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回家
楊凌一躍下馬,迎到唐一仙面前道:“當(dāng)然是我,你打扮成這副鬼樣子干什么?” 唐一仙毛了,雖說楊凌去世她也傷心不已,可死了你就好好在地府呆著唄,這這是要嚇?biāo)廊说陌 ?/br> 一見楊凌笑嘻嘻地向她走來,一臉的塵土,再聯(lián)想起他是被活埋在山底下,可憐的唐一仙更害怕了,牙齒作對兒打架,她想跳下馬來逃走,可是靴子掛在馬鐙里怎么也抽不出來,前后一掙扎,一下子摔下馬來。 楊凌一見,急忙一把將她抱住。站在臺階上的洛花蔓見此情景手指一松,一碗黃米全扣在腳面上了,他指著楊凌顫聲道:“他他就是楊公爺?” 完了完了,楊凌是大將軍,殺過無數(shù)的人,這一定是煞氣重,頭七還沒辦完,所以yīn魂不散,真被自已胡謅的咒語給招來了。 洛花蔓往后退了兩步,“嗷”地一聲,拿出吃nǎi的勁兒撒腿便跑,只覺腳下生風(fēng),彈跳力已賽過兔子,發(fā)揮出了平生所有潛力,至于楊府的重酬都他娘的快沒命了,你敢要你去! 唐一仙被楊凌接住,嚇的她一聲尖叫,捂著臉緊閉雙眼道:“楊大哥,你還是回去吧,妹子想你,可是妹子也怕你呀,你不要吃我,嗚嗚嗚”。 她剛說到這兒,蹄聲如雷,拐角處又沖出幾匹馬,依次沖到面前,唐一仙還以為救兵來了,睜眼一看,這下她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伍漢超、大棒槌還沒到還魂夜呢,他們?nèi)貋砹耍?/br> 唐一仙呻吟一聲,幾乎暈過去,可是身子還被楊凌這個鬼抱著,她暈都不敢暈。大哥活著的時候疼她,誰知道死了以后會不會兇xìng大發(fā)把她給吃了呀,她不怕死,可是她怕鬼呀。 高文心坐在轎內(nèi),盛妝打扮,撫著身上華美的吉服,珠淚串串忍不住地往下流。天天盼、夜夜盼,盼著心上人早rì回京,可誰知盼來了這樣令人心碎的結(jié)局。 這年代的少女成熟的早,十五六歲就是chūn的年齡,她到雙十芳齡了,又是個郎中,曉的男女之事,洞房chūn光夢里也不知羞見了多少回,忽然遭逢噩耗,那種強烈的心理落差和打擊,實比雪里梅和玉姐兒還要嚴(yán)重。 頭三天沒吃東西,今rì早上也只喝了半碗粥,再加上心靈飽受的打擊摧殘,她的神志都有些恍惚了。外邊嘈雜的鼓樂對她來說,原本就象遠(yuǎn)在天邊似的,忽然一下停了,她也沒有什么感覺,反倒是楊凌那一聲大吼把她的魂兒給喚回來了。 那聲音那聲音絕對是楊大哥的聲音,一定不會錯。高文心兩眼恢復(fù)了神光:難道那位洛大神兒真有神通,竟把他的魂魄給喚來了? 高文心雙手發(fā)抖,伸出手去想拉開轎簾兒看看他,可是又怕這一拉開美夢成空,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一個大嗓門兒叫道:“大帥,咱們急三火四的趕回來,可白擔(dān)了心了,家里想是還不知道呢,不過這是誰要嫁人吶?” 大棒槌!高文心不再猶豫,猛地掀開轎簾兒一下子沖了出去,因為沖的急,沉重的鳳冠被轎簾兒一勾,掉在了地上,露出一頭青絲秀發(fā)。 他他真的從地府趕回來看我了兩兩相望,四目相對,半晌半晌,高文心才提著喜袍袍裾,眼里噙著熱淚,直勾勾地看著他,淚水簌簌而下,她卻努力睜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會又從視線里消失,就這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忽然猛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唐一仙被擁抱的兩人夾在中間,想逃也逃不了,急的都快暈過去了。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楊大哥噴出來的鼻息有異,他不但會喘氣兒,而且呼吸熱熱的,楊大哥他高文心到底心智成熟,只一抱住楊凌,她就知道情郎還活著,巨大的幸福象一股強烈的電流瞬間涌遍了全身,驚喜yù狂的高文心泣叫一聲:“楊大哥!” 高文心舍棄了一個高貴少女的矜持,猛地向楊凌的唇上吻去。 “吧唧”一口,她的櫻唇吻在了一只柔滑香嫩的小手背上,唐一仙恰在此時攸地伸出手來,先于她的嘴脣捂住了楊凌的嘴。那只手試了試呼吸,然后扯開嗓門一點也不淑女地大叫起來:“大哥活啦!楊大哥活啦!” 雪花飄下來了。 這是初冬第一場面,由于有風(fēng),雪花刮到殿廊下,立即過來兩個錦衣衛(wèi),為劉瑾撐起一把大傘。 李東陽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劉瑾面前拱手道:“劉公公,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一人投書,令滿朝文武罰跪,這些人要么是體弱書生、要么是耆耇老人,現(xiàn)在又下了雪,怎么禁受得起?” 楊廷和與焦芳也趁機上前相勸,焦芳尤其不安。要說起來這些古人論智慧實不弱于今人,劉瑾的罰款政策和焦芳的匿名信之計那是歷千年而不衰,一直到今天還被某些人奉為金科玉律。 一封信八分錢,至少惡心你半年。焦芳這老狐貍投匿名信本來就是想給劉瑾找點活干,劉瑾這個人睚眥必報,尤其現(xiàn)在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有人敢老虎頭上挑蚤子,他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四川那邊既說楊大人之死尚有疑處,那么自已給劉瑾下點藥,先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拖延他接手西廠的時間,足以支持到有楊大人的確切消息了。 怎知道劉瑾這人還挺有事業(yè)心,你罵他貪污受賄他可以不在乎,你貶低他的政績,可真惹得他火冒三丈了,再加上他在金殿上誤說了一句‘是條漢子就給爺們站出來’受到了群臣恥笑,結(jié)果這動靜搞大發(fā)了。 焦芳自覺有愧于這些官員,說的便也越發(fā)誠懇,他拱手道:“劉公公,你想,那投書之人見公公這般生氣,還敢站出來承認(rèn)么?反正滿朝文武都陪綁呢,他這是打著法不責(zé)眾的主意,拿大家給他墊背呢,這樣的狡猾之徒,你讓群臣再跪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jié)果呀”。 劉瑾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閣老這一說倒提醒了咱家,這樣下去的確不是辦法,來人吶,把所有的官員都叫起來,回金殿按班站好,哼哼哼,咱家看看誰離那封密諫的位置近”。 眾大臣們還是平生頭一遭不在上朝時間入金殿,不好這總好過在殿外邊跪著,不光是風(fēng)大天冷,那石頭也硬呀,這幾個時辰下來,除了雙腿麻木,腰酸背疼,平時缺少鍛煉的眾文官許多都“唏溜唏溜”地掛起了兩筒清鼻涕,和跟在后邊正傷風(fēng)的劉瑾成了難兄難弟。 百官依班站好,劉瑾把個紙卷兒丟在那個位置,就開始指揮百官排練了:“好好,現(xiàn)在上前,皇上升殿了,百官下拜!” “停停停”,劉瑾走過去繞著群臣轉(zhuǎn)悠了一圈,記下了幾個人的位置,然后道:“好了,分文武站開”。 百官這一站開,劉瑾傻了眼:“噯,你你你,怎么站那邊去了,還有你,剛剛不是就在那個位置嗎?怎么跑前頭去了,全都給我回原位跪著去嘿!位置又變了,我說你們合著伙兒的蒙我是不是?” 畢云看不下去了,他在宮里這么多年了,還沒見過這種事兒。就是當(dāng)年的王振那般囂張,也沒拿百官這么當(dāng)猴兒耍呀,就說劉瑾現(xiàn)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皇上寵著他,再也沒人能和他叫板,可這樣也不是個事兒,沒看到底下許多官員臉sè鐵青,已經(jīng)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兒在看他嗎? 仗著自已資格老,畢云又走到劉瑾身旁規(guī)勸道:“大人,這樣不行呀,四品以下的官員是沒有固定位置的,朝見的時候也不按品秩次序站立,現(xiàn)在又少了都察院的諸位官員,位置列亂了,沒人記的早朝時誰站在哪兒了,投書的人會傻到站回原來的位置去嗎?” 劉瑾聽了惱恨地道:“那就派錦衣衛(wèi)去他們的府上給我搜,石文義,馬上帶人去給我搜遍各位官員家的書房,找出底稿來,看他們還有什么話說?” 錦衣衛(wèi)千戶石文義苦笑道:“公公,您說他上個密諫都這般小心,府上能留份草稿給咱們搜嗎?” 劉瑾擺布群臣固然威風(fēng),可是現(xiàn)在也騎虎難下了,總不能就這么收場吧?劉瑾自覺下不來臺,不禁羞怒道:“好!那就全在金殿上跪著吧,今兒咱家是和他們耗上了,找不出人來誰也別想走”。 眾官員一早上朝,可就簡簡單簡吃了點東西,在外邊又凍又跪的鬧了幾個時辰,肚子里粒米未進,連水都沒喝一口,已經(jīng)漸漸支持不住了,本來一些逆來順受的官兒現(xiàn)在也氣的火冒三丈。 可是劉瑾一口咬定是奉了圣旨,他們自已常常吹捧說忠臣就要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人君不過是要百官下跪,誰還能說出什么來? 金殿上靜悄悄的,氣氛異常壓抑,冬天天黑的早,宮禁的時間也提前了,眼見該啟宮禁了,百官還是沒人招供,司殿太監(jiān)首領(lǐng)畢云氣憤憤地站在明前寶座下,朗聲說道:“諸位大人,匿名信里寫的都是為國為民的事,有什么丟人現(xiàn)眼的? 您這么勞動文武百官一齊受罪,心里也過意不去吧?咱家只是個奴才,沒讀過多少書,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可是咱就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依咱家看,寫信的大人還是自己站出來承認(rèn)罷了,劉公公總不能殺了你吧?就算真的要死,那也算一條好漢,何必連累無辜的人呢?” 劉瑾一聽,怫然變sè,yīn惻惻地道:“畢公公,咱家對你一向禮敬有加,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拆我劉瑾的臺嗎?” 畢云詫異地道:“劉公公何出此言?咱家是看無辜者受其牽連,氣憤不過,希望那個投書人能自已站出來,怎么是和劉公公作對了?” 劉瑾嘿地一聲冷笑,尖聲道:“匿名信里寫的都是為國為民的事?他為國為民,那咱家被他一通臭罵,咱家豈不就是禍國殃民了?” “你”,畢公公臉sè也變了:“咱家想激那人自已交待,當(dāng)然得說點好聽的,再說大臣進諫,你不管他說的對不對,都該算是為國為民吶,怎么就成了我拆你的臺了?你劉瑾也太小心眼了吧?” 劉瑾把袍袖一拂,眼睛一翻,森然道:“皇上已經(jīng)說了,此人匿名投書,是妄言亂政、誹謗大臣、居心叵測,你畢公公倒是獨具慧眼、另有看法吶,為國為民,好一個為國為民!你再怎么拍馬屁,在文武百官眼里,還不是個奴才?” 畢云被劉瑾yīn陽怪氣的話激的大怒,他自成化年間入宮,先在惜薪司服役,然后升長隨、奉御,由于識的字,又調(diào)到寫字司房辦事。因辦事勤勉,受到弘治帝信任,晉升左司副,再升司正,管理僉押之事。他升任司設(shè)監(jiān)右少監(jiān),總理司房事務(wù)時,劉瑾還是個普通的服役小子,論資排輩差了他不知多少倍。 他升任‘太監(jiān)’時,劉瑾才當(dāng)上鐘鼓司管事。宮里的宦官籠統(tǒng)地被外邊叫做太監(jiān),可太監(jiān)其實是個內(nèi)宦的官職,屬于宦官中的最高一級了,王岳在的時候,他就是司殿大太監(jiān),掌理百官上朝,無論是王岳還是范亭,誰見了他都挺氣,今天本是一番好意,卻被劉瑾連yīn帶損的,他可火了,當(dāng)下沖到劉瑾面前就和他理論起來。 他是個老實人,若要斗嘴,哪是劉瑾的對手,再加上石文義等人拉偏架,把個畢云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實人發(fā)了火那才厲害,劉瑾正損搭著他呢,只見畢云圓睜二目,臉孔通紅,猶如斗架公雞一般,沖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 這一下劉瑾也火了,兩個大太監(jiān)就在金殿上演起了全武行。要說這些外官確實岐視宦官,畢云明明是為了大家伙著想,可是這些文武百官沒有一個同情他的,眼看著兩個太監(jiān)你一拳我一腳,打的熱火朝天,這些人抻長了脖子瞅著,只覺的解氣,沒一個上前勸阻的。 懷念啊,這種場面自打先帝爺去了以后,可是很少遇到了。想當(dāng)初李東陽持著金瓜滿殿追殺壽寧侯的盛況,叫人看了何等熱血沸騰啊,現(xiàn)如今李東陽垂垂老矣,也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這幫錦衣衛(wèi)明顯拉偏架,而且畢云的體格也比不得劉瑾,劉瑾陪著jīng力過剩的太子上房揭瓦,爬樹抓雀兒,運動量一直不小,體格好著呢。畢云被打的鼻青臉腫,趔趔趄趄退后幾步,一下子撞翻了香亭,砸在金磚上,亭蓋兒一下子給砸下來了。 這一下劉瑾可逮著理了,指著他一聲尖喝:“畢云,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撞壞香亭,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來呀,把他押下去,聽候發(fā)落”。 畢云也嚇傻了,被兩個錦衣衛(wèi)沖上來直接押走,竟連一聲也不敢吭?;实蹖氉皟蓚?cè)有四對陳設(shè):寶象、甪端、仙鶴和香亭。寶象象征國家的安定和政權(quán)的鞏固;甪端是傳說中的吉祥動物;仙鶴象征長壽;香亭寓意江山穩(wěn)固。 你把象征江山穩(wěn)固的香亭給撞倒了,還把亭蓋撞下來了,那不是大逆不道么?劉瑾借題發(fā)揮,整倒了畢云,然后氣喘吁吁地面向群臣道:“各位大人,不是我劉瑾有意為難你們,咱家也是奉旨辦差,不找出投書人如何向皇上交待?不是沒人站出來承認(rèn)嗎?這事兒沒完,不找出投書人就誰也別走”。 這時錦衣千戶楊玉匆匆走進大殿,見了劉瑾一拱手道:“公公,眼看著宮門就要落閘上鎖了,這些大臣可不能留宿宮中呀,您看”。 劉瑾剛把滿話說完,羞刀難入鞘,總不能把人放了呀,他一咬牙說道:“投書人雖只有一個,找不出人來就個個都是嫌犯,把他們?nèi)佳喝バ滩看罄?,啥時候查明白了啥時候放人!” 宮里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各位大臣候在午門外的家人還根本不知道情況,等到文武百官被押出午門,午行穿街過市送往錦衣衛(wèi)時,他們的家仆這才知道出了事。錦衣衛(wèi)拿人,誰敢攔吶,于是各位官員的仆人馬上趕回府去報信兒。 一上消息外泄,整個běijīng城都轟動了。朱老爺子坐江山那陣兒,搞的京城跟白sè恐怖似的,官員常有早上上朝,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家的,可那遭殃的人再多,一天也就那么一個兩個,現(xiàn)在可倒好,滿朝文武一鍋燴了,明rì早朝的時候金殿上就剩個光桿皇上了,這天下不是要完蛋了么? 滿běijīng城士農(nóng)工商聞風(fēng)而動,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民自救運動開始了楊府里正在拆靈堂,白綾、棺材、奠字、招魂幡子、素?zé)?、金銀山,一樣樣的被興奮異常的府中家仆迅速拆除抬走。 負(fù)責(zé)保衛(wèi)的番子們把消息送上了山,如今山上只有馮唐坐鎮(zhèn),大檔頭吳杰這兩天忙忙碌碌,目前不在山上,于永掛著二檔頭的招牌,干的卻是生意人買賣,走南闖北根本就不怎么在山上待著,恐怕廠督遇難的消息他還不知道呢。 原來的二檔頭彭繼祖、連得祿被楊凌派入外四家軍重拾老本行,已經(jīng)不屬于內(nèi)廠,新任的檔頭們聽說廠督死而復(fù)還,一個個興高彩烈,不過他們和楊凌不熟,未得召見,也不敢現(xiàn)在上門打擾。 楊府后院兒花廳里,三個人正在吃飯,旁邊圍了一大幫人,不錯眼珠地盯著中間的楊凌,楊家大院的主人,好象怕這個主心骨兒忽然又飛了似的。 絕死回生的重逢過程,一定很感人吧?沒有! 門口兒等著接新娘的楊府家人披麻帶孝地站在門里,他們先看到堵住大門口的洛大法師發(fā)出一聲‘長嘯’,然后倏地展開身形,‘八步趕蟬’,嗖嗖嗖地筆直沖了出去,撞開灌木叢,“嗵”地一聲消失在河溝里。 緊接著即將榮升貴妃娘娘的唐大小姐一頭從馬上栽下來,栽進了一個兵丁打扮的人懷里,隨后馬上就該嫁進楊家門兒的高大小姐也對那人投懷送抱,這邊串的變化看的他們眼花繚亂,這時才聽到唐一仙高分貝的尖叫聲:“楊大哥活啦~~~!” 當(dāng)靈堂上的楊家人聽到六七個家人面紅耳赤、語無倫次的一番叫嚷,等到終于聽明白本家老爺還活著,而且已經(jīng)到了府門外的時候,韓幼娘一聲沒吭,她忽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后當(dāng)場暈倒。 周玉姐兒和雪里梅前天還抱著她哭訴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誓猶在耳,現(xiàn)在也很沒義氣丟下她,撒丫子就撲向大門口。 兩位俏姑娘提著裙裾剛剛跑到院子里,后邊“嗖”地一聲,人影兒都沒看清,又躥出去一個人,候在大門口兒的家人們可看清了,立刻在心里贊嘆一聲:“咱們大舅老爺這‘八步趕蟬’可比洛大法師強多了”。 等到韓幼娘覺的人中微疼,幽幽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已已經(jīng)躺在一個男人的懷里,眼前就是那張親切、熟悉的臉龐,還有那雙深情的眼睛:那是相公,那是我的相公,天可憐見,老天爺終于把他還給我了。 韓幼娘一把抱住楊凌,還沒來的及大放悲聲,楊凌已經(jīng)微笑著說道:“幼娘,我肚子餓了,咱們先去吃飯吧,等我有了力氣,再和你算帳!這樣作踐自已,家法是一定跑不了的”。 “喔”,闔府上下恭恭敬敬,現(xiàn)在已頗有大婦風(fēng)范的威國公夫人,一品誥命韓幼娘立馬變成了溫順乖巧的小女人,象只小貓兒似的應(yīng)了一聲,就被楊凌一把抱起,直接抱到了后院花廳。 韓幼娘、高文心幾乎都有整整四天不曾進食了,楊凌最后兩天也是馬不停蹄,只啃過兩塊饅頭,所以不能吃干的。幾碗碧粳香米粥,四碟香油拌的小咸菜兒,三個人吃的津津有味。玉堂chūn和雪里梅吃的也不多,看的直咽唾沫,但是她們現(xiàn)在寧可看著老爺吃,也不愿意把目光移開。 一家人生離死別的第一面,就只說了這么一句話,然后便是埋頭吃飯。四下里滿是眷戀、欣喜、甜蜜的目光,包圍著三個人,一個一身孝服、一個鳳冠霞帔、一個滿身塵土吃完了飯,三個人明顯都有了點jīng神,侍婢們高高興興地給男女主人端上了香茗,楊凌毫不避忌地把小鳥依人的幼娘抱在懷里,她的身子還是輕柔的象只小貓兒似的,體形恢復(fù)的很好,只是翹臀坐在腿上,感覺有了點豐腴感。 韓幼娘俏臉紅紅的,整整四天,如墮永久黑暗冰冷的地獄,現(xiàn)在重新抓住了她的幸福,她一刻也不愿再放開,所以盡管羞澀,卻仍不顧幾雙羨慕的眼光和下人們的存在,環(huán)著親親相公的脖子,依偎在他懷里,享受著他為自已輕輕揉撫淤血紅腫的雙膝。 唐一仙興奮的象只穿花蝴蝶兒,圍著這快樂的一家人打轉(zhuǎn)兒,方才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就只有她興奮地在一旁嘰嘰喳喳,訴說著家里發(fā)生的點點滴滴。 一家人都有太多的話兒要說,千頭萬緒,卻又不知從哪里開始。就這么彼此看著,忽然間反而什么也說不出來了,疑問以后可以再問,現(xiàn)在他們只想好好地看著自已的親人,感受那種柔柔的、溫馨的感覺。 過了好久,還是韓幼娘先開了口,嗓音柔柔地對楊凌道:“相公,咱們的孩子已經(jīng)睡了,我把他抱來給你看看”。 “不要”,楊凌的手緊了緊,生怕她離開看已的懷抱:“讓那小子先睡著吧,不著急,反正他不認(rèn)識我”。 唐一仙“噗哧”一笑,說道:“好一個當(dāng)?shù)模笕丝蓯鄣暮苣兀 ?/br> 楊凌翻了翻眼睛道:“沒有規(guī)矩,可愛這詞兒能形容我嗎?” 這一下,連玉堂chūn和雪里梅都掩口而笑,雪里梅已嘴快說道:“老爺,大人是說咱們家大少爺,可不是說你”。 “哦哦”,楊凌不禁失笑,怎么忘了正德皇帝起這倒霉名字了,他故意板起臉,瞪了韓幼娘一眼道:“可愛?可愛好象還有人忍心拋棄他,要隨我于九泉之下呢,幸好我早料到會有人不聽話,這才馬不停蹄,飛奔京師”。 韓幼娘低下頭,細(xì)若蚊蠅地道:“相公,人家知道錯了”。 “啪!”香臀上挨了一記巴掌:“知道錯了也不行,不把你打的小屁股紅的象猴子屁股,相公可消不了這口氣”。 “天吶,要死了,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以后我可是沒臉見人啦”,韓幼娘臉如紅布,耳根子都熱辣辣的,她嚶嚀一聲,小手抓著楊凌的衣襟,把頭埋在楊凌懷里,再也不敢露出來見人。 楊凌這次死里逃生,也知道果如張?zhí)鞄熕f,他的大劫已過,以后可以放心地和親人長相廝守,心境之變化、之復(fù)雜,五味雜陳,連他自已都說不清。自家人死別重逢,那種親蜜無間的感覺讓他也不拘起來,只是忽一轉(zhuǎn)頭,瞧見大舅子也在場,這才紅了臉。 他瞧見唐一仙穿著身狀元袍,方才只顧和她們互訴離別,不斷地回答她們‘我沒死,我還活的好好的’,倒忘了問這茬兒,此時不免奇怪地道:“你穿著狀元袍做什么?” 唐一仙俏笑盈盈地掩口道:“小登科也是做狀元嘛,不過現(xiàn)在正主兒回來了,好象已經(jīng)用不著我了”。 楊凌眼珠一轉(zhuǎn),向高文心瞧去,高文心頓時局促起來,滿臉紅cháo密布,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放,一會兒捻衣角,一會兒摸椅子邊兒,眼睛根本不敢和他對視。 楊凌心中恍然,癡癡凝望她半晌,心中只有感動:高文心,一位好姑娘,無論自已生或死,她對自已都履行了愛的喏言,如今心中唯一的心病去了,以后一定要對這位紅顏知已,好好補償自已欠她的海一樣的深情。 他眼中濕潤的光久久才散去,然后輕輕低笑起來,輕輕地喚道:“文心”。 “???”高文心聽到他叫自已,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慌忙把眼神兒挪開。 “好象咱們當(dāng)初打的賭,和你今天的做法不一樣吧?” 高文心的臉頓時紅如石榴,她低著頭吱吱唔唔半天,忽然抬起頭,直視著他,勇敢地道:“你回來了不是么?所以我沒做錯!” 唐一仙眼珠滴溜溜亂轉(zhuǎn),不但雪里梅、玉堂chūn,就連懷里的韓幼娘也豎起了耳朵,她們嗅到了‘yīn謀’的味道。 女人,不管是什么樣的女人,好奇始終是她們不變的xìng格,女媧造人時,就在她們身上打下了‘八卦’的烙印。 從楊凌嘴里問不出什么,三個人已經(jīng)把可憐巴巴的高文心圍在中間,開始逼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