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級酒店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霍韞啟和接待方的領(lǐng)導(dǎo)走在前邊, 高升和他落后一步, 偏頭掩嘴小聲和他道：“那區(qū)別就大了，你看咱們這次團隊總共帶來了將近二十個人, 連戴緯都在, 到時候還有合作方那么多人。你要還是助理, 行程安排我就得按照助理規(guī)格來才不會讓人有閑話說。但你要就是陪著二爺來的, 這說法介紹可不一樣，你懂的。”

    黎非凡往身后跟著的團隊掃過去, 果然看見了正一邊走一邊低頭整理資料的戴緯。

    不自覺想起之前邱香提醒自己的話。

    他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高升, 才回他剛剛的話說：“這次我不是來工作的?！?/br>
    說實話他也不清楚自己來干嘛。

    高升一臉就知道的表情，點點頭，“懂了。”

    黎非凡這次的確沒被安排什么正經(jīng)事，所有工作環(huán)節(jié)都有特地的負責(zé)人，他被臨時拉來, 除了跟著霍韞啟也沒別的安排。

    但事實上他還是想得太輕松了。

    “黎哥, 這個報告麻煩你交給霍總?！?/br>
    “非凡，你問問霍總咱們這次出行的具體時間安排吧, 我這邊正找人核對。”

    “黎助, 霍總的咖啡?！?/br>
    “黎助, 霍總的……”

    黎非凡一個下午到晚上第十次進入霍韞啟的房間，房間內(nèi)的小型會議正在繼續(xù)。

    只是氣氛不太好。

    高升站在邊角和黎非凡打了個眼色，他就走到高升旁邊。

    “什么情況？”黎非凡問。

    高升朝那邊抬了抬下巴，壓低聲音和他說：“出事了。”

    黎非凡就朝那邊看過去。

    霍韞啟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fā)椅里，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而旁邊一個正說得情緒激動的男人黎非凡倒是覺得眼熟，好像正是戴緯手底下的一個新人，戴緯當(dāng)初想要提拔書奕輕未果，這個新人剛來不足一個月，此時整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快哭了，開口說：“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情況，所有資料的確都是我歸納整理的，但是此次的企劃案戴助理交代過我很重要，我都一直小心帶著，絕對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

    “不是你難道是戴助理本人不成？”有人陰陽怪氣笑了一句。

    那個新人頓時臉色發(fā)白，結(jié)巴：“我……我不是這個意思?！?/br>
    “不是這個意思？”又有人哼笑了一聲說：“我們剛落地遼城不足八個小時，秦氏就知道了我們的最低報價，在座的除了霍總本人，能接觸到這份文件的就只有戴助，戴助向來做事嚴(yán)謹(jǐn)，此次破格帶你這個小新人出來知道的是給你機會，不知道的還以為戴助想給自己找個背鍋的呢?！?/br>
    怎么又是秦家。

    黎非凡聽得直皺眉。

    前一天剛有個邱揚送進了玉京園，轉(zhuǎn)頭就有秦氏搶先報價打霍氏一個措手不及。

    那邊還在吵。

    戴緯這人平時積怨比較多，這種時候不少人明面上指責(zé)的是那個新人，實際上話里話外都在往戴緯身上插刀子。

    戴緯從頭到尾都沒有反駁，他只是坐在那里，雙手放在膝蓋上，低著頭對霍韞啟說：“霍總，是我工作上的失誤，我接受任何處罰結(jié)果?！?/br>
    又有人嚷開：“現(xiàn)在追責(zé)有什么用！我們必須趕在秦氏前邊拿出更有利的條件，他們現(xiàn)在占得了先機，后續(xù)再失利所有人努力這么久的成果都得白費！”

    “就是！”

    霍韞啟一直沒開口，眾人漸漸安靜下來。

    而那個中途被叫進來的小新人更是頭也不敢抬，此刻神情都有些呆滯了。

    因為他知道這件事的結(jié)果不論如何，他以后都不可能再在霍氏待下去。

    霍韞啟終于開口，緩緩道：“這事不必再討論了，我自有結(jié)論，散會吧?！?/br>
    眾人面面相覷，又小聲交談起來。

    但是大老板發(fā)話誰敢質(zhì)疑，一個一個接連起身。

    新人行尸走rou一般隨著人流往外走，路過黎非凡身邊的時候突然頓了頓。

    他的目光悄悄轉(zhuǎn)向黎非凡，瞄了一眼，看著這個他還沒進霍氏就早已經(jīng)聽說過名字的霍氏集團老板的貼身助理。長得是真好啊，聽說能力也很好。

    今天看見過不少人找黎非凡，這次出來的團隊也一直說霍總很信任這個人。

    新人腦子里閃過一個短暫的念頭，他想如果自己求求這個人，這件事真的和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他有沒有可能相信自己。

    新人站在那里張張嘴，一聲黎助理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身后傳來文件丟在桌上的聲響。

    連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人都微微愣住。

    霍韞啟的聲音在后面?zhèn)鱽恚袷遣粣?，“高升，通知所有人，從今天起，再讓我知道誰自己的事找上黎非凡的，有一個算一個，既然做不了那也不必做了，霍氏不養(yǎng)閑人?！?/br>
    不止高升心頭一凜，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那個新人更是深深低下頭，快速從黎非凡身邊溜走。

    等房間里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黎非凡上前自己倒了杯水在霍韞啟右手邊坐下。

    窗外夜幕早已降臨，從他們的視野看出去，這座城市燈火璀璨。

    黎非凡喝了口水才說：“你知道我不會管這種事的，更何況涉及到戴緯。就我和他的關(guān)系這種時候我應(yīng)該添油加醋說兩句他的“豐功偉績”，就算連帶著踩死一個無辜新人也無所謂才正常吧?！?/br>
    “那你怎么不說？”霍韞啟看他。

    黎非凡笑笑，“那二爺這火又是沖誰？”

    “你以為呢？”霍韞啟看他。

    他此時眉間并沒有重要信息被泄露給了對家的任何焦灼，黎非凡往椅子里窩了窩，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開口說：“總不至于是為了戴緯，這次出事你應(yīng)該早就料到了。說實話從昨天開始我就覺得你壓著情緒，但你這人又不顯山不露水的。”黎非凡搖搖頭，“我反正猜不準(zhǔn)?！?/br>
    霍韞啟站起身，他轉(zhuǎn)過沙發(fā)椅站到落地窗前。

    他們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短時間內(nèi)誰也沒開口。

    差不多半分鐘后霍韞啟轉(zhuǎn)身看著黎非凡，他說：“你不是猜不準(zhǔn)，你只是不打算猜?！?/br>
    黎非凡隔著酒店房間的光線，對上霍韞啟的眼睛。

    那里面像是什么也沒有，又像是有很多東西。

    那一瞬間黎非凡有種前所未有的預(yù)感，霍韞啟遠比他以為的要更了解他。

    霍韞啟看著他繼續(xù)淡淡道：“就像你讓自己在集團看似重要，實際一直邊緣化，又比如你懂得作為一個助理的職責(zé)從不曾真的懈怠過半分，再比如……”霍韞啟說著已經(jīng)走了兩步站回到黎非凡旁邊，他彎腰把手撐在黎非凡窩著的單人沙發(fā)椅兩邊，看著他低聲說：“就像剛剛，你會規(guī)避掉所有讓你覺得危險的話題，我該說你太懂事還是說你其實根本就心不定，嗯？”

    黎非凡手里還拿著水杯，看著上方的霍韞啟。

    “這罪名是不是給我扣得有點大？”

    霍韞啟語氣意味難辨，他緩緩說：“是嗎？那你知道像這種人在我這里一般有兩種處理方式?！?/br>
    “什么？”

    “要么繼續(xù)留著，要么……”

    “停！”兩秒后，黎非凡輕聲：“二爺啊。”

    “說?！?/br>
    “雖說這姿勢讓你看起來挺性感的，但是我吧……要從椅子上掉下去了！”

    這沙發(fā)椅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就挺滑的。

    黎非凡被逼得整個人一直往里壓，然后身體就一直往下溜。

    他嘴里的話剛落下的時候，沒拿杯子那手就果斷吊上了霍韞啟的脖子，那力氣帶得霍韞啟整個人往前傾了不少，他還不松手，借著這力硬是讓自己重新坐了上去。

    “不好意思啊。”黎非凡坐穩(wěn)了才松開手笑笑說：“爺你繼續(xù)?！?/br>
    霍韞啟深深盯了他好幾秒鐘，然后才短促笑了一聲，像是被氣笑了，點點頭說：“沒空，下次再繼續(xù)?！?/br>
    霍韞啟說完已經(jīng)起身，他情緒斂得很快，整了整袖口，居高臨下看著黎非凡，“別一天沒骨頭一樣，那么大個椅子還坐不下你，回你自己屋去?！?/br>
    黎非凡笑起來，把杯子放到茶幾上，“別呀，深更半夜趕我走，哪有這樣做人金主的?！?/br>
    “又開始了是嗎？”霍韞啟瞥他。

    黎非凡白眼，“上回跟你出差，回去就有人說你半夜把我一個人丟在房間傳出我失寵傳聞，這次再來一回，說不定回去我就地位不保?！?/br>
    剛剛的話題像是早已經(jīng)揭過。

    霍韞啟自顧自轉(zhuǎn)身從衣柜里拿衣服，隨口問：“你自己喝醉扯著我耍酒瘋怪我？還有你有什么地位？”

    “你霍二爺盛寵小情人的地位?！崩璺欠舱f：“哪天我位置不保，肯定拜你所賜?！?/br>
    霍韞啟隨手把衣服丟在床上，走回來站在床邊抬頭解領(lǐng)口的扣子，接話道：“這么久了，我以為你對自己很有自信?！?/br>
    黎非凡注意到他的動作，疑惑，“現(xiàn)在還要出門？”

    “去處理點事?！?/br>
    黎非凡皺眉，單手搭在扶手上，問他：“之前香姐就私下提醒過我，說戴緯可能有問題，和他聯(lián)系的人真是秦百夜？你這次帶上他是不是也是早有計劃？”

    霍韞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手已經(jīng)放在了胸前的第四顆扣子上，看向他，挑眉，“真要留在這兒看我換？”

    “換你的，你還沒回答我呢?！?/br>
    下一秒霍韞啟拎起床上的襯衣朝他丟來。

    正好蓋在黎非凡臉上。

    霍韞啟說他：“把你眼睛閉上。”

    第44章

    黎非凡第二天是被電話吵醒的。

    當(dāng)然最后還是從他自己的床上坐起來, 往后梳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接起手機，“蔣勛？”

    蔣勛一聽他聲音就說：“你這聲兒聽起來可有點虛啊, 我說霍二爺就這么不懂得憐香惜玉？去趟遼城還非把你帶在身邊，昨天奮戰(zhàn)到幾點？”

    “你皮癢是吧, 蔣夫人可告訴過我讓我時刻注意你動向?！?/br>
    蔣勛無語，“我媽可真行, 連你都想拉來當(dāng)眼線?！?/br>
    黎非凡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他下床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窗外的白光照得他微微閉眼。

    他和蔣勛認識時間不長，但卻有種意外投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