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9 有客來訪
福建布政使衙門的簽押房內(nèi)一片忙碌,布政使司、按察吏司、知府衙門、總兵府統(tǒng)統(tǒng)搬了進來,楊凌來了個戰(zhàn)時合署辦公。簽押房打通了左右兩間會室,幕僚師爺們濟濟一堂,各種公文的報送都不敢稍加延誤。 籌措足夠的糧秣、軍需;調(diào)濟足夠的船只、馬騾、民夫;被倭寇劫掠過的地方要安撫百姓、救濟米糧;稅賦衙門要對沒有受兵災(zāi)的地區(qū)和大戶人家繼續(xù)征收‘戰(zhàn)時抽編稅’以配合戰(zhàn)爭需要。 參謀本部里軍驛和兩廠一衛(wèi)的秘探川流不息,不斷送來各地的軍情、動態(tài)。每個官員的書案前都堆得文牘如山,但是人人兢兢業(yè)業(yè),一改往rì敷衍塞責(zé)、拖拖拉拉的衙門作風(fēng)。新提拔起來的一批年青官吏做事更是雷厲風(fēng)行。 誰敢不賣力干活呀?福州大街上的血腥氣還沒散呢。這位楊總督看起來和和氣氣,誰曉得他竟有這副魄力,一千多顆人頭啊,就是連殺一千多只雞,都叫人手軟腳軟,他居然一聲令下,象割草似的盡數(shù)屠戳。 這種鐵血手腕,頓時懾服了全省官員,布政使衙門兩旁“欽差總督大臣”、“威武將軍楊”兩面大旗,頗有‘接引使者在此,歡迎西天一游’的效果。各地趕來覲見的官員遠遠瞧見這兩面旗幟,誰不屏住呼吸,如履薄冰一般。 福建氣象為之一新,全省統(tǒng)治機構(gòu)正在緩緩啟動,重新開始發(fā)揮作用楊凌的書房設(shè)在后院,書房前曲徑回廊,左右是假山池塘,但是連著幾天沒下雨了,天氣過于悶熱,雖在水池邊也不覺涼快。楊凌只著輕衫長褲,書房門戶洞開,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聽著何總兵匯報軍情。 “基本情形就是這樣了,宮本浩自擁了六艘?guī)в卸嚅T大炮的戰(zhàn)艦,加上他原有的船只,野心大為膨脹??雌饋硭仓雷鳛楫愖迦耍荒茉诖竺麝懙厣辖俾?,卻不可能得到漢人的擁戴,從而長久地站住腳,所以宮本浩的部下雖仍在各處劫掠,但他本人已開始在海上尋找落腳點”。 何炳文坐在楊凌身旁椅上,欠身說道。 自被楊凌救下,他便視楊凌為救命恩人。況且兩人今非昔比,楊凌官爵,地位遠高于他,他現(xiàn)在雖穿上了獅子補服,成為統(tǒng)領(lǐng)福建水陸官兵的總兵官,但是對楊凌反而越發(fā)地恭敬起來。 楊凌知道他是那種有些古板的正規(guī)軍人,和閔文建那種瘋子兵是不能比的,勸了幾回見他仍執(zhí)禮甚恭,楊凌也不在強求。 楊凌輕搖著扇子,輕風(fēng)徐過帶來一絲清涼,輕輕拂動他的頭發(fā)。 他蹙眉想了一會兒道:“這一段海域,他們想落腳,能去什么地方呢?北則是釣魚諸島,南則是滿刺加,東則是夷州,中間唯有澎湖,如果讓他站住了腳,再想討伐可就要費盡周折了,福建水師正在整頓當(dāng)中,其余幾支水師一時又抽不出來,唉”。 何總兵奇怪地道:“大人,澎湖離陸地甚近,釣魚諸島又有白小草盤踞在那兒,滿刺加現(xiàn)在駐有西洋海盜,如果要取,宮本浩十有仈jiǔ要謀取夷洲?,F(xiàn)在福建戰(zhàn)局還不明朗,末將一直也在憂心這些衛(wèi)所官兵能否盡力做戰(zhàn),我看前廳各衙門的官員雖然十分忙碌,可是大人對于福建戰(zhàn)局似乎有些有些”。 楊凌一笑道:“有些漫不經(jīng)心是嗎?呵呵,不是本官不著急,而是福建戰(zhàn)局著急不得。目前衛(wèi)所官兵的士氣雖有所恢復(fù),但是殺頭立威終究沒有點鐵成金的效果,我也不奢望他們馬上完勝,只要能控制住戰(zhàn)局,改變一邊倒的頹勢,那就夠了”。 給倭寇一點勝利的幻想,把他們吸引在這兒,反而有利于我們?nèi)珰炠量?,從而一勞永逸。不過現(xiàn)在宮本浩有六條新式戰(zhàn)艦,加上他們原有的船只,要取夷洲并不難,這也正是本官最擔(dān)心的事情”。 他看了何炳文一眼,沉重地說道:“夷洲于我大陸十分重要,現(xiàn)在是,將來更是,何大人不可等閑視之。別的不說,就說這些倭寇,遠在rì本國還能渡海來我沿海襲擾,如果讓這些強盜把近在咫尺的地方占了,福建朝夕禍?zhǔn)?,哪還有一rì寧靜?” 何炳文只著眼于眼前戰(zhàn)局,想的卻沒有這么遠,聽楊凌一說,想想倭寇如果苦心經(jīng)營夷洲,有了一個往返方便的大本營,對于廣東、福建、浙江三地來說,簡直就是一只隨時可以暴起噬人的猛虎,不禁悚然稱是。 楊凌輕輕敲擊著桌面,說道:“身為戰(zhàn)地指揮官,要關(guān)注一時一地的得失,何將軍身為一省總兵官,需要縱覽全局,目光長遠吶。嗯夷洲,斷不可被倭寇所得,可是北方水師”。 他忽地長身而起,斷然道:“皇上已下旨同意駐兵琉球,我本想待山東、江蘇一帶肅清倭寇后再抽調(diào)官兵,如今看來已是時不我待了,必須馬上駐兵琉球,從而對雪貓、海狗子構(gòu)成壓力,迫使他們早rì接受朝廷招安,我們受到牽制的水師才能盡快南下”。 他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一封軍令,要求白重贊匯同山東、江蘇都指揮使立即抽調(diào)一支兩萬人的軍隊,由水師護送至琉球駐扎。楊凌寫罷,加蓋了隨身的印衿,然后以火漆封印,喚過門口侍衛(wèi)讓他立即交付軍驛。 處理了此事,楊凌回身對何炳文道:”現(xiàn)在軍隊嘛,以調(diào)整和穩(wěn)定為主,畢竟恢復(fù)軍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嚴(yán)苛的軍令有了,還有賞罰分明,任何一支部隊只要取得了勝利,哪怕是小勝,總兵府也要予以褒獎,并通令全軍,同時著地方官府提高戰(zhàn)勝軍的待遇。呵呵,那些兵骨子里還是有血xìng的,這樣和人一比,調(diào)動軍心士氣也容易些?!?/br> “是!”何炳文也笑道:“大人是天生的儒將啊,末將聽說大人在大同指揮數(shù)萬大軍,調(diào)將用謀,打得一向囂張跋扈的伯顏猛可望風(fēng)而逃,想不到對于整肅軍隊、振興士氣也有獨到的手段。這些滾刀rou般的痞子兵,沒有大人十字街頭迅斬千人的凌厲手段,還真的懾伏不住。 苗千總率領(lǐng)的千人戰(zhàn)隊在福建無人支援,以致全軍盡沒,各千人戰(zhàn)隊聽說了這消息大為憤懣悲恚,再逢戰(zhàn)事多有消極避戰(zhàn)的情形。 大人斬下自布政使以下共計一千一百二十五顆犯官匪將和不法士兵的人頭償命的消息傳開后,士氣軍心大振,他們現(xiàn)在每逢戰(zhàn)事人人頭纏白綾,上書‘誓死’二字,打起仗來象瘋子股的不要命,現(xiàn)在倭寇一遇到頭纏白綾的官兵就頭疼的要命,除非數(shù)倍于我軍,否則馬上轉(zhuǎn)身逃命,哈哈,咱們明軍總算打出了威風(fēng)”。 楊凌早由番衛(wèi)口中聽說了此事,聞言點點頭,喟然道:“是啊,將士們在前方用命,索要的并不多,一份理解和支持足以令這些血xìng漢子產(chǎn)生為知已者死的壯志雄心,我以雷霆手段處置這些資敵通敵、暗中為匪、謀殺欽差的罪囚,一是為了整頓軍心、二是為了迅速激活福建全省瀕臨癱瘓的官府運作,三來就是就是為了那些枉死的將士”。 楊凌說到這里,眼中忍不住溢出閃閃的淚花,何總兵也沉默起來。默默半晌,一陣清風(fēng)穿窗而過,二人才自沉默中醒來,就在這時,一名親軍出現(xiàn)在門口,輕聲道:“大人,有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說有要事面見大人。我們詢問他的身份,他卻不肯說,只說大人絕不會后悔見他,只叫我們來通稟大人,大人若是不見,他馬上就走,絕不敢sāo擾”。 “嗯?”楊凌與何炳文互視了一眼,這才問道:“就來了一個人?什么打扮,看不出來歷么?” “是!那人還帶了兩個隨從,看樣子是有功夫在身的,標(biāo)下檢查過,他們都沒有攜帶兵器,那個為首的人身材矮胖、面sè紅潤,象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財主富紳”。 “呵呵,現(xiàn)在我楊砍頭的兇名遍布八閩,財主富紳?我請他他都不敢來呢,還會主動送上門來?請他去廳暫坐,我馬上就來!” 望著侍衛(wèi)匆匆離去,楊凌對何炳文笑道:“何大人,你看會是什么人要見我?” 何炳文皺眉道:“想不出,會是誰那么大膽子敢呃會想來見大人,莫非是朝廷?” 楊凌搖頭道:“不會,朝廷縱然派密使來,也不會到了我的衙門還遮遮掩掩?,F(xiàn)在本官也好奇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妄自尊大的宮本浩吃了熊心豹膽,甜頭沒嘗夠,居然又來要本官送他錢糧呢?哈哈,我去會會他”。 他穿上衣袍走到門口,忽地想起一事,又回頭道:“對了,劉知府方才來見我,吞吞吐吐的要替犯官家眷求情,好象是個叫汪伊人的,說是和他的愛妾極為要好,這兩天他的妾侍吵得他頭疼,無可奈何才來求我。呵呵,看不出老劉倒是個怕老婆的…… 現(xiàn)在所有犯官家眷是由你處理,他要買你就讓他買回去吧,本來,我就不贊同罪及家人的,奈何律法如此,唉!你記住,發(fā)賣為奴可以,青樓jì館來挑人的,一概攆出去,不可做出那樣的事來”。 “是!”何炳文答應(yīng)一聲,心道:“汪伊人?劉知府倒會打馬虎眼,那是汪飛凌的妹子,首惡家眷吶,大人倒是宅心仁厚,只是統(tǒng)統(tǒng)發(fā)賣為奴,不許賣往青樓,這軍餉可要大大減少一筆銀子了。不行,老劉都快六十的人了,這女人弄回去,早晚大被同眠,磨鏡磨到他床上去。要賣給這生冷不忌的老sè鬼,我得提提價敲他一下狠的”。 楊凌不知貌似忠厚的何總兵不只仗打的好,竹杠也敲得梆梆響,囑咐完了就匆匆趕往前堂廳。 前堂廳內(nèi),一個矮胖無須的男子翹著二郎腿坐在椅上,好整以暇地品著茶。一個魁梧的大漢站在門口向外張望一陣,又走回來,到了他身邊低聲道:“大哥,一千多人吶,其中還有二品大員,他居然不稟報皇上,請出天子劍說砍就砍了,也不怕朝中有人參他擅權(quán)專斷,這姓楊的簡直就是個愣頭青啊。 我看咱們這次大意了,這是拜錯了碼頭敬錯了神吶,弄不好就是送羊入虎口,咱們是不是隨便找個什么借口,比如冒充士紳捐輸軍餉啥的,然后溜了算了?” 矮胖子笑瞇瞇地喝著茶,聞言瞪了他一言,罵道:“我看你就是一頭豬,長長腦子好不好?現(xiàn)在福建是到處冒煙的爛攤子,抓了那么多大臣,如果不及時處理,人心不穩(wěn),政局隨時會有變化。 等圣旨下來,怎么也得個把月時間,這段時間犯官們上下交通,流言四起,他新任命的官員都不知道自已這官兒坐不坐得住,又有哪個肯安心給他賣命?他那些兵丁心里能沒有怨氣兒?嘿!一個月后圣旨到了,這處處冒煙的地方已經(jīng)變成處處冒火了,他想再收拾煥散的軍心民心,甚至他那些早已離心離德的親軍鐵衛(wèi),難吶!” 他放下大腿,撣撣衣襟笑呵呵地道:“我聽了這消息反而覺著來對了,這個楊大人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臐h子,而且很懂的審時度勢,這買賣呀,還就得和他做”。 這矮胖子說話細聲細氣兒的,語音有點糯,不管對誰總是沒說話先一臉笑,實在看不出是什么有權(quán)勢的大人物。他細長的眼睛閃著狡獪的光,信心十足地道:“我看這位大人現(xiàn)在看似沉穩(wěn),其實也正焦頭爛額呢,錢要花在刀刃上,交情得交在落難時,雪中送炭懂么?比錦上添朵金花還值錢呢,嘿嘿嘿,他姓楊的胃口大著呢,對我這條命絕對沒興趣”。 他剛說到這兒,楊凌帶著八名持刀的鐵衛(wèi)出現(xiàn)在門前,矮胖子連忙摞下茶杯,滿臉堆著諂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到了近前便是長長的一揖,呵呵笑道:“草民見過欽差楊大人”。 楊凌審視地打量他一番,疑惑地道:“你是?” 矮胖子陪著笑臉,眼睛脧了一下他左右八名侍衛(wèi),遲疑道:“這個草民要面稟大人的,是一件極重要的軍機大事,大人可否屏退左右?” 楊凌哈哈一笑,坦然走了進去,八名侍衛(wèi)緊緊相隨,軍靴鏗然作響。 楊凌的武藝一直勤練不輟,如今已非昔rì阿蒙。所謂武學(xué),只要練到一定高度,要攔開差距是很難的,并沒有傳說中那么懸殊到天壤之別,在別人有備之下還能一招受制。 楊凌腰間的玉帶,是一柄掩飾極好的緬刀,如果來人想突然暗算,他自信對方就算武功極高,要撐個十招八招的也不成問題,所以放膽進入。他這份膽氣令那矮胖的中年人狹目中jīng芒一閃,對他更多了幾份欽佩。 楊凌施施然在椅上坐下,笑道:“你的人不必退出去,我這八名侍衛(wèi)也是生死相隨、絕對可以信得過的兄弟,有什么事不必遮遮掩掩,盡管開口便是。不管什么消息,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我的人絕不會傳出半句”。 “呵呵呵,大人是威武侯爺、柱國將軍,手握沿海六省數(shù)十萬大軍,您的話一字千鈞,草民自然信得過”。 矮胖子說完,忽地笑臉一收,肅然向前邁了一步,一拂袍袂鄭重地跪了下去,肅然道:“南海遺民、萬死罪囚白小草,叩見剿倭總督楊大人!” 楊凌聽了身子一震,耳畔“嗆”地一聲響,八柄明晃晃的鋼刀尖鋒已指向跪在地上的矮胖漢子,白小草手下兩個大漢赤手空拳,yù想上前又猶豫不定,唯有白小草坦然跪在地上,額頭觸地,一動不動。 楊凌定了定神,嘴角忽然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輕輕擺了擺手,令侍衛(wèi)們收了刀劍,然后起身上前,笑容可掬地親手扶起白小草道:“原來是白大當(dāng)家,哈哈,本官盼你多時了,你既來見我,如果本官所料不錯,不久之后你我大有可能同朝為官。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必以罪囚自稱?” 白小草當(dāng)然不會被他幾句話唿悠的感恩戴德,不過他越過王美人,不再通過那條線和朝廷接觸,而是喬裝改扮上岸來見楊凌,固然是想謀得更大的好處,但是同時也是因為釣魚島已是危機四伏,他也有些吃不住勁了。 一聽楊凌這話并非全是套,確有幾分誠意,白小草心中大定,他就勢站起,畢恭畢敬地道:“罪囚糊涂,干過許多違反朝廷律法的事情,自從聽說大人有意招安,罪囚歡欣鼓舞,rì夜企盼,近來聽說大人已到了福建,故此罪囚才冒昧前來,求見大人”。 楊凌擺擺手道:“不要一口一個罪囚了,例來朝廷招安,是既往不咎的,你年長于我,我便喚你一聲白兄吧。白兄請坐吧,咱們有事可以慢慢的談”。 白小草欠身道:“是是是,那草民謹遵大人吩咐”。 白小草小心翼翼地在楊凌下首坐了,開門見山地道:“大人,草民得普陀山王美人數(shù)次傳達大人鈞意,也想投靠朝廷,謀個出身,只是手下畢竟上萬人馬,草民得一一摸清各島首領(lǐng)的意,以免出了紕漏,是以沒有急著回應(yīng)大人的美意”。 楊凌笑笑道:“這個我是聽說過的,白兄愿意接受招撫之心一片赤誠,本官并無疑慮,為了給你充足的時間來溝通各島意見,本官還吩咐澎湖巡檢司近期減少巡弋艦船,不要追緝你的商船,最近更是一條戰(zhàn)艦也沒有派出去,呵呵,白兄今rì前來,可是已經(jīng)和手下各將有了統(tǒng)一的意見?” 白小草也不傻,一開始澎湖巡檢司減少巡洋戰(zhàn)艦是不假,可目的明顯是因為吃了西洋戰(zhàn)艦的虧,可不是他白小草有面子。 現(xiàn)在水師片板不下海,更是因為水師高級將領(lǐng)被抓捕過半,新任水師提督簡拔了一批年輕軍官,正在大肆整頓軍隊,加上現(xiàn)在倭寇正水上陸上的一通折騰,這才沒空“照顧”他。 他也不敢點破,呵呵笑道:“是,草民對大人的美意和恩撫,是感佩在心。草民既然來了,就打算對大人您坦誠相待,絕不敢有片言只語相瞞。大人,實話實話,其實草民手下各島島主有些很是舛傲不馴,對于朝廷招安的誠意有所質(zhì)疑,草民也不敢迫之過甚,不過現(xiàn)在發(fā)生了一件意外,草民借此機會再和手下諸人議事,總算讓大家一致同意接受朝廷招安了?!?/br> 楊凌耐著xìng子并不發(fā)問,果然,白小草舔了舔嘴唇,已接著道:“倭人宮本浩缺少巨艦火炮,所以一向在陸地上劫掠,很少打海上的主意,前些rì子他得了幾艘戰(zhàn)艦”。 說到這里,他看了眼楊凌,阮大文資敵之事早已傳開,宮本浩的戰(zhàn)艦從哪兒來的,人人心知肚明,當(dāng)然這位朝廷欽差,說出來不免有些尷尬。 楊凌不動聲sè地道:“宮本浩打起你們的主意了?唔這倒出乎本官意料,我還以為他會打夷洲的主意。不過如果征服你的人馬,他可以憑空增加數(shù)十艘海上戰(zhàn)艦,足以傲嘯南海了,棄易就難所圖不小”。 白小草苦笑一聲,搖頭道:“大人猜錯了,若做海上霸主,必得控制滿刺加,那是南洋和大明、呂宋、琉球、rì本諸國做生意的必由之,財源滾滾,而且大明七十多個藩國中,大半在南洋,要與大明交易必須經(jīng)過滿刺加,大明開海在即,控制了那里,就是控制了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金山,所以宮本浩想奪的不是我的島,而是滿刺加”。 這一下真令楊凌十分意外了,他詫異地道:“既然如此,怎么怎么白兄卻可以借此事說服部眾,令他們心甘情愿地接受招安了?” 白小草吸了口氣,緩緩地道:“草民有一艘商船從南洋回來,他們還不知道滿刺加已落入西洋海盜手中,經(jīng)過滿刺加海峽時猝不及防被西洋海盜的戰(zhàn)艦扣下。可巧,海盜尚未登船,宮本浩便率領(lǐng)著九艘戰(zhàn)艦攻到了滿刺加,其中有六艘新式戰(zhàn)船,配備了大量火炮”。 楊凌一下子來了jīng神,急忙問道:“哦?你知道的這么詳細,看來是你那條商船趁亂逃回來了?可曾見到雙方海戰(zhàn)?西洋海盜出了幾艘戰(zhàn)艦?孰勝孰敗?” 白小草面sè凝重地道:“大人料事如神!我那條商船的船主十分機靈,而且船上也配有武器,只是因為不知道滿刺加易主,停泊靠岸時才被他們扣住,所以雙方大戰(zhàn)一起,他便趁機擊退岸上準(zhǔn)備登船的海盜,揚帆離開。 西洋戰(zhàn)艦出動了三艘,和宮本浩的九艘戰(zhàn)艦在海峽內(nèi)一場惡戰(zhàn),我的商船目睹了全程戰(zhàn)事。宮本浩九艘戰(zhàn)艦,在短短大半個時辰內(nèi),被三艘西洋戰(zhàn)艦擊沉四艘,擊傷兩艘,其余三艘倉惶逃去,西洋戰(zhàn)艦傷了一艘。我的商船船主在雙方分出勝負時見勢不妙,已搶先逃出戰(zhàn)圈,逃回海島,草民這才知道滿刺加的西洋海盜竟然這般厲害”。 楊凌聽了心中一驚:怎么會?九艘戰(zhàn)艦對三艘,其中有六艘大明的新式戰(zhàn)船,怎么會敗的這么慘?這簡直是韓武以三艘戰(zhàn)艦對倭寇十一艦的翻版,西洋海盜船竟然這么厲害? 他沉一番,已想出了答案,于是徐徐說道:“嗯,倭寇對于新式戰(zhàn)艦不甚熟悉,會cāo縱火炮的人也極少,雖有武器,使用不熟,難免導(dǎo)致大敗!” 白小草雖然為人油滑,懂得看風(fēng)使舵,拍馬奉迎,但是對于這樣大事卻不敢遮掩,他斷然道:“不然,大人,我的商船看的清楚,倭人使用火炮確實不夠嫻熟,但是影響還不太大,據(jù)我的船主觀察,倭人戰(zhàn)艦速度并不弱于西洋艦船,他們敗只敗在兩點上: 一是西洋火炮shè程遠。海上波浪起伏,大炮難以瞄準(zhǔn),一旦交戰(zhàn)都是雙船靠近,憑借火炮的密集摧毀對方的戰(zhàn)船,但是倭人船上的大炮得接近一百丈才能發(fā)揮威力,而以當(dāng)時情形看,西洋船隔著一百三十丈就開炮命中倭人戰(zhàn)船,倭人的炮彈多數(shù)落在海中,只能束手挨打。 第二,倭人拼著毀了兩艘戰(zhàn)艦接近西洋人后,我的船主看的清楚,倭人主力戰(zhàn)艦上船舷一側(cè)布有十六門大炮,而稍小的西洋戰(zhàn)船上只有十二門炮,但是發(fā)shè炮彈的間隔比倭人快了三倍都不止,這一來十二門炮相當(dāng)于三十六門,倭人被打的潰不成軍”。 楊凌的臉sè終于變了,白小草看了看他的神sè,一張胖臉變的莊重起來,沉聲說道:“我們知道,西洋海盜也在打我們的主意,我們雖是在海上討生活、干些違法的勾當(dāng),可是畢竟是漢人后裔,如果被他們戰(zhàn)敗,就只能給這些西番野人奴役,是以草民和手下各島島主商議,大家一致決定:接受朝廷招安,與官兵共同對付西洋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