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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有山被人從警車上請了下來。 他膝蓋處的槍傷已經(jīng)被包扎好,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 他站在尸體面前,表情沒什么波動,可眼底一閃而過的嘆息被辦案刑警準(zhǔn)確地捕捉到了。 他跟祁寒耳語片刻,祁寒似有猶豫,卻還是看著遠(yuǎn)處的岑映雪,沉吟片刻,朝她走去。 岑映雪看著祁寒,曾經(jīng)的天真懵懂褪去,眼睛里的光也黯淡,仿佛那些好時光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留在了過去。 祁寒看見這樣的眼神,腳步漸緩。 誰也不愿意親眼見證一雙單純天真的眼睛被人性污濁染臟。 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岑映雪能遠(yuǎn)離這些,保留一份難得的不世故。 可是,終是沒有人能蹲在親友圈起來的桃花源里過一輩子,更何況,那些嬌艷的桃花,都是他人鮮血灌注出來的。 岑映雪慢慢地拖著傷腳上前。 她越過祁寒,沒說一句話。 而她腳后跟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她一路走,留了一路的紅綢,像是繁花落盡,只披著滿身的舊夢,去送曲文濤最后一程。 岑有山正試圖編出一個故事,故事里自己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被收養(yǎng)的惡犬咬了一口,他和他的家人,都是引狼入室的無辜人。 可他說到一半,嗓子像是被人卡住,聲音頓得很突兀。 岑映雪站在他身邊,用安靜卻哀傷的眼神看著疼愛她的父親。 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有不斷落下的眼淚,如冰雨掠過岑有山波瀾不驚的謊言。 岑有山竟然說不出話。 他享受獵物的哀嚎,也欣賞過獵物死前的掙扎,他手染了無數(shù)鮮血,并以此為樂。 可只有面對岑映雪的時候,他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的禽獸丑態(tài)。 他下意識地別開臉,眼珠左右逡巡,臉上扣著的受害者面具隱有碎裂,像是在荒蕪的雪地里找著什么可以擋臉的東西。 可在女兒單純的目光里,他卻像是個正在殺人的劊子手,臉上已經(jīng)沾滿了飛濺的血跡,卻仍是想要扯一個福寶的面具佯裝慈祥。 雖然這樣的丑態(tài)只露出了一瞬間,岑有山便恢復(fù)了理智,可他已經(jīng)藏不住他的弱點了。 岑映雪慢慢上前,用冰涼的手擁抱了干笑著的岑有山。 她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落在岑有山的肩膀,落在潔白的雪里。 岑有山身體僵硬,圓潤富態(tài)的臉,仿佛一瞬便獻出了歲月的痕跡。 “爹地...” 聽著岑映雪帶著哭腔的輕喚,岑有山甚至不敢回頭去看。 他笑得僵硬,像是掛在寒冬臘月里的臘rou,外表油亮依舊,內(nèi)里卻干癟。 “岑先生,走吧?!?/br> 刑警隊長知道,再惡毒的人,也總有藏起的溫情和柔軟。他找到了攻破心防的突破口,將來的審訊,也不會太困難。 岑有山被帶上了警車。 岑映雪靜靜地看著他,直到警笛遠(yuǎn)去,余音消散。 法醫(yī)已經(jīng)把曲文濤的尸塊收進了大號物證袋里。 岑映雪只安靜地守在這片夜里,直到曲叔叔所有的痕跡都被人收走。 祁寒安靜地陪她等著,直到岑映雪凍得通紅的眼睛鼻子一皺,重重地打了個阿嚏。 “我送你?!?/br> 岑映雪的話變得很少,拖著腳跟在祁寒身后,坐上了那輛黑轎車。 祁寒開車開得專注,岑映雪靠著車窗,怔怔出神,過了一會兒,才用輕細(xì)的聲音問道。 “祁律師?!?/br> “你說?!?/br> “爹地會被判刑嗎?”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br> “那我怎么辦呢?” 祁寒很輕地嘆息。 岑映雪頓了頓,語氣低沉,似有哭腔。 “曲叔叔做錯了事,爹地也做錯了事,我會替他們盡量彌補的?!?/br> “可是有很多事,沒辦法補償。” 祁寒不忍心用善意的謊言再去編織一個一戳即破的夢了。 或許,早日面對現(xiàn)實,才是對這個姑娘的解脫。 岑映雪垂著眼眸,輕輕地吐了口氣:“是啊,曲叔叔也這么說過。” 她回頭,望著遠(yuǎn)處夜幕里那座被燒焦的別墅,仿佛在望著印在老膠片上的一張照片。 曲文濤的話,合著嗚咽的冷風(fēng),在她心頭盤旋著。 ‘有些事,做了就無法回頭;有些決定,做了就是一輩子。’ 茶葉二兩 唉,我的映雪還是長大了 第66章 梁瑄的意識早于身體蘇醒。 他睜開眼,手腳卻像是綁了千斤巨石,怎么也動不了,仿佛在做一場令人窒息的清醒夢。 手背處傳來極溫暖的熱源,像是春天帶著暖意的風(fēng),柔和地催醒一顆剛從土里萌發(fā)的嫩芽。 慢慢地,梁瑄涼到麻木的手能動了,汩汩熱流自他掌心沿著血管奔涌至各個角落,喚醒了他所有的觸覺。 他拉下臉上扣著的氧氣面罩,微微側(cè)頭,看見了沈珩。 他們兩人并排躺在加寬的病床上,而那個人正一錯不錯地看著他。 “醒了?” “你怎么樣了?” 兩人同樣嘶啞的聲音交疊得恰好,尾音虛虛地散在空氣里,比空調(diào)吹出的暖風(fēng)還要更和煦。 沈珩慢慢地松開握著梁瑄的手,微蹙眉想要起身,梁瑄驚了一下,他是記得沈珩背后的傷有多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