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的餐桌上比平常多了一個人，趙子超兄弟倆一個勁給大哥夾菜，趙嬸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趙叔則自顧自吃吃喝喝。

    我殷勤道：“趙叔，這我做的獅子頭，您嘗嘗？”

    趙叔還是給我面子的，自然而然地端碗接了過來，說：“喲，這么大一個?！币Я艘豢冢值溃骸斑@里面還有整個蛋黃?。俊?/br>
    “味道怎么樣？”

    “挺好挺好，”趙叔點頭贊許，“你這手藝進步很大，不比你嬸差了?！?/br>
    “那就好，”我趁勢說，“好吃就多吃點，這是好意頭，團團圓圓，團團圓圓！”

    “……”趙叔沒接話，只繼續(xù)吃他的飯。

    我們不敢過于囂張，接下來只夾縫插針地說些過年的吉祥話，努力制造“大過年的”“來都來了”以及“都不容易”的氛圍，以讓趙叔不好發(fā)作。

    對視的時候我和趙子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畢竟沒有趕人出去就是好樣的了，這過年的一小步，乃是趙家和解的一大步。

    我在又過了兩個月之后，才離開了Z鎮(zhèn)，前往T城。

    這次我是陪同趙家二老以及趙子越一起，去看趙子超的比賽。

    GLX戰(zhàn)隊這次進了決賽，而趙子超在首發(fā)陣容名單里。

    他是真的要來爭奪全國冠軍這個位置了。

    趙子飛也趕來了。這是年后以來，大家又一次齊聚一堂，只除了趙子超在臺上，而我們坐在臺下，緊張地看著大屏幕。

    我發(fā)現(xiàn)趙叔雖說自然是不太看得懂這個游戲，但他并不是完全不懂，他顯然有悄悄在做功課。配合著周遭的氣氛，大家的表情，他其實大致能明白場上緊繃膠著的形勢。

    原本很多時候嘴上的不在乎，都不是真的不在乎。

    趙叔一直不停地問二兒子：“子超是要贏了嗎？”

    趙子越只說：“有機會，有機會！”

    這個外面夜風清冷，而館內(nèi)空氣熾熱的深夜，屏幕上跳出GLX戰(zhàn)隊標志和獲勝字眼的時候，徹底沸騰的場館里，我們也嚎叫著跳了起來，胡亂抱在了一起，包括趙子飛。

    我看到趙叔接過了趙子飛遞來的紙巾，擦著眼睛，他終于不再對這個大兒子視若無睹了。

    趙子越轉(zhuǎn)頭看著我，他的眼睛略微濕潤而發(fā)光，他笑著說：“林竟，你看，你說過的話，全都成真了。是不是很神奇？”

    “哈哈哈……”

    “謝謝你?！?/br>
    我真實地為他的誠懇所感動了：“也謝謝你?！?/br>
    趙子越微笑著，低聲問：“那么，你要回家了嗎？”

    “……”

    “你想回家的，對吧？”他說，“我看到你帶上那個背包了?！?/br>
    “……”

    場館里很熱鬧，各種聲響震耳欲聾，但我還是能清晰地聽見他的聲音。

    他輕輕地說：“去吧?！?/br>
    “……”

    “如果你發(fā)現(xiàn)還是找不到正確答案，那Z鎮(zhèn)和我，隨時歡迎你回來，”他又微笑了，“畢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臨時工了?！?/br>
    “哈哈哈……”

    而后他擁抱了我。

    次日中午，我從酒店退了房，背著我的黑色背包，走到街上。

    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逛了很久，像在流浪一樣。

    直到逛得有點疲乏了，我才終于掏出手機，點開叫車軟件，輸入了那個曾經(jīng)非常熟悉的地址。

    計程車平穩(wěn)行駛了一陣之后，停在小區(qū)門口。我很自然就進了小區(qū)，一路暢通無阻，如同往日一般。

    我很熟悉這段路該怎么走，身體記憶還十分的鮮明。在公寓大門前站住的時候，我從口袋里掏出鑰匙。

    鑰匙能插得進去，我試探性地轉(zhuǎn)動了一下。

    門真的開了。

    我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他們居然并沒有換鎖。

    我屏住呼吸，過了一刻，才鼓起勇氣，悄無聲息地推開了門。

    屋里十分安靜，窗簾關(guān)著，因而也陰暗。

    灰暗的光線里，這里看起來沒有生機，沒開燈，沒有人。

    我的心驀然沉了下來。

    他們已經(jīng)搬走了嗎？

    我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在客廳的桌上胡亂摸了一摸。

    沒有灰塵。我忙又去打開旁邊的暖水壺，里面注著半滿的水，仍有余溫。

    我終于又呼出一口氣來。

    他們沒有搬走，只是不在家而已。

    但，那又怎么樣呢？搬不搬走，可能也沒有什么區(qū)別吧。

    我為自己前面幾秒里的驚慌而覺得可恥。

    我在這屋子里四處走了走，一切看起來都還是熟悉的模樣。

    客廳，廚房，程亦辰的臥室，卓文揚的臥室，柯洛之前搬走了，但他的房間也還保留著，畢竟那陣子他偶爾會來蹭飯吃，帶著笑得一臉僵硬的LEE。

    剩下那間就是曾經(jīng)屬于我的臥室了。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伸手推開門。

    我猜測過它現(xiàn)在會有的各種可能的模樣，卻唯獨沒有想到過這一種。

    它和我離開的時候，沒有什么兩樣。

    屋子里干干凈凈的，像我還住著的時候那樣，墻上的海報原封不動，床上的被褥很是整齊，甚至還有種剛剛曬過的，來自太陽的溫暖味道。

    桌上的書平平整整地堆疊著，旁邊還放著一個橙子。

    程亦辰平常最喜歡讓我們吃橙子，因為他覺得橙子營養(yǎng)好，又能預(yù)防感冒，平常沒事放一個在桌上，屋子里聞著香，也沒那么容易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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