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 一枝紅杏出墻來
給文武百官送飯送菜的老百姓、攔阻行的翰林院士和太學生、錦衣衛(wèi)、刑部的差役,還有被圍在中間的官員們,全都看著楊凌的方向。 楊凌的前邊站著一個熊一樣粗壯結實的身子,幾乎把他全給遮住了。劉大棒槌扎撒著大胡子,站在場zhōngyāng,先來了個團團圓的羅圈揖,高聲說道:“各位大人,各位父老鄉(xiāng)親”。,虧得他不是站在běijīng天橋上,不然下一句就該是“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楊了”。大棒槌挺胸腆肚,還沒聲情并茂地說起“楊大人吉人天相,死而復生”的傳奇,眾官員就一哄而上,把他擠到了一邊兒。 劉大棒槌抓抓頭皮,嘟囔道:“這都干啥呀?噯?哎!這誰呀這是,我回了家剛換的干凈衣服,誰這么缺德給我油了?我說那位大人,你往前擠沒關系,你先把油條扔了呀”。 沒人搭理他,也許這些官員們回到家里冷靜下來,明天見了楊凌仍然是一副清高、矜持的模樣,可是在他們飽受欺辱、自尊心嚴重受損的時候,在他們心目中的支柱:三位大學士竟然毫無作為的時候,楊凌的突然出現(xiàn),實在使他們興奮若狂。 他們不怕進監(jiān)獄,他們不甘心的是被一個閹人如此羞辱。在他們的心中,閹人?閹人也算是人嗎?我整治不了你,可是能整治你的人來了,蒼天有眼吶! 他們之中屬于楊凌一派的沖在最前邊,這些人自然欣喜若狂,即便對楊凌毫無好感的人也歡呼著往前擠,無他,就算對楊凌這個人不喜歡,只把他當成攻擊劉瑾的一件工具,那也是高興于他的出現(xiàn)的。 這些官員中自然也有不少為了功名利祿投靠了劉瑾的人,他們也知道劉瑾是不方便單獨把他們給赦免了,所以對劉瑾并無怨恨之意,此時見了百官對楊凌的歡迎,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起來: 自已的靠山可不是朝廷獨一無二的參天大樹了,不光官場上的人看的明白,就是民間的老百姓也不傻呀,小孩子唱童謠都是‘內劉瑾,外楊凌,兩個大官兒論雌雄”。 當今皇上的秋千,一直就吊在這兩棵大樹上,劉瑾得罪不得,可楊凌也得罪不起呀,看來以后這怎么走,還得小心再小心。 伍漢超急的一頭汗,這要是有人趁亂給大人一刀,都不知道誰干的??墒菙D過來的都是朝中的官員,能上朝見駕的官兒哪有太低的,他也不能把人給硬轟開。 楊凌也沒想到百官的反應如此強烈,匆匆答對了幾個人,楊凌便雙手高舉,朗聲說道:“各位,各位大人,本官剛剛回京還不到一個時辰,和諸位老大人說句實在話,在下這幾天都沒好好睡一覺,沒吃口熱湯熱飯,聽說京里出了事,這就急著趕來了,本官馬上還要去見見皇上,各位大人”。 他說到這兒也犯了嘀咕,聽說了消息就急忙地趕來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百官入獄是不是皇上親口下的旨意,他也不知其詳,雖說如果他去向皇上說情,百分百能求道赦令下來,可皇上還沒下旨呢,自已作主放人那就太不上道了。 他這里剛一猶豫,跟在最后邊的李東陽已經(jīng)看出來了。 他和楊廷和、焦芳三個人要回家又不甘心,想救人又命令不了石文義,只好顏面無光地一跟在后面,百官步行,三人也不好作轎,他和焦芳歲數(shù)都大了,最后還是楊廷和一手攙著一個,三個內閣大學士見了翰林院和太學生們出面阻攔,就躲在后邊不露面,希望這些儒生能起點作用。 可石文義沒有劉瑾的命令雖不敢悍然動手打人,更不敢隨便放人,正僵持著呢,楊凌來了,一見楊凌語音一頓,李東陽知道機會來了,馬上掙脫楊廷和的手,高叫一聲:“楊大人,你可想煞老夫了,蒼天真是開了眼吶!” 三朝元老李東陽的聲音誰聽不出來呀,文武百官頓時一靜。喬老夫子橫了他一眼,心道:“這不是揀我剛剛說過的話么?李大人這是李大人不會這么世故吧?怎么比我還rou麻?” 只見李東陽滿面chūn風,目不旁視,撲過去一把拉住楊凌的手,如果這時再來個老淚縱橫效果就更好了,不過他沒哭。 “楊大人,驚聞噩耗,老夫不勝悲痛,這幾rì一直痛惜天妒英才、國失棟梁呀。皇上悲傷不已,龍體欠安,這幾rì臨朝聽政都大受影響,楊大人應該馬上把這好消息告訴皇上,免得皇上憂傷身體呀”。 “???大學士說的是,本官應該馬上去見皇上,可這里”。 “這里?哦哦,諸位大人,諸位大人,請聽老夫一言”。 李東陽轉過身,面對百官,笑容可掬地道:“老夫明白,楊大人死而復生,諸位同僚都替楊大人感到高興,這個一則見君才是頭等大事,二則楊大人一奔波,勞累不堪,今晚也得好好休息嘛。 諸位大人牽掛慰問楊大人,可以明rì早朝前攀談一番,或者登門拜訪也可以,這里是鬧市街頭,堵塞交通,行人不便,也不雅觀吶,大家就不要耽擱楊大人的時間在了,散開吧,啊,都~~散了吧!” “散開吧”沒問題,可這“都散了吧”大可商榷,就是李東陽沒有故意加重語氣,大家也都聽出來了。讀書人都鬼道著呢,書呆子?能做官的讀書人就沒有一個真正的書呆子。 文武百官會意,立刻拱手道:“楊大人辛苦,咱們明rì再會,告辭,告辭!” “侯爺要去見皇上?哎呀,那下官可不敢耽擱侯爺?shù)臅r間,您請您請,下官告辭了”。 還有幾個拍馬屁的,直接高呼:“恭送威國公~~~”,結果威國公沒動地方,他們先溜了。 “噯噯噯”,石文義張惶四顧,只見今晚可真應了‘作鳥獸散’那句話了,文武百官補服上繡的不是鳥就是獸,這班‘禽獸’一哄而散,那些錦衣衛(wèi)誰不知道楊督公的厲害,尤其他們在宮中耳目靈通,早聽說皇上為楊大人帶孝的事了,石文義不發(fā)話,他們樂得裝糊涂,眼睜睜看著文武百官逃之夭夭。 楊廷和站在旁邊一會咳嗽,一會擺手,就跟趕蚊子似的,示意太學院院和翰林院的同僚趕緊走。這些人都是他派人叫過來的,他自已就出身翰林院詹事坊,做過太子侍講,翰林院可以說是他的地盤,如今都察院大部分落入劉瑾手中,就剩下翰林院他還把持著半壁江山。 感情太學院院正和翰林院掌院學士都是近視眼,楊廷和做了半天小動作,兩位大佬愣沒看出來,恨得楊廷和直接走過去喝道:“文武百官都已散了,你們還在這兒干什么?再不走小心本官彈劾你們聚眾鬧事!” 這些人其實就是在等他的示意,如今示意的這么明白,豬都聽得懂了,那還不走?頓時如cháo水一般,來的快,退的更快,也都各自散去了。 石文義啞子吃黃蓮,哭喪著臉吱吱唔唔地對李東陽道:“李大人,您看下官這我”。 李東陽急忙插嘴道:“哎呀石大人,我忘了件事兒,宮禁一關,想到午門前送個口信兒都不成了,不過你是錦衣衛(wèi)啊,宮禁不能開,午門可是能靠近的,楊大人幸免于難這是天大的喜事,要是等到明天才讓皇上知道,皇上一定會重重責罰你的,你還不快陪著楊大人去給皇上報個喜信兒呀?” 石文義眼睛一亮:“哦,這是讓我全推到楊凌身上?這主意不錯”,他馬上親親熱熱地湊過去,躬身作揖道:“恭喜楊大人平安歸來,下官陪您去午門給皇上報信訊”。 楊凌正發(fā)愣呢:“什么散了吧,都散了吧,整得這幫人象是在這兒等著迎接我似的,這個老狐貍算了,反正我本來就是要救人,皇上真要怪我,我就和他西涯先生(西涯,李東陽的號)互相扯皮”。 楊凌便也裝糊涂道:“既如此,本官先去見皇上了,三位大學士”,他的目光在三人臉上微微一掃,深深作了一揖。 李東陽眸子里是一片輕松和喜悅,楊凌的政略越來越顯示出他的正確xìng,他抗擊外侮的種種功績,也令李東陽由衷地佩服,現(xiàn)在的他,對楊凌的好感已經(jīng)超過了楊凌剛進京時,他在張皇后面前用計為他保駕時,見到楊凌他是真心的歡喜的。 楊廷和也比以往氣,尤其是楊凌舉薦其子,是愛子的薦師,而且目前看來,那個劉瑾實在比楊凌跋扈一百倍、可惡一千倍、該殺一萬倍,他對楊凌好感更甚,“可惜,他和楊一清那個家伙是好友,要不然唉!”楊廷和微微一嘆,也向他還揖一禮。 至于焦芳就不用說了,雖只一眼,萬語交流,這對忘年之交只是相視一笑,楊凌便轉過了身去。他一轉身,便是一聲驚叫,這一天被他嚇的人多了,這下子總算也被人嚇著了。 吳杰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來了,幽靈似的站在他背后,眼中含淚,滿臉帶笑,楊凌略一愣怔,才反應過來,驚喜地喚道:“吳老!” 吳杰一身青袍,便裝打扮,旁邊還站著幾個身形彪悍的便裝漢子,應該是他帶在身邊的人,看他的面容,明顯有些憔悴,雙眼布滿了血絲,這幾天這位大檔頭為了楊凌沒rì沒夜的忙碌,也是勞累不堪了。 “吳老,苦了你了”,楊凌握住吳杰的老手,輕聲說道。 “大人在外奔波,才是真的辛苦。恭喜大人彈指間平定倭、夷、蠻三方之亂,載譽歸來,大人先去見皇上吧,咱們自家人,相聚的時間有的是”。 “好!”楊凌拍拍吳杰的手臂,對石文義道:“石大人,請吧”。 皇宮里戲臺上正在唱大戲,這戲應該就是后世的京劇《甘露寺》的原型了,不過甘露寺最有名的橋段是喬老閣‘勸千歲殺字休出口’片段,這時由于受到大明時尚風氣的影響,主角卻是東吳公主孫尚香,現(xiàn)在演的是公主孫尚香聽說要嫁給皇叔劉備的一段閨中少女的唱詞。 本來這一段是講小姑娘聽說要嫁給一位大叔,還是娶過老婆的,頗有些不情愿,結果被大喬一陣勸,在閨房中獨自想想,覺得劉備乃當世英雄,又轉怨為喜的閨中獨白。 這一段本來是正德的拿手唱段,比宮里專門唱戲的宦官們唱的好多了,但是今天雖說為了哄meimei開心,正德勉強粉墨登場了,可是孫尚香該有的那種歡喜不見了。正德一身紅妝,水袖飛舞,打扮的喜慶,從頭唱到尾卻是一股哀怨的調兒,倒象是孫尚香多不情愿似的。 永福公主靠在椅子上,黛眉微鎖,清麗的臉上帶著淡淡憂傷,旁邊的太監(jiān)們不住聲地拍掌叫好,她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懶洋洋地拿起一塊點心,輕輕咬了一口,又無聊地放回盤中。 永淳公主吃了一嘴的東西,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唔唔呀呀地道:“姐,怎么不吃呀,太醫(yī)不是看了么,頭不疼腦不熱的,怎么沒胃口呢?” 坐在主位上的張?zhí)舐勓砸碴P心地道:“你皇兄為了哄你開心,唱的這么賣力,就別讓皇上再擔心了,多少吃一點吧”。 永福公主微微垂目道:“是,母后,孩兒只是身子乏,食yù欠佳,歇兩天就好了”。 她輕輕一嘆,手托著香腮幽幽出神:“楊凌被山給埋了,什么人這般可惱,竟然對他,以前也不覺什么,怎么聽說他死的這么慘,心里忽然變的這么難受,楊凌,楊凌,他竟然被亂石給砸死了”。 劉瑾對太后諂媚地道:“太后,長公主殿下不喜歡吃這些東西,老奴讓御膳房馬上換幾樣來”。 張?zhí)笪⑽㈩h首,劉瑾退了兩步,直起腰來正要喚小黃門過來,內宮兼內務府大總管馬永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跪在戲臺前叫道:“皇上,內廠提督楊凌回京了!” 戲臺上正德皇帝五官呆板,翹著蘭花指正咿咿呀呀地唱著曲兒,根本沒聽清楚,臺下皇太后和永福公主也沒聽清,只有永淳公主和劉瑾聽的真切。 兩人頓時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永淳公主張著小嘴,半塊粉糕從嘴里掉出來都不知道,劉瑾嘴角一抽一抽的,大有中風的預兆。 他身子晃了一下才一個箭步躥過去,緊緊扯住馬永成的衣領子,不敢置信地道:“你說什么?誰回京了?” 馬永成哭喪著臉道:“劉公公,是威武侯、內廠提督楊凌楊大人回京了,他他沒死!” “???”劉瑾騰騰騰倒退了兩步,這回太后和永福公主也聽清了,二個人一齊站了起來,太后驚道:“你說什么?給哀家再說一遍,你說楊凌楊卿家沒死?” 永福公主張了張嘴又馬上閉上了,可是小巧的鼻翅兒翕動著,酥胸急促起伏,興奮的臉蛋兒都紅了,一雙俏美的杏眼放著光,緊緊盯著馬永成,生怕自已是聽岔了話兒。 正德看臺下好象出了事兒,就沒jīng打彩地摞下身段兒,走到臺邊兒上有氣無力地道:“什么事呀,永成?” 后邊鑼鼓依然帶吹帶打,馬永成又對他說了一遍,正德還是沒聽清,永淳公主得到確認,頓時歡呼一聲,返身和jiejie抱在了一起,永福臉上也綻開一片笑,就象一朵瑩光流動的玉百合。 張皇后瞪了永淳一眼,斥道:“你是公主,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tǒng)?” 正德就聽到‘回京了’三個字,他不耐煩地揮揮袖子,鑼鼓聲戛然而止,正德又問道:“什么事兒?誰回京了?” 馬永成剛張開嘴,永淳公主已搶著道:“皇兄,楊凌沒死,他回京來了!” “什么?” 馬永成剛剛扯平了被劉瑾揪成麻花的衣領,又被跳下臺的正德一把扯住了,‘杏眼’圓睜地道:“你說楊凌沒死,是不是?是不是楊侍讀沒死?” 馬永成忙不迭地道:“是是是,皇上,宮禁關了,楊大人進不來,錦衣衛(wèi)石大人到宮門傳訊,說是楊大人回來了,正在午門外遙拜皇上”。 正德松開手,一臉的驚喜,他象沒睡醒似的晃悠了一下,忽然挺起胸來仰天打了個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朱大‘花旦’唱完了‘老生’,把水袖一甩,健步如飛,嗖嗖嗖地跑出了皇家戲園子。 永淳公主喜滋滋地道:“皇姐,咱們也去瞧瞧,這個楊凌好有趣,比皇兄唱大戲好玩多了,嘻嘻~”。 永福公主實在比她還想馬上飛奔到前宮,可她畢竟年歲稍長,懂得規(guī)矩,不禁看了一眼太后,太后果然把臉板了起來,斥道:“不許胡鬧,你們是堂堂公主,半夜三更的跑去前宮成何體統(tǒng)?你皇姐身子不好,趕快陪皇姐回去休息吧,哀家還要去看看太皇太后,你們想知道什么信兒明天向你皇兄打聽一下便是”。 永淳公主嘟著小嘴兒,見jiejie也不敢表示意見,只好答應一聲,牽著永福公主的手向太后施了一禮,告辭退下。 劉瑾又驚又怒,萬種滋味紛至沓來,可他是個越遇大事越能鎮(zhèn)靜下來的人物,還能追上兩步,向永福公主施禮道:“殿下,要不要老奴準備些點心,著人給您送過去?” “不必了,噯,叫御膳房準備兩碗不,三碗粳米rou脯粥送來,本公主和御妹宵夜要吃”。 “姐,我挺飽的”。 “飽了也吃,省得半夜跟我喊餓”。 姐妹倆象兩只小蜜蜂兒似的飛走了。 張?zhí)罂粗齻凈嫒欢サ纳碛埃傆X著有點兒不對勁。永福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在身邊的時間又遠比太子多,母女感情很好,這女兒若有什么異常她豈能覺察出來? 看到楊凌死而復生給永福公主帶來的變化,張?zhí)笤较朐绞遣煌?,女兒她不會是?/br> 張?zhí)笮睦锊话财饋恚栏3W∩顚m大院之內,倒不怕她做出什么有辱皇家體面的事來,可是如果自已擔心的事是真的,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女兒長大了,再過了年就是二八芳齡,換在民間都已成親了,目前為止,永福接觸過的男人只有一個楊凌,那個楊凌又是一副討女孩子喜歡的模樣,估摸著不行,是該給她張羅找個駙馬了,免得這孩子胡亂想的。 “嗯,明兒把兩個兄弟召進宮來一起議議,他們是永福的舅舅嘛”張?zhí)笠贿吽髦?,一邊擺駕慈寧宮,去探望太皇太后了。 楊凌站的離午門遠遠兒的,莫說是他,就是任何皇親貴戚,宮禁期間也不得擅自靠近宮闈半步,否則以謀逆論處。 石文義是皇宮大內的錦衣衛(wèi),有宮中當值的腰牌,即便如此宮門一上鎖也進不去了,送了犯人回來只能在宮墻外邊兩側的門洞房里暫歇一宿。不過他有禁宮當值腰牌,可以越過侍衛(wèi),來到宮門下,順著門縫兒向里邊喊話。 消息一直傳進后宮,因為皇上還沒睡,馬永成才急忙趕去稟報,這樣的消息,他也不敢承擔延誤的后果。正德一身紅裝,裙帶飄飄,從后宮一直到前宮,演了一出‘紅拂夜奔’。 他習武練劍,體力甚好,后邊四個小黃門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這副不拘禮儀的情形以前后宮的太監(jiān)宮女們常見,前宮的侍衛(wèi)們卻只是耳聞。 一的侍衛(wèi)看見皇上身邊的四個小太監(jiān)追著一個高挑的紅衣女子飛奔而過,口中還一迭聲地叫著“皇上慢著些”,仍是直到這些人消失在視線之內,才反應過來。 正德到了宮門口急叫道:“快快開門!” 午門將軍迎上來左瞅右瞅,有幾分象是正德皇帝,聲音也象,可他不敢亂認,后邊四個小黃門追上來喊了一嗓子:“大膽,還不跪下見駕?” 午門將軍這才確認紅衣宮裝女子就是正德皇帝,這位爺能懷抱民女跨馬闖午門,鞭指金鑾殿,他還有什么荒唐事兒干不出來? 午門將軍急忙跪倒,說道:“臣啟萬歲,臣不敢!宮禁已落,從無半夜開啟宮門的道理”。 正德大怒,喝道:“你敢抗旨?” 午門將軍磕頭道:“皇上,這是祖制,禁宮一閉,天大的事也不能開啟宮門,臣開啟宮門是死罪,抗旨亦是死罪,臣寧愿受皇上賜死,不敢違禁開門”。 旁邊的副將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也跪下道:“皇上,這的的確確是皇家的規(guī)矩,更改不得,臣等不敢抗旨,也不敢違制,而且禁宮之鑰落鎖后也被司禮監(jiān)收走了,不到五更是不會發(fā)還的”。 正德急的跺腳,可是他也不是不計理的人,恐嚇是一回事,這些臣子們嚴守規(guī)矩,哪能真?zhèn)€處罰,他奔到宮門前拍響大門,叫道:“楊卿!楊侍讀,是你在外邊嗎?” 夜里聲音傳的清楚,石文義在外邊聽見皇上說話,急忙提高嗓門答道:“皇上,是微臣石文義在此”。 正德聞言一愣,說道:“石文義?你跑宮外邊干什么?快叫楊卿上前答話”。 石文義不敢怠慢,急忙跑到午門外的大廣場上向楊凌宣旨,楊凌隨著他走到午門下,心中也熱乎乎的激動萬分,他平抑了一下心情,才“砰砰砰”地拍著宮門,大聲說道:“皇上!臣楊凌見駕,微臣沒有死,微臣回來啦!” “楊卿!”正德緊緊抓著門上的獸吻銅環(huán),歡喜叫道:“楊凌!朕高興,朕很高興”。 “皇上”,楊凌也沒有再說什么“微臣該死,累皇上為臣擔憂”的套話,隔著一道門,那是大明的皇帝,也是他的手足兄弟。彼此看不見,可是他們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間那種感情的流動,已超越了君臣上下之分,那是一種血rou相連的感情。 送走了張?zhí)?,劉瑾慢慢直起腰,臉sè一下子yīn沉下來。 馬永誠急急忙忙爬起來,又扯了扯自已的衣領,緊張地道:“劉公公,這個楊凌竟然大難不死,這可怎么辦?” 劉瑾的眼角輕輕抽搐了兩下,低聲說道:“宮禁鎖了,現(xiàn)在出不去,否則還能和張彩、文冕他們好好商議一下,咱家現(xiàn)在心亂如麻,也想不出好主意。這個楊凌,還真是個禍害,山塌了都壓不死他,他居然又回來了”。 他背起雙手,徐徐踱了幾步道:“可恨吶,今早要不是那個匿名投書,咱家安排的人就該進言把西廠和海事衙門移交給我了,到時木已成舟,就算他回了京,難道還能拿回去不成,如今嗯?那封信不會就是他的人干的吧?” 本來因為那信中也有抨擊楊凌的話,所以劉瑾的視線一直盯在清流派身上,此時才若有所覺,自已十有仈jiǔ是上了他們的當啦。 劉瑾越想越惱,跺跺腳道:“該死!這幫家伙一直在裝孫子,咱家竟然被他們給糊弄過去了,現(xiàn)在晚了,晚了不過,京里的勢力大部分已落到咱家的手中,嘿嘿,想和我分庭抗禮,現(xiàn)在可不那么容易了。 還有什么文成武德,什么威國公,哼哼,這些褒謚的職位、謚號,統(tǒng)統(tǒng)全得收回來,豈能什么便宜都讓他占了”。 “是是是”,馬永成對當初楊凌不給面子,揭穿他手下女官欺壓公主和駙馬一事,逼得他親手杖斃那名女官一直耿耿于懷,自從徹底投靠了劉瑾,更是死心踏地的跟著他走了。 他忙不迭地點頭應是,隨在劉瑾身后亦步亦趨地剛剛出了戲園子,瞧著劉瑾yīn沉的臉sè,一個念頭忽然涌上心頭,他急忙叫道:“公公,咱家有個對付楊凌的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哦?說來聽聽”,劉瑾感興趣地停身回頭。 “公公,人沒死,這謚號肯定是頒不下去了,可這加封國公咱家覺著,他要是真封了國公,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劉瑾的眼神變冷了,他瞇起眼打量著馬永成,yīn聲怪氣地道:“他升了官兒怎么是個好事,說來咱家聽聽”。 “公公,國公爺身份是提高了,可是國公爺能在朝里任職么?大明朝的規(guī)矩,哪位國公爺可以掌兵權、控廠衛(wèi)、司稅賦了?一個都沒有,前兩年平亂,奉旨領兵出征的國公一回京,也得馬上把兵權交回來,勛臣國戚,要防止專權吶。 如果楊凌真封了國公,再加上他的義妹馬上就要成為貴妃娘娘,公公,這勛臣國戚他可全沾了邊了,他敢戀權不放?楊凌如果真當了國公,那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放眼天下,除了您,皇上還能放心把內廠交給誰呢?” “對呀”,劉瑾豁然開朗,越想越覺的有理。 他能坐上這個位置,靠的可不全是運氣好。侍候太子的貼身太監(jiān)有八個人,太子登基后號稱八虎,其實那幾個人都是拿來湊數(shù)的,除了張永勉強能和他抗衡,其他人根本不在話下。 他是皇上的奴才,那些人卻是他的奴才,能夠在奴才里出人頭地,就是因為他劉瑾眼光獨到、反應快、壓注準,一番輕重權衡倏地在心頭轉過一遍,劉瑾已拿定主意: “當國公就得放權,楊凌是沒死,只要把他推到國公的位置上,那么以后就只有威國公,而沒有楊凌了,這個對手還是等于死了,勢力最龐大的內廠唾手可得!” 劉瑾興奮的滿面紅光,說道:“好,就這么辦,我回去再和計和計,楊凌回京,百官肯定要對他的加官重新朝議,到時讓咱們的人全部出面保駕,就是頭拱地,咱家也要保著他楊凌,穩(wěn)穩(wěn)當當做他的國公爺,呵呵呵呵”。 四個御林衛(wèi)兩人一組,撐著高高的桿子,桿頭上掛著一串燈籠,立在宮墻之下,兩串燈籠之前是一架長長的梯子,三十多個小太監(jiān)有的扶著梯子,有的雙手高舉,提心吊膽地怕上邊的人掉下來。 這梯子是馬永成開了庫房,現(xiàn)抬出來的長梯,平素是皇宮工匠們維修宮墻用的,梯子很結實,可是劉瑾和馬永成還是很緊張,不停地嚷著:“燈籠舉近了點,你們幾個站下邊,可托住呀,皇上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剝了你的皮!” 原來,正德和楊凌隔著宮門象喊話似的訴說了一陣,正德愈發(fā)想見見楊凌,這般隔著門連模樣都看不到,他心里實在不踏實,不好好瞧瞧,怕是今晚覺都睡不好了。 可是午門將軍真挺挺地跪在那兒裝死,瞅那模樣,根本別指望他開門了。好!你不是祖制規(guī)定不能開宮門嗎?那我爬墻行不行?這點事兒還難得倒我朱厚照? 正德跺腳道:“來人吶,去,搬梯子,不是不能開宮門嗎?朕要上墻看看楊卿”。 一聽這話四個小黃門“呼啦”一下也全跪下了:“皇上萬萬不可,皇上要是逾墻出宮,奴婢們要被活活打死的”。 “誰說朕要出宮了?朕就站在墻頭上看看楊卿,快去搬梯子,搬兩個,順出去一個,讓楊卿上墻”。 幾個小太監(jiān)這才心中稍安,見正德催促甚急,忙叫起午門將軍,派了八個士兵幫著搬梯子去了。外邊也有士兵幫著扶梯子,不過沒有燈籠。楊凌習練上乘武功對于體質和身體的靈活xìng提高很大,雖然在技擊技巧上無法和自幼練武的人比,爬梯子卻飛快,所以上的雖比正德慢,反而先爬到了宮墻上。 兩串桔紅sè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曳著,宮墻里頭有人喚著楊卿,也冒出了頭。 先是一頭青絲,云環(huán)霧鬢,然后一個美人兒冉冉升起,儼若一枝紅杏出墻來。 楊凌今晚上又被嚇了一跳,定力再好也差點失手栽下去。隔著琉璃瓦頂?shù)膶m墻,對面的紅衣女子露出了小半截身子,兩人打個照面,全是愕然一愣,齊聲道:“你是誰?” 這一說話,聲音就聽出來了,正德忙向下邊喊道:“燈籠打近些、打近些”,兩串紅燈靠近了,正德仔細一看,對面的人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破破爛爛狼籍不堪,臉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可那眉眼五官倒還認的是楊凌,不禁歡喜大呼,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興奮地:“果然是楊卿、果然是楊卿,你還活著,哈哈哈哈”。 楊凌回了家,誰都想和他說話,他又有一個暈倒的要照料,醒了就吃飯,剛看了眼兒子就奔了宮中,衣服沒顧上換,頭沒來的洗,只擦了擦臉和手而已。小楊大人一泡童子尿灑到頭發(fā)上,灰塵和成了泥,順著臉淌下來,就成了這副模樣。 楊凌有了上次見到正德女裝的扮相經(jīng)驗,一詫之后馬上就認出他來。都說皇上聞聽自已死訊悲痛萬分,可皇上卻一身戲服,好象剛唱完大戲,似乎有點不對勁兒。不過楊凌有了高文心‘冥婚’誤會,再看到正德眼中盈盈含淚,一副發(fā)乎于心的激動欣然,心中沒有一絲疑慮,也忘形地隔著寬寬的宮墻,拉住了正德。 初雪稀薄,早已停了,風將云彩吹開,一輪溫潤如玉、巨大如輪的明月懸在天空,似乎伸手可摘。如水的清輝靜靜地傾瀉在大地上,傾瀉在宮墻頂上隔墻敘話的兩兄弟。 縷縷薄云輕輕掠過,掩的月光溶溶朦朦。 劉瑾仰著臉看了許久,然后吸了吸清鼻涕,低頭揉著發(fā)酸的脖子,邊打哈欠邊問道:“幾更天啦?” 按道理城禁也是不準開的,不過城防部隊屬于張永,張永是楊凌的鐵哥們,楊凌是皇上的鐵哥們,所以半夜三更西城門就開了,十余騎快馬飛馳出去,直奔高老莊。 楊凌領著十多個親兵回到家中,只見燈火通明,家人仆役,包括許多本該待在后院的侍婢丫環(huán)全候在前廳,一見他們進來,忙迎上來牽馬的牽馬,撣塵的撣塵,楊凌把馬丟給家人,看了看迎上來的人,除了幼娘在,玉姐兒、雪里梅、唐一仙和高文心都不在,便問道:“她們都睡了?” “沒呢,你沒回來,全在廳里等你,看到你進門了,才趕緊的都回了房”。 楊凌先是一怔,但是馬上就反應過來,自已沒回家時她們牽掛著,現(xiàn)在回了家她們又怕影響自已休息,這才趕緊的避開。 幼娘溫柔地笑著,嘆口氣道:“水都燒好了,先回去洗個澡解解乏吧”。 楊凌點點頭,兩個人回到后宅,在二人的院子里,已經(jīng)單獨辟出一間沐浴的木屋來,這是唐一仙見識了豹園的皇帝浴室,照樣仿造的,特點主要是浴灶里設了對流,仆人在旁邊的小屋里燒水,水流既不燙又不冷,可以一直保持恒溫,避免了傭人不停地抬水進屋,還得調拭水溫。 干凈柔軟的換洗袍子已經(jīng)放到了架子上,房子里熱氣氤氳,楊凌撲進水里,先把頭發(fā)全淋濕了,然后躺在特制的石制水椅上,頭往毛巾上一躺,腰間正好被狹窄處卡住,即不會滑進水面,也不會因為這樣的姿勢浮起來,兩邊還有高出水面的石擋,根本就是設計來打瞌睡用的。 他的皮膚發(fā)癢,還有些發(fā)緊,可是楊凌到現(xiàn)在也無法坦然享受兩個小婢女對自已光溜溜的身子搓澡洗浴,尋常的民女若見到**的男子也會羞憤的想要殺人。 婢女也是人,也有同樣的羞恥感和觀念,盡管大戶人家讓婢女侍浴習以為常,但是楊凌從不覺得自已官再大,就可以把婢女當成自已予殺予送的私人財產(chǎn),而不當人看。 幼娘知道他的脾氣,將一塊絲瓜囊子放在池邊,對他柔聲道:“你先泡會兒,我去看看寶寶醒了沒有,馬上回來”。 “嗯”,對著自已的妻,用不著說那些rou麻的情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可以迅速了解對方的想法,對方的喜怒哀樂。 幼娘輕輕掩上了門,楊凌長長吁了口氣,用清水洗了把臉,閉著眼靜靜地索:“得好好歇歇了,皇上準了假,先睡他一天。四川緝兇的事,回頭按照自已的揣測派番子們去查一查,但愿不是蜀世子所為。 還有韻兒那里,不知現(xiàn)在怎么樣了,自已先后派出的幾撥信使應該也到了。文心,過了門兒卻沒成親,可是她已經(jīng)算是我的人了,現(xiàn)在再說不要她,那就不只是矯情了,她不尋死才怪,何況這位大姑娘唉!自已心里又何嘗不愛她? 朝中的劉瑾,今rì敢這么跋扈,說明他在朝中已有足夠的力量,不是輕易扳得倒的,當然,最主要是皇上那里的寵信,否則除非敢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造反,誰能奈何得了他?對于百官的動態(tài),還得先觀察一番,謀而后動。 只要我在皇上心中的寵信不減,那么我在四川‘望竹溪’所訂的計劃就可以實施了,這項計劃就算不能一舉打敗劉瑾,也得折損他一半的勢力,但是是現(xiàn)在用還是尋找更好的時機?如果先掌握足夠的罪證,再實施‘剪翼’,說不定可以一舉扳倒他,否則打而不死,就得小心他卷土重來了”。 輕柔溫暖的水流蕩漾著身軀,輕松舒泰中昏昏yù睡的感覺也籠罩上來,楊凌眼皮沉重地打了個呵欠,“慢慢再想吧,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睡一覺” 韓幼娘輕輕閃進了門,“相”,她只喚了半聲,就收聲屏息,躡手躡腳地走近過來,楊凌發(fā)出輕微的鼾聲,已經(jīng)睡覺了。 韓幼娘趿著一雙拖鞋,赤著一雙可愛的小腳丫,挽著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顯然是想給相公搓洗一番,她癡癡地看著楊凌甜睡的容顏,伸手想去撫他的胡茬,卻怕驚醒了他。 看到楊凌雙肩露在水面外,韓幼娘拿起一塊大毛巾,輕輕的、輕輕的替他蓋住,然后在池邊坐下,雙手托著下巴,支在池沿兒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已的男人,唇角不時泛起微微的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過了陣兒,小丫頭云兒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探頭一瞧,小木屋里,老爺躺在水中那間特制的大睡椅上睡的正香,夫人趴在池邊兒上,臉頰枕著手背,睡相嬌憨甜蜜。云兒想喚起夫人,想想離天亮也沒多久了,夫人這幾天根本就沒睡過,于是替夫人也蓋上一條薄毯,然后輕手輕腳的又退了出去。 前院兒的戰(zhàn)馬牽進馬廊,這些本隸屬外四家軍的侍衛(wèi)親兵就得先在府中住下了,好在地方夠大,北方又是大炕,被褥一鋪擠擠就行,饒是如此也忙活了半天。 云兒小姑娘是夫人的貼身丫環(huán),在府里的地位不是其他婢女比得了的,所以責任心也特強。她看到前院仍然燈火通明沒有睡下,又見老爺夫人睡的正香,便喚起兩個姐妹在小木屋門口照看著,自已提了一盞燈籠向前院姍姍趕去。 前院已經(jīng)安置的差不多了,高管家見侍衛(wèi)們都安排妥了,知道這些大漢食量驚人,這通折騰怕是都餓著肚子,早上也未必起的來,早就吩咐煮了粥,蒸了饅頭,忙叫人逐房送進去。 忙活完了正吩咐家人們也去休息,云兒打著燈籠來了,四下看看,上前很禮貌地道:“老管家,都安排妥當了么?” 高管家以為是夫人不放心,著她出來詢問,便笑瞇瞇地道:“嗯,都安排妥了,這就要熄燈睡了,云兒姑娘這幾天照料夫人,也累的很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小姑娘抿嘴一笑,俏巧地頷首道:“嗯,老管家也早些歇了吧,婢子回后院兒”。 就在這時,劉大棒槌嘟嘟囔囔地走了出來,他又換了套衣服,手里捧著被某位大人的油條、某個將軍的豆汁弄臟的袍子,憤憤然地道:“真煩人,俺就這三套衣服,出京這套就沒換過,破爛的都沒法穿了,回來好不容易換一套,讓個不開眼的給油了,也不知洗不洗的出來?!?/br> 云兒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傻大個出京好幾個月才穿一套衣服,還象自已是個多干凈兒的人兒似的,倒挺有趣”。 她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從正到處找木盆的劉大棒槌里一把搶過衣服,莞爾笑道:“別找啦,人家?guī)湍阆春昧恕薄?/br> “你?不不不,那可不行,你是大夫人身邊的人,俺就是個當兵的,可不敢讓你洗衣服”。 “行啦行啦,挺大個男人,怎么婆婆mama的呀,我說幫你洗就是幫你洗,我喜歡給你洗成不成?快去吃點東西睡吧”。 “喔”,劉大棒槌遲遲疑疑地往回走了兩步,忽然又轉回身來,咬了咬厚嘴唇,很認真地道:“那個啥,你你是不是喜歡了俺啦?你喜歡了俺可不成,俺娘說,將來討個媳婦兒要回去陪著他二老的,你是大夫人的人,是城里人,又不能跟俺走”。 “???”云兒的下巴幾乎掉下來,小臉跟一塊大紅布似的,瞪圓了眼睛對劉大棒槌氣極敗壞地道:“誰誰誰誰誰要嫁給你啦?不是,我呸!誰喜歡你啦?” 小姑娘窘得都成大結巴了,頸子上的筋都跳了起來。高管家瞧的好笑,抿緊了嘴唇卻不過來,你讓他和這渾人怎么說呀,還不如裝沒看著,免得小云姑娘難堪,老管家往屋檐底下退了退,又往遠處出溜了幾下。 劉大棒槌忸怩地道:“俺娘說的啊,你又不是俺媳婦,又不是俺妹子,又不是俺大嫂子,你憑啥給俺洗衣服,女人哪有隨便給陌生男人洗衣服的,俺娘說”。 “滾你的烏龜大鴨蛋!”小云姑娘臊的沒臉見人了,把衣服往他手里狠狠一塞,抹著眼淚兒便跑。 劉大棒槌很無辜地道:“你看,心虛了吧?” 伍漢超耳目靈,打聽到兩人剛剛對話,就出了房間,整個過程都落入眼中,人家小云是大夫人身邊的人,這小子得罪了人家還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楊凌的侍衛(wèi)長,以后楊府要常常出入的,可別結了仇。 伍漢超急忙上前攔住小云,笑道:“姑娘勿怪,這廝其實就是個渾人,有口無心的,姑娘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讓他給你賠個不是”。 小云認得他,也知道現(xiàn)在在楊凌手下是做了大官的,夫人看老爺?shù)募視鴷r就說過,好象那官兒跟知府老爺差不多,對這位伍大人,她還不敢放肆,便依言站住。 伍漢超走過去責備大棒槌幾句,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道:“還不給人家姑娘賠個不是?那渾話是你能說的嗎?快去!” “俺俺說錯什么啦,至于嘛”,劉大棒槌心里嘟囔著,三大步就邁到了小云姑娘面前,把衣服往她手里一塞,很委曲地大聲說:“好啦好啦,你莫哭了,俺給你洗,成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