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之上 第6節(jié)
樂有薇看了兩個較長的視頻,陳貝拉到了:“有薇,我很過意不去,中午請你吃飯。” 樂有薇給她要了咖啡,直接問:“除了錢,他們還給你什么了?” 陳貝拉倒也爽快:“江總請我當(dāng)品牌摯友,只要品牌做活動,都邀請我出席?!?/br> 今生珠寶是新品牌,所謂品牌摯友,頭銜聽著尚可,沒實質(zhì)意義,但陳貝拉只是個運營得一般的時尚博主,自然會當(dāng)回事。不過,投其所好,樂有薇也會,她遞過手機(jī):“你想要這款包,對吧?” 陳貝拉郁悶:“斷貨很久了,代購都沒辦法?!?/br> 樂有薇說:“我認(rèn)識法國總店的sales,以后你想要什么款式,他們都能給你留,有些款可能有內(nèi)部折扣?!?/br> 陳貝拉驚呆:“真的?” 高奢品牌維持“少數(shù)人的專享”的形象,供不應(yīng)求是常事。樂有薇和那位sales交好,說穿了也是資源互換。至于她是怎么辦到的,跟她結(jié)交各路人馬并無不同,拍賣行業(yè)做的是中間商生意,花心力的往往不在物,而在人?,F(xiàn)在她也一樣,欲求之,先予之。 樂有薇的條件對時尚博主更有吸引力,陳貝拉內(nèi)心掙扎:“我不賣給他們,你真有辦法把它的價錢抬上去嗎?” 樂有薇悠然道:“我讓今生珠寶以合同上的價錢拍走,可以嗎?” 陳貝拉來勁了:“你要跟江總談判?” 江天派來的女助理迎上,把兩人帶到位于廣場頂樓的今生珠寶辦公室。江天從辦公桌前抬起頭來,樂有薇暗自驚訝,這位老板出乎意料年輕,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樣子,笑容陽光燦爛,一口好白牙。 陳貝拉為兩人作了介紹,江天說:“樂小姐,我的品牌開業(yè)迫在眉睫,我比你更需要它?!?/br> 樂有薇問:“江總打算怎么夸它?” 珠寶界值錢的物品多,論價錢,白玉雙魚佩不算高,但強(qiáng)調(diào)它是帝王之物,就顯出貴重了。江天想以玉佩的出身為由頭,拋出“王謝堂前燕,飛入百姓家”概念,宣揚品牌的高端材質(zhì)和親民價格,樂有薇說:“要是我能為您提供更好的宣傳方案呢?” 江天言談舉止很西化,中文倒說得很書面化:“愿聞其詳?!?/br> 樂有薇笑:“江總以今生珠寶老板的身份,將白玉雙魚佩拍下,宣布作為本季度的鎮(zhèn)店之寶,我想,雙管齊下起到的宣傳效果,會比您今天在開業(yè)儀式上單一的展示更好?!?/br> 免費打知名度的事,新品牌多半求之不得。江天似有所動,吩咐女助理:“打電話,讓秦過來?!?/br> 陳貝拉幫腔:“既給今生珠寶打了廣告,也給拍賣會添了熱度,這是雙贏!” 江天開玩笑道:“被別人拍走了怎么辦?” 樂有薇告訴他,她最近一直在向熟客和潛在買家推介白玉雙魚佩等幾件精品,對他們的心理價位都摸過底,江天可以說是穩(wěn)cao勝券。 女助理問:“我們江總不會出價過高了吧?” 陳貝拉忙道:“有薇說了,會特地介紹今生珠寶,這可是在打廣告啊,江總,你們不虧?!?/br> 樂有薇一笑:“江總做珠寶生意,自己也品玩珠寶玉器嗎?” 江天說:“嘿,我還真有幾件玉器,買給設(shè)計部參考的。是在美國古董店買的,可以拿去上拍嗎?” “求之不得。我在介紹時,會反復(fù)提到今生珠寶品牌?!睒酚修贝搜砸怀觯愗惱靼?,這事定了。 江天滿意了,笑看陳貝拉:“合同上的數(shù)字,就是我的心理價位。放心,我不會反悔,權(quán)當(dāng)向樂小姐賣個好?!?/br> 陳貝拉笑了:“江總大氣。” 樂有薇和江天開始商議合作細(xì)節(jié),今生珠寶主打婚飾啟迪了她,宣傳帝王之物,不如帝后信物,以情動人。 秦杉從門外走進(jìn)來,陳貝拉打招呼:“秦先生。” 秦杉笑容平和:“陳小姐……樂小姐。” 江天挪了挪,秦杉坐下,江天說:“我是很傾向跟貝斯特合作,但還得秦說了算?!?/br> 樂有薇略疑惑,江天拍拍秦杉的肩:“玉佩到手是他的,我只負(fù)責(zé)簽字付款。” 陳貝拉說:“我還以為秦先生是奉命辦事?!?/br> 江天道出原委,他爺爺對園林景觀設(shè)計頗有心得,是美國幾所大學(xué)的客座教授,秦杉讀的是建筑,時常向江爺爺請教,算得上是關(guān)門弟子。 江爺爺年輕時漂泊海外,跟同鄉(xiāng)合伙創(chuàng)立dobel品牌,他客居美國多年,難忘故國明月,委托秦杉回國替他修葺故鄉(xiāng)的村落。 秦杉感念江爺爺多年教誨,執(zhí)意不取酬勞,在皖南鄉(xiāng)下一待就是兩年。江爺爺很歉意,托人幾經(jīng)打聽,讓江天購回白玉雙魚佩,贈給秦杉。 秦杉換了一件白襯衫,扣子光色亮澤,應(yīng)該是某種貝類磨制而成。他靠著沙發(fā)上,傾聽江天說著關(guān)于他的事,手上拿著一張a4紙,下意識折成紙飛機(jī)。 樂有薇暗自觀察,秦杉在江天面前話也很少,如同袈裟僧,周身沉靜,看來是心性如此。她好奇于秦杉性格的形成,就像好奇一件白玉,是如何在地下一點一點形成曼妙的沁色。 陳貝拉問:“江總,您爺爺以前見過我的玉佩嗎?” 秦杉端詳雙魚佩時,眼神悵然,可見舊物如故人,樂有薇問:“是秦先生跟這件玉佩有淵源吧?” 秦杉靜了一下:“它一度屬于我母親?!?/br> 江爺爺有心,還說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任務(wù),秦杉這才接受了這份酬勞。江天拍拍他的肩:“明白了吧,這叫物歸其主。樂小姐,秦要不同意上拍,我就只能由著他了?!?/br> 江天是商人,即使白玉雙魚佩將歸屬秦杉所有,他也要物盡其用了再說,明里是在尊重秦杉意見,但何嘗不是在以退為進(jìn)?樂有薇看出來了,陳貝拉也看出來了:“秦先生,樂小姐掌握著拍賣槌,不會有閃失?!?/br> 秦杉不語,樂有薇瞇起眼,為允恩師一諾,奔走萬里,兩年分文不取,這樣的人是講品格的,那就用品格來壓制他。她淡淡說:“秦先生久居國外,可能不太清楚,國內(nèi)這行的規(guī)矩是誰先詢價,誰就有優(yōu)先權(quán)?!?/br> 陳貝拉連忙說:“有薇去年就跟我老公預(yù)訂了?!?/br> 秦杉視線投向茶幾上的錦盒,一臉擔(dān)憂之色,樂有薇忽覺自己有些不是東西:“江總競拍時最大的競爭對手,將是我的發(fā)小,我不會讓您母親的舊物旁落?!?/br> 秦杉抬頭看樂有薇,她誠懇道:“這次是我第一次擔(dān)任拍賣師,很想有件厲害的寶貝鎮(zhèn)場子?!?/br> 江天笑:“最終,拍賣師的朋友不敵今生珠寶的財力,惜敗于我。” 眾人皆笑,樂有薇晃晃手機(jī),對秦杉笑,眼中盈著光:“我會送上邀請函,請您屆時親臨現(xiàn)場?!?/br> 她輕松的笑顏很有感染力,秦杉加了她。江天打開手機(jī):“哎哎,還有我!” 秦杉的頭像是一只電動小飛機(jī),網(wǎng)名是本名,樂有薇則是“直掛云帆濟(jì)滄?!保炜戳酥睒?。樂有薇也笑,總有客戶說她的網(wǎng)名像老年人,江天卻說:“很適合你?!?/br> 陳貝拉說:“威武霸氣?” 江天笑道:“美人當(dāng)然要興風(fēng)作浪?!?/br> 樂有薇簡單地說:“我小時候向往大海。” 陳貝拉一顆心放下:“有薇,我跟你去貝斯特簽合同?!?/br> 樂有薇對江天說:“江總,您挑出上拍玉器就通知我,我安排專家鑒定評估?!?/br> 江天應(yīng)道:“今天晚一點就選出來?!?/br> “這兩天我會聘請明史專家組織學(xué)術(shù)交流和探討活動,解讀永樂帝后,相關(guān)文章也會在各大新媒體推出?!睒酚修睂鞌[擺手,再看看秦杉,“改天見!” 兩個女人的高跟鞋聲篤篤,漸行漸遠(yuǎn),江天意外:“我還以為你不會同意上拍。” 秦杉說:“她去年就找過貨主?!?/br> 這家伙,果然被那女人的話套住了。江天說:“其實,你不同意,我也會說服你同意?!彼f著,拿起茶幾上的香檳,走到落地窗前,向樓下張望。 廣場上人來人往,今生珠寶的盛典就要來臨。那女郎走路帶風(fēng),拎來一支好年份的香檳,賀他客似云來。江天對秦杉敲敲酒瓶:“晚上就把它喝了?!?/br> 不多時,樂有薇和陳貝拉的身影出現(xiàn),江天興致勃勃:“美人,對吧?” 她濃眉重睫,長卷發(fā),紅襯衫,正和陳貝拉交談,時時大笑,像香港老電影里的女明星,桀驁豪艷,秦杉說:“嗯。” “活色生香,對我胃口?!苯焐倌陼r就說過,喜歡的女人只有一種:大波浪。三個字,怎樣斷句都可以,所以他貪看了樂有薇很多眼,“我要追她。” 秦杉一愣:“你有女朋友?!?/br> 江天把香檳放下:“從現(xiàn)在開始不是了?!?/br> 第8章 樂有薇把鄭好喊到公司,讓她參與競拍,把白玉雙魚佩的價格抬上去,再讓江天以合同上的價錢接手。陳貝拉得知兩人幼兒園時就是好友,再無異議,在委托拍賣合同上簽了字。 既保障了拍賣會有重頭拍品,又和今生珠寶品牌有后續(xù)來往,可謂一箭雙雕。鄭好聽了全過程,笑嘻嘻:“懂了,你們?nèi)齻€各懷鬼胎,聯(lián)手騙了一個老實人?!?/br> 先欺以其方,將來再以誠待之,樂有薇笑嘆:“這是戰(zhàn)略,懂不懂?” 秦杉朋友圈是空白的,正如他本人給人的印象。鄭好斜她:“懂,捏扁搓圓抱回家暖床?!?/br> 樂有薇大笑。辦公室外,凌云失落地走過??此遣裣?,杜老頭的玉跪人,她得手了吧? 凌云很黯然,她已無計可施。 樂有薇聯(lián)絡(luò)杜老頭:“杜伯伯,白玉雙魚佩在我手上了。剛才,公司批的宣傳費用也下來了,我算了算,如果用在一件上,效果最好。您那件玉跪人品相好,寓意也好,我不想辱沒它,您能等到下次嗎?” 杜老頭還是那句話:“我再考慮考慮。” 樂有薇摁了電話,鄭好問:“為什么?” 樂有薇答道:“凌云幫過我?!?/br> 樂有薇相熟的同事,鄭好都知道:“你讓給她,她也不會領(lǐng)情。她可能還會覺得你在施舍她,羞辱她?!?/br> “以她的性格,聽不出來我是在讓,只會認(rèn)為我攀高枝了,看不上它了。”樂有薇拿著陳貝拉的委托拍賣合同找洪經(jīng)理備案,洪經(jīng)理說,“凌云還沒回話,我再催催?!?/br> 洪經(jīng)理一催,凌云就能知道樂有薇的重器已到位,興許會再次找去杜家。若還談不下來,樂有薇也沒辦法,過慣了好日子的人,有時腰身低不下去。 姚佳寧趴在電腦前制作拍賣圖錄,樂有薇把白玉雙魚佩版式發(fā)給江天,江天大贊:“我選出上拍的玉器了,你來拿吧。” 樂有薇約上公司的專家,一同去鑒定江天的玉器藏品,并給出估價,江天訂了一桌酒菜答謝他們。 樂有薇沒看到秦杉,江天說開業(yè)典禮一結(jié)束,秦杉就回皖南鄉(xiāng)下了。那片古村落經(jīng)年失修,破落不堪,他任務(wù)很重。 閑談了幾句,樂有薇摸清了秦杉的基本情況:建筑師,七歲移居美國,受江爺爺所托才回國,下半年就二十五歲了。 江天一來二去也明白了,樂有薇還真是個干事業(yè)的,他不能太急色。一頓飯吃下來,他盡可能表現(xiàn)得像個紳士。 飯后,樂有薇回公司召集團(tuán)隊開會,商定白玉雙魚佩宣傳方案,外援鄭好主講。 前段時間,鄭好就在收集史料,講得深入淺出,眾人聽得驚嘆,只道明成祖朱棣以鐵血著稱,沒料到他和皇后也是佳話。兩人是結(jié)發(fā)夫妻,更是戰(zhàn)友和知己,朱棣對皇后的進(jìn)言總是給予嘉獎并采納,皇后死后,朱棣修長陵,千里迢迢將她的靈柩運至北京安葬,永樂十五年,朱棣駕崩,與皇后合葬長陵。 史實用詞客觀,但“后崩,上哭慟,群臣奉慰”、“上自仁孝崩后,在宮多任性,間或躁怒”、“帝亦不復(fù)立后”這樣的句子仍然存在于浩瀚史籍中。 白玉雙魚佩是帝后情深意重的依據(jù),鄭好文字功底好,手也快,團(tuán)隊另外三人都喜歡她,嚷著讓她快點跳槽來貝斯特。 鄭好在雜志社收入不高且累,如果這次玉器拍賣會成功,成交金額達(dá)標(biāo),樂有薇就有資格多招三個人了,她就把鄭好弄進(jìn)團(tuán)隊,一來讓鄭好多賺點錢,二來離葉之南近些。 葉之南是鄭好的夢,從十九歲至今??伤芭吕呛笈禄?,七年來,她始終怯于走近葉之南。 高考前夕,學(xué)校召開誓師會,葉之南作為優(yōu)秀校友之一,受邀回校給大家打氣。他在臺上發(fā)言,鄭好在臺下對樂有薇哇哇叫,說她完了,這人是她的理想型,百分之百,很確定。當(dāng)時樂有薇笑她夸張,可是鄭好心里竟真的再也裝不進(jìn)別人。 樂有薇給鄭好創(chuàng)造過機(jī)會,無濟(jì)于事,便算了。費盡心力成為葉之南最多幾個月的女伴,沒什么意思,以師妹的身份不遠(yuǎn)不近地來往,反而留在他的生活里。七年了,鄭好很知足。 凌云在杜老頭家里吃晚飯,菜色很樸素,圓圓的奶奶廚藝平平,但凌云吃得開心。玉跪人到手了,她的拍賣會能做了。 上午,洪經(jīng)理說,樂有薇簽下了重器,凌云心一緊:“玉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