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空，雖然是部小說，但是，也是切切實實存在著的，這里的人，所經(jīng)受的苦難，也是真的。

    而她，真的成為了柳暄紅，不是一個書中人物的柳暄紅，是一個有血有rou，有過去，也有未來的柳暄紅。

    如果說柳暄紅一開始的想法是體驗一下新奇的人生，玩一場不會重來的游戲，那么今天切實的感受到這個世界過后，她改變了想法。

    ……

    翌日，柳暄紅上了半天工，晌午沒回家，而是去了朱茜紅家。

    柳暄紅給朱茜紅定了一月十一塊的工資，幫她洗菜串菜，朱茜紅覺得不妥，一個月十一塊太多了，宋家老四讀了十年幾書，如今在廠里上班一月也就十五，她不過是在家里干些洗洗刷刷的輕松活計，不用在太陽底下當(dāng)牛受罪，怎么能掙得和宋家老四差不多呢。

    她在地里彎腰一旬，一個月掙得工分折算下來，也就五六塊。

    柳暄紅不以為意，她在廚房轉(zhuǎn)悠了一輩子，像朱茜紅這樣的活兒雖然沒有技術(shù)，但是很辛苦，而且她給的工資里，包括租借朱茜紅家當(dāng)場地的費用，朱茜紅平日除了洗菜串菜，也需要替她干些其他瑣事。

    朱茜紅惴惴不安地接受了她的工資，她想，這宋家的小媳婦果然是如名聲一般和氣，她一定要努力多干些活兒，報答柳暄紅的恩情善意。

    縣里的鋁鍋和蜂窩煤爐定做需要幾天，柳暄紅利用這段日子削竹簽。

    串串香需要大量竹簽串聯(lián)食物，光她和朱茜紅倆人根本干不來，朱茜紅介紹她娘家爺爺是竹匠，她哥哥們閑著可以幫忙削竹簽，柳暄紅便把竹簽的活計委托給了朱茜紅。

    當(dāng)天晚上，朱茜紅特意翻出她嫁人時穿的衣裳，給倆孩子洗了臉，娘仨抬頭挺胸地回了娘家。

    朱茜紅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踏進(jìn)朱家院子是幾年前的事了。

    自嫁人后，她日子過的清苦，父母兄弟憐惜她，總讓她帶孫子孫女回家住一陣，對外說是想她，其實是接濟(jì)她吃幾頓好的。

    后來男人去世后，娘家愈發(fā)憐惜她，女兒更是在外祖家長大的，然而朱茜紅也曉得，這年頭，大家過的都不容易，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隨著父母衰老，兄弟們各個成家，嫂子們不喜歡她這位回回上門打秋風(fēng)的窮小姑子，朱茜紅甚少上門了。

    如今一踏進(jìn)小院，她大嫂就臭著臉，二嫂斜眼睨她：“喲，小姑子，許久不上門了，是不是打哪兒發(fā)財了？”

    宋家村和朱家村同屬一個生產(chǎn)大隊，朱二嫂哪里不清楚朱茜紅過的是什么日子呢，這句話不過是挖苦諷刺罷了。

    朱茜紅沒搭理她，囑咐倆孩子去堂屋玩，轉(zhuǎn)頭踏進(jìn)了她爹娘的房間。

    朱大嫂立刻扭頭對女兒道：“去，和你表弟妹們玩會子，問問家里近況?！?/br>
    朱二嫂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喚來兒子，娘倆一塊貓在窗臺底下偷聽。

    朱茜紅不知自家嫂子的算計，進(jìn)了房后，把竹簽子的事兒說了。

    一千根竹簽子五毛錢，兩千根一塊錢，乍一聽不多，但是朱茜紅娘家人多，一家人兩天就能削一千根，四天能掙一塊錢，這活計有賺頭。

    朱二嫂當(dāng)即激動地站起來說：“娘！就讓我家那口子干吧?！?/br>
    她和自家男人一天就能削五百根！再加上自家五個孩子能幫忙，一天下來一千根妥妥的。

    老太太瞪她：“你們二房難道不用下地？”

    朱二嫂不以為意，倆天就能掙一塊，下地才有幾個錢，這活兒要是能長期干，她們二房既能吃著家里的糧食，又能存私房錢，美得很哩。

    老太太氣得搖頭，朱大嫂施施然進(jìn)屋，沖老太太和小姑子笑道：“娘，小姑難得回家一趟，我讓蘭花去買rou了，待會兒大家好好吃一頓，小姑子先領(lǐng)著孩子們?nèi)ニ瘯喊??！?/br>
    “對對對！小姑子指定累了，到我們二房歇下腳吧。”

    朱茜紅看著判若倆人的嫂嫂們，心中感慨萬千。

    她落魄時，家里人看她百般冷眼，現(xiàn)下她不過介紹回來一個活計，嫂嫂們待她熱情又貼切，朱茜紅并沒有昏了頭腦，內(nèi)心愈發(fā)感激柳暄紅。

    接下來的幾日，柳暄紅又去了趟縣城，領(lǐng)回爐子和鋁鍋，并準(zhǔn)備食材，頭一次買賣，她只準(zhǔn)備了香菇，白菜，木耳，豌豆和土豆片，筍子等蔬菜，至于rou，如今買rou還需要rou票，柳暄紅手里沒票，便去屠宰場，買了些不用票的肫肝、鴨腸、雞心之類的鴨胗雞胗和毛肚。

    當(dāng)晚，她開始熬湯底。

    豬骨頭和雞骨架熬了一夜的香味飄逸，勾的人肚子饞蟲直叫，宋家人一大早聞著味兒就醒了。

    宋二嫂擠進(jìn)廚房積極道：“暄紅啊，今天我?guī)湍阕鲲埌伞！?/br>
    柳暄紅把湯倒進(jìn)大大的飯罐，提著飯罐出去，臨走笑道：“謝謝二嫂?！?/br>
    宋二嫂黑了臉。

    昨天她買食材回來的時候就和宋家人談過，這些東西都是朱茜紅的，她不過是個幫熬湯的打工人。

    宋家人也不是見了rou就瘋搶，隨便她在廚房折騰，不過宋二嫂沒想到她那默默無聞的小妯娌，能熬一手香飄四溢的好湯呀。

    早知道無論如何都得把她攔下，舀兩勺嘗兩口。

    宋二嫂悔得直跺腳。

    柳暄紅才不管她，她提前蒸好了玉米面饃，炒了幾根腌過的鴨胗雞心，夾在饃饃里吃。

    溫?zé)岬挠衩酌骛x，配上炒的咸香辣味的鴨胗雞心，宋家仨孩子覺得，這是他們吃過最好吃的早飯了，同時，他們也對他娘要賣吃食的事兒，更有信心了。

    一家人背著爐子鍋和飯罐食材，找了村里的二大爺拉一家人去縣城。

    柳暄紅不是不知道小推車的方便，但是現(xiàn)在一個自行車就要兩百，如果是手推車，她要天天推幾公里去縣城，腳都要廢了。

    柳暄紅打算如果生意做的好，她就在縣里租間院子，以后不需要天天大老遠(yuǎn)往返宋家村。

    毛紡織廠前的空地恢復(fù)了往日的喧鬧，賣早點和糖葫蘆的小攤都回來了，宋小果眼巴巴地盯著，不肯挪動一步。

    柳暄紅隨他去。

    正在門口咬著包子的少年看到老大，滿臉笑容大喊：“老大，老大的娘，你們快來，我們特意給老大的娘留出了一個好位置呢?！?/br>
    “就在門側(cè)最近的邊兒上！保準(zhǔn)廠里工人一出門就能看到老大的娘的攤子。”

    柳暄紅聽著他這一長串稱呼牙酸，瞪了宋致遠(yuǎn)一眼。

    宋致遠(yuǎn)沒反應(yīng)，悶著頭把東西放下，道：“干得不錯。”

    少年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柳暄紅很懷疑，宋致遠(yuǎn)是怎么收服這幫小子的。

    上次回家她也沒來得及問。

    對面居民樓的大娘瞧見柳暄紅，急忙過來套近乎，感慨前陣子多虧了她，廠里領(lǐng)導(dǎo)把少年們狠狠削了一頓，也不準(zhǔn)他們再生事兒了，幾個少年們?nèi)蝗舆M(jìn)廠里勞改。

    大家又可以在廠子門前擺攤了。

    擺攤的地方多一個攤子，就是增加了一個敵人，攤主們看少年鞍前馬后的，原本以為自己是遇上了有背景的勁敵，沒想到大娘一上來就拉著人說話，再一打聽，這位就是當(dāng)初勇敢對抗少年們的女人，攤主們不排斥了，熱心地幫忙，好奇她要賣什么吃食。

    等攤主們得知她要賣一毛錢的菜串，三毛的rou串，攤主們第一反應(yīng)：完了，要虧。

    虧錢不打緊，就是她虧了，不在這擺攤，他們還能繼續(xù)嗎？

    攤主表示很憂心。

    第8章 糖葫蘆

    鮮湯燒沸，咕嚕咕嚕地翻滾著，當(dāng)奶白湯底和紅油鹵汁彌漫開rou味濃香時，一瞬間俘獲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小攤主們看著女人往分隔成兩邊的鋁鍋里放了幾串菜和rou串，當(dāng)鮮嫩的小白菜恰到好處地被撈出，蘸上一碟不知用什么調(diào)料制作的色澤鮮亮的蘸料，一股誘人的香味散發(fā)開來，眾人狠狠吞了口口水。

    這串串香，真是名副其實，味兒真香??！

    柳暄紅先自己嘗了一口，白菜浸染了湯底的鮮甜，輕輕一咬，花椒面和芝麻、鹽等調(diào)制而成而成的醬汁順著白菜流淌，在口腔炸開，鮮、咸、香、辣！

    能成！

    柳暄紅又放了一些串串進(jìn)去，她們來的時間不早不晚，過一刻鐘，廠子里的工人就要下班午休。

    串串香能夠在大小城市興起，除了本身美味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方便！

    它和麻辣燙不同，客人們只需來到攤前，選好菜品，攤主燙熟后，就能舉著串串邊走邊吃。

    柳暄紅提前煮好，一是因為她新開張，品種挺少，二是卡著時間點煮好后，工人們挑好就能直接給錢走人，不用擠著小攤，大大增強(qiáng)流動性。

    這回，柳暄紅讓宋致遠(yuǎn)和宋秋還有那位少年也各嘗了兩串。

    宋致遠(yuǎn)舒服地瞇瞇眼，沒想到他娘真有一手，這串串香最適合他們這群貪玩愛鮮的少年們，想想要是走街串巷的時候，手中拿著幾捆串串香，邊走邊吃，香味誘、人，能瞬間成為整條街最亮的崽。

    果不其然，少年三五下吃完兩串，立時掏出了錢包，豪氣大喊：“老大的娘！我再要十串！”

    攤主們慫著鼻子，交頭接耳：“真那么好吃？不會是騙人的吧?！?/br>
    “那當(dāng)然，那小子就是和她們一塊的呀?！?/br>
    “一串白菜賣一毛，一毛錢我能買半個白菜哩，女娃想錢想瘋了。”

    “這玩意兒不頂飽，明擺著是要吃冤大頭，誰那么傻會吃？”

    “害，我就想買串嘗嘗味兒?！?/br>
    賣糖葫蘆的年輕人撓撓頭。

    他是剛下城回家的知青，家里養(yǎng)得起他一個吃白飯的，不過他閑的無聊，跑出來干點小買賣，掙個零花。

    盡管方才眾人把柳暄紅的串串香從味道到價格扁的一文不值，然而大家畢竟也是做吃食買賣的，是半個同行，瞧聞著鹵汁的味兒就曉得，里面少不了雞骨頭豬骨頭等rou骨頭熬制，再一看那一碟子豐富的蘸料，味兒絕對錯不了。

    “我可沒那閑錢糟蹋?！?/br>
    攤主們擺擺手，可是他們的眼睛，忍不住瞅著香味四溢的串串香，眼巴巴地，跟小孩饞糖葫蘆似的。

    年輕人笑了笑，舉著糖葫蘆串來到柳暄紅面前，朗聲道：“同志，麻煩給我來一串白菜和雞心?！?/br>
    他方瞧好了，那買了十串的少年，其中有五串就是雞心，瞧他斯哈斯哈地吃著，年輕人也不自覺分泌口水。

    “好嘞。”

    柳暄紅麻利地取出兩串食材，涮涮燙熟，迅速蘸上醬料，交到年輕人手上。

    年輕人拿著邊走，邊迫不及待地吹吹。

    作為第一個顧客，周圍人圍住他，七嘴八舌詢問：“怎么樣？好吃嗎？”

    “真是rou嗎？”

    雞心香辣鮮嫩，入口彈牙，年輕人顧不上說話，豎起一個大拇指。

    大娘咬咬牙，領(lǐng)著孫女到小攤前：“閨女，給我乖孫女也來一串香菇。”

    她孫女最愛吃香菇了。

    “好?！?/br>
    柳暄紅燙了一串香菇，又取出一串土豆片，道：“這是謝謝您的。”

    那天大娘的好心，她一直記著。

    土豆片煮的軟糯可口，卻不黏牙，正適合大娘這個年紀(jì)的人。

    大娘跟得了大便宜似的，美滋滋拉著孫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