！?/br>
    “不嫌棄不嫌棄，如今我們能有活做就不錯了，可不敢嫌棄?！?/br>
    “對對對，劉芳，你放心，我們都是熟練工，踩了一輩子縫紉機了，保證給你把活干的漂漂亮亮的。”

    大伙七嘴八舌說著，恨不得現在就給劉芳表演一下自己的能耐。

    如今，她們也不圖什么，只求別讓家里斷了糧。

    “成，嬸子們看著起我，那我有活，肯定第一個找你們。這樣吧，今個也不早了，明天早上，咱們再詳細談談?！眲⒎夹睦镉惺?，就讓她們先回去，明日再詳談。

    人一走，劉芳立馬愁道：“好閨女，這么多人做玩具，mama怕是賣不完了?！?/br>
    周寶珠想了想道：“媽，你不覺得致勝玩具廠挺奇怪的么。按著正常情況來講，國際單子壞了，他更應該好好安排工人掙國內的單子?？陕牥⒁虃兊恼f法，廠里根本就沒有安排這些。您明日可以先打聽打聽，看看都是哪些廠子，咱們可以先提前走動走動。”

    劉芳聽了一愣，不由問道：“這，這玩具廠不是還沒倒嗎？”

    周寶珠按著前世的經驗來看，致勝玩具廠怕是好不了，除非有人投資入股，除非王廠長能借來一大筆錢渡過難關。

    可聽方嬸子她們的話，現如今場內管理是一片混亂，各方要債，人心不齊，那么多領導，一個統(tǒng)領全局的都沒有。

    由此可見，這個廠子，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不過是正好爆發(fā)出來。

    而通常這種情況，想要力挽狂瀾，光靠一個人是不可能的，破產，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

    如今才是四月天，最是溫度適宜的時節(jié)，既不太冷也不炎熱，可對致勝玩具廠的王勁行而言，卻悶躁難耐，一大攤子事情壓在他的身上，急的他嘴生潰瘍，眼眶赤紅。

    在辦公室狠發(fā)了一通火氣之后，又板著臉回了家，家里的小嬌妻正挺著大肚子彈鋼琴，原是他最愛的《藍色多瑙河》，可此時聽在耳里，卻覺得怒火上涌，煩躁極了，他把公文包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火冒三丈道：“彈彈彈，一天到晚就曉得彈鋼琴，除了這個，你還有什么用？以后我在家里，你不準彈鋼琴，不然老子給你砸嘍?！?/br>
    嚴嬌一愣，淚眼婆娑道：“你廠里出了事，干什么沖我發(fā)火？我又沒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闭f著，摸了摸凸起的肚子，砰的一聲將鋼琴合上。

    王勁行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兩手拽著側邊的頭發(fā)，恨道：“都是些不講義氣的家伙。我如今不過是遇了些小麻煩，不說拉一把，各個都在落井下石。嚴嬌，你去看下咱們家的存款，等過了這一關，我再慢慢收拾他們?！?/br>
    嚴嬌聽了，也不敢再耍脾氣，只是讓她拿錢，她也有些不情愿，想了想就柔聲道：“勁行，廠子里一點活動資金都沒有嗎？實在不行，你把賣出去的貨款收收呢。家里的錢，可是咱們的根基，不到萬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動的好。我聽說玲玉的舅舅姨媽都有本事，不如你去孫家走動走動。不管怎么說，廠子都是你和采薇jiejie打拼出來的，孫家總不會忍心讓采薇姐的心血白流吧?！?/br>
    王勁行皺著眉頭，到底還是將嚴嬌的話聽了進去。

    現如今能拉他一把的，唯有孫家了。

    “你在家里做做家務，別整天什么事情都不搞。還有，從今天起，嚴苛一家子都不準上門。媽的，我看他們一家子都晦氣，廠子以前好好的，要不是她瞎胡來，會有這個紕漏?！闭f到這里，王勁行又暗暗說道：“等老子查到嗑瓜子兒的慫貨，非得要他腦袋開瓢不可?！?/br>
    王勁行一走，嚴嬌立刻一臉愁悶的坐在沙發(fā)上，她一邊摸著孕婦，一邊讓躲在廚房的嚴苛滾出來。

    嚴苛小心翼翼的坐下，對著她姐討好道：“姐，我真沒想到一件小事會讓廠子出這么大紕漏。早知如此，我就不拿廠里的材料了?！蹦膫€曉得這么大的廠子，說出事就出事。

    早知道這樣，她也不會拿這么好的料子去跟劉芳打擂臺了呀。

    嚴嬌并不聽meimei的解釋，反而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冷漠問道：“賣鑰匙扣賺的錢呢？”

    嚴苛見她姐面色不對，也不敢東扯西扯推卸責任，忙跑回房把裝錢的皮包拿了過來。

    “姐，都在里頭?！眹揽烈贿呅÷曊f著，一邊把錢倒在八仙桌上。

    嚴嬌坐了下來，親自算了兩遍，竟然只有兩千八百多塊錢。兩萬多個鑰匙扣，就算一個賣2毛，也有四千塊。折騰了這么久，又是壓榨員工，又是動用工廠里的材料，竟然只掙了這么些？

    “剩下的呢？”嚴嬌強忍著怒火問道。

    “姐，都在這兒了，我沒偷藏。”嚴苛恨不得賭咒發(fā)誓，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姐這個人，瞧著溫柔善良，背地里手段可多了，她可不敢有絲毫欺瞞。

    “蠢貨，我恨不得你偷藏了才好。我問你，兩萬的貨，你就賣了這么點錢。你告訴我，你是怎么賣的。這點錢，本都不夠?！本退闶巧底樱仓肋@是虧大本的買賣，這個人，怎么還好意思在她面前吹噓自己掙了大錢，贏了劉芳。

    嚴苛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末了還得意道：“姐，你是不知道，劉芳那個小賤人看我生意這么好，嫉妒的眼睛都紅了。那個小丫頭片子更是可憐，眼淚邋遢的求人買她家的貨，可惜奧，人都被我搶過來了?！?/br>
    不管怎么說，她贏了劉芳。

    嚴嬌聽了，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氣，又是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咬牙切齒的罵道：“你個蠢貨，被人坑了還不知道。你掙的這點錢，估計都夠不上你姐夫的材料費。滾滾滾，你給我滾，從今天開始，不準再來我家?！?/br>
    原還以為她長了腦子，曉得自己掙錢了，原來是吸了王家的血，去補貼外人去了。如她這樣做生意，別說劉芳了，就是李芳，錢芳加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

    這世上，有哪個傻子會虧本做生意？

    嚴苛莫名其妙被打了兩巴掌，當即飆下淚來，恨道：“走就走，我還不稀罕來你家。我是你meimei，可不是你的出氣筒，你想拿我撒氣，沒門?！闭f完這話，她就把桌子上的錢胡亂塞到包里，準備離開。

    嚴嬌沒理她，把一袋子錢拿了過來，接著讓嚴苛口袋空空出了門。

    與此同時，劉芳已經從玩具廠員工那兒得到了好幾家客戶的訊息。其中供銷社和百貨商場占大頭，承擔了玩具廠半數以上的銷量。

    “珠珠，走，mama帶你去逛百貨商場?！边@一日，劉芳難得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一套鵝黃色正裝，內配白色襯衫。長發(fā)用珍珠發(fā)夾挽起盤在后面，右斜的劉海并不厚重，有些類似后世的空氣劉海。耳朵上戴了珍珠耳墜，鼻梁上架著墨鏡，配著大紅唇，踩著高跟鞋，既時尚又干練。

    “mama，你真好看?！彼龐寕€高人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贅rou，這樣的墊肩西裝與包臀半裙十分適合她。

    “咱寶珠更好看?！毕啾容^劉芳的干練與性感，周寶珠則要可愛活潑多了，蝴蝶蓬蓬裙，白色斑點小皮鞋，再加上亮閃閃的水鉆發(fā)箍，又貴氣又好看。

    母女兩人這么一番收拾，把周來貴看的直晃神，腦袋直接撞門上去了

    “芳，這一身太配你了，以后，你得多買幾件穿穿?！敝軄碣F看著看著，竟然紅了臉。說來，他為了工程每天跑來跑去，皮膚早曬黑了很多?？杀M管如此，劉芳還是能從黑里看出紅來，瞧他，不僅紅了臉，眼神還閃閃躲躲的。

    劉芳覺得好玩，故意拿手碰了碰周來貴的臉，一碰，果然，羞的臉都發(fā)燙了。她舒爾一笑，對著周來貴拋了個眉眼道：“好看吧，那你覺得，哪里最好看？”

    見劉芳笑的如此明艷漂亮，周來貴越發(fā)愣成個二傻子，憨憨回道：“哪兒哪兒都好看。”

    “好個呆頭鵝?！眲⒎监坂托Φ溃稚焓滞屏怂话?，嗔道：“小心閨女笑話你?！?/br>
    周寶珠忙道：“媽，寶珠也被你美成小呆頭鵝啦。”

    這話一出，劉芳更是笑的花枝亂顫，她家這兩個活寶，真是要人怎么都愛不夠。

    “芳，去商場再多買些衣服。咱們日子好了，你也別太省。”此時此刻，周來貴才有些清醒過來，對呀，他老婆也還年輕，就該多多打扮。以前日子不好，跟著他吃苦就不說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就該對自己好點。

    老婆閨女這么一大打扮，反而把周來貴的干勁給激發(fā)了出來。方川等人見周來貴這般精力充沛，還以為他又接了大單子，各個心里也安穩(wěn)下來。

    說來，他們跟著周來貴干，一來是看在方川的面子上，二來，也是目前找不著活，想先替他干干過度一下。但是這么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們也認可了周來貴的能力。

    這人，性子急，說話也沖，但一是一，二是二，該給你的，一分都不會少，經常是今日從老板那兒領了錢，當天晚上就發(fā)工資，從來不拖欠。

    就憑這點，方川那幫人也愿意一直跟他干下去。

    另一邊，致勝玩具廠的王勁行帶著女兒王玲玉出現在了孫家。說來，自從孫采薇病逝之后，他就再也沒登過孫家的門。故而，孫家的兩位老人見了他，直接冷嘲熱諷道：“呦，今個是吹了什么風，竟然把你這個稀客給吹來了？老話說的話，無事不登三寶殿，王勁行，你今日過來，可不簡簡單單是看我們這兩個老不死的吧?！?/br>
    王勁行個不要臉的，他女兒走了還沒到半年，就討了個小妖精回去。呸，這種狗東西，如今倒了大霉，也是活該。

    王勁行將煙酒放好，而后擦了擦汗，討好笑道：“爸媽，瞧你們說的，我可是您們兒子，哪是稀客。前些日子太忙了，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們也別生氣，只管拿了棍子把我狠狠打一頓。只要你你們出了氣，開了心，我比什么都好?！?/br>
    “哎喲，快別說這種惡心人的話。你算我哪門子的兒子。我兒子要跟你一樣，我還不得氣死。你少給我在這邊埋汰人。仔細玲玉舅舅聽了不高興。”孫采薇的母親楊琴氣道。

    這話一出，王勁行徹底啞口無言了，好半天才組織了語言說道：“媽，看在玲玉的面上，你就饒了我吧?！?/br>
    王玲玉也趁機替她爸爸講話，又是撒嬌又是討好，把楊琴一肚子氣都咽了回來。

    “行了，也別扯這些虛的，說吧，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我想，你要是過的好，可記不起我這個老頭子?！睂O剛冷聲問道。

    王勁行真沒想到老兩口的氣性這么大，這都多久的事情了，還記恨在心里。若是以前，他才懶的受這窩囊氣，可如今廠里出了大事，他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找前老丈人幫幫忙。

    他這位老丈人可不是一般人，退下來之前，他可是總行行長。

    只要他肯張口，資金不是問題。

    王勁行說法巧妙，把責任全都推脫給了國外客戶，把對方描述的十惡不赦。然而孫剛不是一般人，致勝玩具廠的事情，他早就有耳聞，甚至，他知道的比王勁行還要多。

    “好了，這種假話，你自己聽聽就算了，沒必要說給我聽。你們廠不按合同做事，賠的可不僅僅是錢，還有我們國人的信譽?！本退阍趪鴥龋源纬浜靡彩怯斜痴\信之事。

    “爸，您說的對，我知道錯了，這不是正想挽回一二么，可無奈，手里錢不夠。”聽孫剛這么講，王勁行連忙轉了話頭，如此說道。

    拐著彎兒抹著角兒，張嘴借錢，開口就是十萬。

    楊琴直接氣笑了：“你算個什么東西，張嘴就是十萬，好大的口氣。這個錢，我家沒有，你看誰家有，你找誰家借去。對了，你小老婆娘家厲害，你去她家借去。我們孫家跟你早沒了瓜葛，跑我這兒獅子大開口，忒不要臉。”

    王勁行畢竟是當廠長的人，何時被人這般罵過，聽的他又氣又怒，強壓著不滿憤恨道：“媽，致勝玩具廠可是采薇的心血，您舍得它就這么沒了么？”

    見王勁行提到采薇，楊琴氣的聲音都哽咽了，那么多孩子當中，她最疼的就是大女兒，可誰曉得，大女兒卻是最先離開的一個。

    “你那玩具廠都要改姓嚴了，和我家采薇早沒了關系?！睏钋偃绾紊岬门畠旱男难辉闾＃伤睦锔C著的那團火，實在是壓不住。

    王勁行還想扯些有的沒的，就見小舅子孫文杰一家從外面走了進來，見了他第一眼，先是冷笑一聲，而后道：“王總，怎么著，老年癡呆認錯路了，怎么跑我家來了？”

    見著孫文杰，王勁行暗道不好。他這個小舅子與孫采薇相差十八歲，說是姐弟，關系比母子還好，當初孫采薇病逝，這個小舅子就發(fā)了一次瘋，差點沒把他打死。

    當年的事情，他也的確理虧，好長時間不敢上孫家門。

    只是如今實在沒有辦法，王勁行只求孫文杰消點氣，別因著過往恩怨害了他的工廠。

    “王總，聽人講，你們致勝玩具廠了不得呀。從上倒下，不是嚴家人，就是王家人。對了，聽說你妻妹是個能人，偷東西偷到姐夫廠里去了。對了，我怎么還聽說，你那妹夫在倉庫里充老大，拿著瓜子殼撒著玩。怎么樣，美人恩，可受的?。俊本椭聞偻婢邚S如今的情況，傻子都懶的救。

    上上下下混亂不堪，這個王勁行，除了會塞人，還會干什么正事兒？

    這樣的廠，倒了才好。

    王勁行還真不知道瓜子殼的事情與吳有德有關，他一直以為是普通工人弄的。此時聽孫文杰這么說，也氣的發(fā)抖，暗罵嚴家那幫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只是輸人不輸陣，在孫文杰面前，他總要挺一挺，不能讓他小瞧了。

    “文杰，沒證據的事情，可不能亂說?！倍歼@個時候了，王勁行還是不想承認自己當年的選擇錯的離譜。

    孫文杰嘲笑道：“你們廠子如今跟篩子似的，什么風聲打聽不到。就這，還要我亂說，你自己回去問問，哪個不曉得。說真的，王勁行，你真挺廢物的，你看，沒了我姐，你能成什么事情？這么些年，若沒有我姐的老本撐著，你能混這么好？只可惜，這次沒有我姐給你擦屁股，你說，你的小嬌妻，能不能幫忙？”

    說完這話，孫文杰直接就讓王勁行滾蛋，還道：“咱們的恩怨，你自己清楚，想讓我家掏錢，窗都沒有。你要是再敢胡攪蠻纏，我不介意出手讓致勝廠倒閉的快些?！?/br>
    王勁行還沒說話，王玲玉就有些不滿了，覺得小舅舅脾氣太壞，不幫忙不說，還威脅人。只是孫文杰對著外甥女也沒個好臉色，臉色一板，訓斥道：“認賊作母的混賬，還不給我滾。”

    父女兩人被掃地出門，心里多少有些憤憤與委屈。只是對著孫文杰，大的怕，小的也怕。沒奈何，只能滿臉晦氣的回了家。

    楊琴有些心疼外孫女，就講孫文杰語氣太沖了，還說王玲玉只是個孩子，不懂事，讓他不要跟個孩子計較。

    “媽，王玲玉早斷奶了?！闭f完這話，他又對著孫剛道：“爸，玩具廠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我等這天，已經等的很久了。”

    楊琴聽了，頓覺不對，“文杰，這事兒，是你弄的？”

    孫文杰沒有正面回答，但也回道：“我沒本事弄垮這么大的廠，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說來，事情這么順，真是讓人預料不到。想來，也是jiejie在天之靈，不喜看王勁行得意吧?！?/br>
    楊琴聽了不言，只是心里不安極了，總覺得孫剛父子瞞了她一些事情。難道采薇當年不是因病去世的么？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絕對是她瞎想。

    雖然王勁行現在是個畜生，但當年對采薇也是真的好。

    與此同時，劉芳與周寶珠已經到了玩具店門口，進來一看，玩具店的老板竟然是文欣。對此，不說劉芳，就是周寶珠也嚇了一跳。

    文欣見了她們，笑道：“喝咖啡，還是喝茶？”與之前相比，文欣顯的溫婉和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