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171節(jié)
“整整一個(gè)時(shí)辰!” “呵呵,您偷雞摸狗慣了,一個(gè)時(shí)辰算什么……” “我偷雞摸狗,你難道沒少幫忙?” “哦……沒錯(cuò),從前師父行竊我放哨,師父被抓我逃跑,師父挨打我叫好……我辛辛勞勞,到頭來,除了塊不好使的玉牌,什么也沒落著……” “我什么時(shí)候被抓過——孽徒,喝了幾兩貓尿就胡言亂語,給我撒手——” “不!” “起開!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 “把畫送我。” “想得美?!?/br> “送我?!?/br> “做夢,你還想要什么?” “還想要那棵珊瑚,那盒東珠——” “呵呵,我看你真的昏了頭,嘶——” 伶舟辭手上一空,畫軸拿回來之后,再次被泠瑯搶了回去,護(hù)在懷里。 她瞪著眼睛看著自己徒弟:“探云三變?泠瑯,你竟敢用我的功夫?qū)Ω段???/br> 泠瑯?biāo)Y囁频鼐o了緊懷抱,哼了一聲,不說話。 伶舟辭瞪著她半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她搖頭嘆息:“逆徒,逆徒?!?/br> “像誰呢?反正,跟你那個(gè)爹是肯定不一樣的?!?/br> 女人甩甩手,走到一個(gè)柜子前,抱下一壇子酒,拔開酒封,坐在地上直接對著壇口喝起來。 她喝了很久,直到把一整壇酒都飲盡,才抬手一拋,酒壇骨碌碌滾到熟睡的少女腳邊停下。 “一沾酒就暈睡耍賴,什么也不擔(dān)憂了?!?/br> 伶舟辭走到泠瑯面前蹲下,垂眼注視她細(xì)白秀麗的容顏,終于長嘆一口氣。 “像你母親?!?/br> “她那時(shí)候,比你還膽大,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管,再危險(xiǎn)的地方都要去,再尊貴的人物也敢搭話,再不可能的事,也要盡力去做一做。” “她是真正的赤子之心,若她還在,你應(yīng)該更像她。” 第140章 冰雪逢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大雪連著下了七天。 路被阻隔,邪門客棧的人無處可去, 也被迫在一起相處了七天。 邪門客棧本名叫什么, 已不可考,牌匾早就被喝醉了的斷斧張娘子劈爛了,大門也被砍得歪斜, 口耳相傳,斜門又演化成邪門,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那日,伶舟辭靠在邪門客棧的二樓木柱邊上, 看大堂里的人打架。 今天上演的是“莽道姑怒爭竹葉青,俏書生甘請女兒紅”,雙方因著客棧最后兩壇酒大打出手, 從房梁纏斗到桌腳, 多方人馬相繼加入, 十分混亂。 江湖中人聚在一起, 雞飛狗跳是難免。這幾日, 各路高手幾乎比拼過一輪,她瞧了許多精彩場面,從一開始的興致盎然,變?yōu)楹乔愤B天。 她一邊聽著兵刃相激聲, 一邊扭頭盯著開了半線的窗縫, 縫中有死死白色寒氣,可見風(fēng)刮得緊, 雪依舊很大。 這雪再不停, 怕是客棧都要被拆了。 伶舟辭沒了看熱鬧的心情, 她想回屋子里去,才剛一扭頭,便聽見底下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女聲。 “都別打了!能坐的凳子只剩兩條了,你們還要打到什么時(shí)候?” 這聲音中氣十足,場面一時(shí)靜寂,但下一刻,嘈雜又起,該揮劍的揮劍,該掄拳的也掄得非常干脆。 架還在打,沒有誰管那出聲的人。 伶舟辭倒是來了興趣,她往其間一瞥,瞧見一個(gè)姑娘站在唯一穩(wěn)當(dāng)?shù)淖郎希瑑墒植嫜?,氣呼呼地瞪視滿屋子上躥下跳的人。 這一眼,叫伶舟辭微微一哂,那姑娘生得白凈秀氣,雙眼十分亮。脖子上圍了一圈毛茸茸的雪色狐毛,顯得一張臉尤其小巧。 漂亮干凈的狐裘,在這等腌臜客棧,怕是兩天便弄臟了罷。 伶舟辭收回視線,正欲離開,卻聽得那姑娘又喊了一聲:“都給我個(gè)面子,停手罷!” 這回終于有人理會(huì)她,因?yàn)樗诔雎暤耐瑫r(shí),還落到一對在地上翻滾糾纏的人身邊,不知使了什么巧勁,奪了對方的武器。 書生失了武器,被尼姑按在地上大叫道:“你是誰?憑什么要我們給你面子?” 姑娘握著書生的鐵筆,在手中翻了兩圈,笑道:“我是李若秋?!?/br> 她笑起來很討喜,臉頰圓潤,眼中顯現(xiàn)出天真的稚氣,這是一個(gè)很討喜的笑——至少不討人生厭。 書生狼狽道:“李若秋?誰,沒聽說過?!?/br> 尼姑也道:“我也未曾聽聞。” 姑娘搖搖頭:“兩位聽說過李如海嗎?” 書生一邊躲避攻擊,一邊肅然起敬:“李大俠師承刀祖,卻青出于藍(lán),人稱賽刀祖,在下自然知道。” 姑娘說:“我便是賽如海,李若秋?!?/br> 書生愣了一下,尼姑趁機(jī)一掌把他摜在地上,起身行了一禮,大笑道:“施主真是位妙人,貧尼今日便依施主所言,放過這廝?!?/br> 她瀟灑而坐:“這壇子竹葉青,你我共飲?!?/br> 名喚李若秋的姑娘將鐵筆塞回書生手中,一屁股坐在了僅存完好的長凳上。其余住客仍在糾纏撕打,他們竟在一片混亂中談笑風(fēng)生起來。 伶舟辭暗自稱奇,瞧足了熱鬧后也甩手離開了。 那是大雪封山的第七日,這一日,邪門客棧出現(xiàn)了一個(gè)叫李若秋的人,長得稚氣,膽子卻大,身手不錯(cuò),喜歡交朋友,有點(diǎn)愛管閑事。 這就是伶舟辭對她的第一印象。 而下雪的第十日,伶舟辭再次出現(xiàn)在二樓邊上時(shí),驚奇地發(fā)現(xiàn)沒人打架。 桌椅仍舊是爛的,酒菜仍舊是緊缺的,但斗毆場面卻無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談天切磋,行令猜拳——酒都沒有,也不知有甚好猜。 伶舟辭一眼就看出發(fā)生了什么,她看見那個(gè)李若秋坐在人群中,跟著氣氛大笑撫掌,起哄助興,眼睛彎成月牙,脖子邊上的白狐貍毛隨著動(dòng)作顫顫巍巍。 而小二在她旁邊殷勤招待著,似乎唯恐不周。 伶舟辭耐心等了會(huì)兒,小二返回廚房時(shí),上前套話。 小二痛快地說,這個(gè)李姑娘是邪門客棧的大恩人,若沒有她,等雪停人散,他們客棧也被打得只剩兩根柱子。 伶舟辭問,這堆人誰也不服誰,她怎么做到的? 小二說,若誰能一口氣全部擺平整個(gè)大堂的人,那不服也得服了。 伶舟辭便不再說話。 小二便笑著說,李姑娘前幾日醉了酒,把廳堂中鬧事的人一一問候了一遍,不搭腔的也被弄回房間躺著了……總之,現(xiàn)在大伙都聽她的。 伶舟辭揮揮手,讓小二接著忙活去了。 而她自己負(fù)手行到門邊,看著人群中那個(gè)笑得前仰后合,幾乎喘不過氣的姑娘,若有所思。 一個(gè)人膽子很大,他可以去殺豬。膽大的同時(shí)有又有點(diǎn)本事,便能借此殺上些人。 如果一個(gè)人,既膽大,又有本事,還擁有叫旁人無法拒絕的能耐,那他已經(jīng)足夠在江湖上留下名字。 只要這個(gè)人愿意。 伶舟辭絕不懷疑自己識人的功力,更不懷疑客棧這群鬧騰騰的家伙看人的眼光。 她和眾人一樣,是參加了昆侖山巔的問雪大會(huì)后下山,才被困在這峽谷中唯一的客棧里。 受邀參會(huì)的江湖人士,自然并非尋常三教九流可比。 雪還在下,伶舟辭卻不再著急,她很想看看,雪停的時(shí)候客棧會(huì)成什么模樣。 雪又下了五日。 五日后,吹徹冰原的寒風(fēng)停歇,人們打開窗扉,外邊終于不再是陰云密布,日光透亮地灑,滿眼銀裝素裹,宛若仙境。 而能夠上路,還要等日頭掛上一天,雪化掉一點(diǎn)才可以。 所以,這是眾人被困在邪門客棧的最后一晚。 這個(gè)晚上,彼此多有動(dòng)粗的俠士們多少有點(diǎn)傷感,紛紛聚在大堂內(nèi),板凳拆爛完了,便席地而坐,聊著些在這幾日都被聊爛了的話題。 而李若秋趴在唯一完好的凳子上,笑瞇瞇地聽陳老叟第一百次講他當(dāng)年火燒草原葛拉王營帳的故事。 這些活動(dòng),伶舟辭是不會(huì)參與的。 她出現(xiàn)在大堂,只是為了問詢小二房錢怎么算罷了,絕不是為了其他。 至于李若秋突然走過來搭話,是她無法預(yù)料的事,她沒有拒絕,也不過是因?yàn)橄肟纯催@姑娘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 那張素凈小巧的臉陡然貼近,眼睛從近處看,比隔了人群的距離顯得更亮。 對方笑意盈盈,仿佛天生就熱絡(luò):“在下李若秋,不知雪停之后,閣下欲往何處?” 伶舟辭淡淡地說:“我還沒想好。” 李若秋說:“沒想好?那便一同上路罷,我想往東北方向走,去泰縣轉(zhuǎn)轉(zhuǎn)。” 伶舟辭頓了頓,以為自己聽錯(cuò):“和你一起?我為何要和你一起?” 李若秋仍舊在笑:“因?yàn)槲乙龅氖?,你一定?huì)感興趣?!?/br> “哦?說來聽聽?!?/br> “你看到大堂那些人了嗎?等雪停之后,他們會(huì)各奔東西,但三個(gè)月后,會(huì)出現(xiàn)在泰縣,你猜一猜,是因?yàn)槭裁矗俊?/br> “因?yàn)槟?,你煽?dòng)了他們?!?/br> “我沒有煽動(dòng)他們,我只是說出了一點(diǎn)我的想法,關(guān)于這荒唐的世道——有的人同我想的一樣,有的人從來沒想過,但聽我一講,也變得和我一樣,僅此而已?!?/br> “你這就是煽動(dò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