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找他們借，用姐的吧?！?/br>
    “那行，謝謝姐。”

    陳愛學(xué)沒第一個找大姐借不想麻煩她，但如今她已經(jīng)知道了、愿意主動借他，那就答應(yīng)唄，不然反倒顯得生分。

    吃完午飯，短暫的休息一會兒，就要繼續(xù)挖礦了。

    六點(diǎn)一到，聽見鈴響，陳愛學(xué)就拉著礦車往地面走，去煤場倒掉煤，洗澡換衣，騎上車回家。

    縣城離村子有三十多里路，騎自行車得兩個小時，加上天黑看不清路就更慢了，到家時約莫過了九點(diǎn)。

    鄉(xiāng)下沒通電，人們也睡得早，陳愛學(xué)這敲門聲就把全家都驚醒了。

    “老三，你怎么回來了？”來開門的是陳愛國。

    陳愛學(xué)把車推進(jìn)院子里，“想家了，大哥?！?/br>
    “那就好那就好?！?/br>
    陳愛國還以為老三被廠子開除，連夜跑回家的呢，幸好不是。

    各屋的人也披上外衣來了堂屋。

    陳老爹問他：“愛學(xué)啊，廠子里累不累？好干不？要是不好干，你就慢慢學(xué)?！?/br>
    辭工不干，那是不可能的。誰會傻到主動放棄鐵飯碗。

    “老三啊，食堂里都有些啥菜呀？”

    陳愛國吃過一回食堂，從此就對食堂的飯菜念念不忘。

    陳愛軍倒是眼尖看到了桌上的礦燈，“愛學(xué)，這是啥？”

    “礦燈，地下挖礦黑摸摸的，要照燈?！?/br>
    陳愛學(xué)按了下開關(guān)，發(fā)出微弱的光，“我下了班就走，沒充電，路上又照了這么久，已經(jīng)沒電，不大亮了?！?/br>
    可即便不怎么亮，也比屋里的煤油燈光亮，還是白光。

    陳愛軍還想問，被吳氏攔住了，“好了，你們一個個的東問西問，煩不煩啊。老三騎了這么久的車，該餓了吧，我去給你煮點(diǎn)東西吃。”

    林若云終于插上話，“不用了，娘你們?nèi)バ菹桑胰ソo愛學(xué)做吃的?！?/br>
    吳氏想了想，沒跟上去，其它人也看出人家小倆口想單獨(dú)處著呢，也都回了自己的屋子。

    廚房里，林若云打算煮點(diǎn)玉米羹，再煎一個雞蛋。

    “你可真是的，大半夜跑回來，還要麻煩我給你做飯?！?/br>
    埋怨是歸埋怨，可臉上沒有半點(diǎn)不情愿的樣子。

    陳愛學(xué)的也看出了她的心口不一，笑道：“我走了這么久，媳婦兒你都不想我？”

    “不想。”才怪。

    “不行，你得說想我。你說了，我就給你好東西。”

    林若云好奇，“什么好東西？”

    陳愛學(xué)拿喬，“你得先說你想我了?！?/br>
    “好吧就依你，我可想你了?？彀押枚ㄎ鹘怀鰜??！?/br>
    陳愛學(xué)才不管這句“我想你”是自己威逼利誘來的，反正聽到了心里就高興。

    他從兜里里摸出一個雞蛋，兩個油紙包著的饅頭，“不熬羹，把這個蒸一蒸就行。”

    “你哪來的？”

    “食堂。每天早飯有兩個饅頭、一個水煮蛋，稀飯和咸菜不限量。我想著今天回家，就把饅頭和雞蛋省下來帶給你吃。”

    東西才從身上取出來的，還帶著體溫，熱乎乎的。

    林若云握著這倆東西，心里也暖融融的。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可他倆從皇家富貴落到如今這情況，反倒沒有過爭吵，比以前更體貼。

    她不禁環(huán)住陳愛學(xué)的腰，軟聲道：“老公，你真好?！?/br>
    這可比剛才要真情實(shí)意得多，聽得陳愛學(xué)心里比喝了蜜還甜。

    林若云是吃過了晚飯的，不怎么餓，但在白面饅頭和雞蛋的誘惑下，她還是拿起了筷子。

    這饅頭確實(shí)好吃，香軟松暄，還有點(diǎn)甜味，是比家里的粗面菜疙瘩舒服。

    碗是陳愛學(xué)洗的，在家時這是他的活兒。

    林若云就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看著他，“老公，你知道你走后，我什么時候最想你嗎？”

    “啥時候?。俊?/br>
    “水缸里沒水的時候?！?/br>
    “吃完了飯要洗碗的時候?！?/br>
    “洗完了腳沒人倒水的時候?！?/br>
    ……

    林若云掰著手指一個一個的數(shù)，陳愛學(xué)就樂呵呵的笑，雖然是想他干活，但媳婦兒確實(shí)想他了。

    夜里，就在林若云快睡著時，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媳婦兒，這就是我最想你的時候?！?/br>
    一個人的被窩，特別冷。

    ***

    第二天，陳愛學(xué)起了個大早。

    先進(jìn)廚房拿了水桶，去水井旁邊挑水。

    也是進(jìn)了廠，他才曉得這世上有種東西叫自來水，水被裝進(jìn)水管里，擰開水龍頭就能隨時接到水。這太方便了，可惜農(nóng)村里沒安水管。

    把自家水缸裝滿了，他又繼續(xù)挑，把爹娘的水缸也裝滿了。

    飯還沒做好，他又背上筐子去后山，撿了一大捆枯枝，還裝了滿滿一筐落葉，這個倒是好用來引火。

    吃過飯，兩口子一塊去上工。

    雖說陳愛學(xué)的糧食關(guān)系不在隊(duì)上，但他干的活還是可以記工分，算在林若云的頭上。

    看見陳愛學(xué)，村里的男人都湊過來，向他打聽廠子里的事，一個月多少工資啊、多少斤糧票，上幾個小時呀。

    女人們則是圍在林若云的身邊，一個是為了打聽廠子的事，另一個就是羨慕她，老公爭氣當(dāng)上工人不說，關(guān)鍵是人家出息了還這么老實(shí)勤快，一大早就去挑水撿柴。再看看老陳家隔壁那個懶漢，沒本事還壞脾氣，整日里睡懶覺打罵老婆女兒，他媳婦兒真是倒了大霉。

    林若云也遇到過他媳婦兒，最近瞧著好像胖了些，如今誰家也沒多的糧食，吃胖是不可能的，八成是又懷了一胎。

    話題就這么被扯遠(yuǎn)。

    村子沒拉電線，就沒法給礦燈充電，晚上不能再趕夜路，所以林若云下午就提前收工，早早的回家做飯。

    陳愛學(xué)吃了晚飯，依依不舍的踩上自行車離開。

    天還沒完全暗下來，林若云便去自留地點(diǎn)了兩行豌豆，以后吃豌豆苗。

    她不知道哪個時節(jié)種什么菜，就看別人種什么，她就跟著種什么。

    又過了兩天，村里來了郵寄員，給林若云送來了一個大包裹。

    起初還以為是陳愛學(xué)寄回來的，打開一看卻是大姐林若錦寄的。

    包裹里有一封信，一件厚棉襖，還有十塊錢。

    大姐說她們廠子忙，加上孩子生病，好久沒回娘家，也就不知道林若云結(jié)婚的事。前些日子回娘家才看到三妹的信，雖說她也不贊同三妹嫁給農(nóng)村人，但木已成舟沒法改了，就只好勸她好好過日子，另外農(nóng)村艱苦，再寄些錢和衣服。

    看到這封言辭懇切的信，林若云不由得想起關(guān)于林若錦的記憶。

    負(fù)責(zé)任的說，林若錦絕對是她見過最好的大姐。

    林父是三十多歲死的，得了急病還沒送進(jìn)手術(shù)室就沒氣了。

    他走的時候，大姐剛滿十六，下面還有2個meimei和1個弟弟，最小的是弟弟才5歲，只靠林母一個人的工資是養(yǎng)不活全家的。

    那時候還沒下鄉(xiāng)政策，也能繼續(xù)考大學(xué)，但大姐主動退了學(xué)，進(jìn)廠接了林父的崗位，開始養(yǎng)家。她每個月的工資都全數(shù)上交，給弟弟meimei上學(xué)買衣服。

    哪怕是結(jié)婚了，每個月還是會拿出一半的工資寄給娘家。

    大姐的無私令人動容，但她也有讓人無法容忍的缺點(diǎn)。

    林若云深深地嘆了口氣，小心地收好信和錢。

    第13章

    沒歇多久，隊(duì)上又忙活起來，忙著翻地。

    這回要把村子里所有的地都翻完，還得開荒，用來種油菜、種小麥、種胡豆，任務(wù)量特別大，也缺人力。

    不知道是不是書記跟縣里反映了什么，沒過多久，村子里來了一批人，從農(nóng)場那邊轉(zhuǎn)過來的。

    這些人大約五六十歲，有的還戴著眼鏡，瞧著特別有氣質(zhì)。

    林若云猜測他們就是那些被下放的人。

    隊(duì)上也沒開什么批.斗會，書記只說大家都是勞動人民，要一起好好干活，不過隊(duì)員們也不怎么親近他們，連知青都不跟他們搭話。

    人一多，干活就快，很快地就翻好了，接著便是播種，先是油菜、小麥，再是胡豆。

    這時候各家積攢的灰也派上了用處，先挖坑再扔一捧灰，灑上種子，埋坑等雨。

    雨水一過，地里就冒出了嫩生生的綠芽。

    馬上要給小麥和油菜除草追肥了，這可是力氣活，但凡干重活累活之前，總是先補(bǔ)身子的，隊(duì)里就決定把大隊(duì)魚塘的魚先打撈一批，各家分上兩三斤。

    分魚是按人頭分的，故而陳愛學(xué)不在家，林若云也分到了一條兩斤重的小魚。

    沒錯，這的確是小魚，隊(duì)上可是專門安排人割草割玉米葉子喂的，還撒了玉米面和糠皮，所以魚兒們長得挺不錯，大的有四五斤呢。

    林若云想著自己一個人吃有些奢侈，便腌上鹽掛在屋檐下風(fēng)干，打算做條咸魚。

    不用擔(dān)心被偷吃，家里沒養(yǎng)貓也沒養(yǎng)狗，畢竟人吃的糧食都緊巴巴的呢。

    吃過魚，就該干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