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之南感知到動靜，放開樂有薇。樂有薇扭過臉，不想讓他看到淚水，努力忍了回去。葉之南扳過她的身子，她被迫面朝著他，他捧住她的臉，吻落在額上。

    唇心灼熱，疼惜而珍愛，旋即離開。他說：“小樂，別怕，都交給我?！?/br>
    樂有薇凝望著葉之南，從他指縫抽出手，撫過他的眉，他的鬢角，他不復26歲時的銳氣，但擁有他如今年紀最好的模樣。

    歲月對他從善如流，他始終是讓人神魂顛倒的美男子。

    摩天輪又一次回到地面，艙門開了，樂有薇站起來：“走吧?！?/br>
    葉之南買的是不限次數(shù)的套票，但兩人只在摩天輪上待了兩圈。樂有薇說過，不到散場就不離場，她沒有做到。

    先不給她施加壓力了，順著她一點。被掀翻的手機落在座椅角落，葉之南拾起，交還給樂有薇，和她一起離開觀景艙。

    摩天輪外，江天橫眉怒目，冷冷看著兩人。樂有薇快步上前，江天一把拽過她的手，轉身就走。葉之南站在原地，手握成拳，緊了又緊。

    樂有薇臉色酡紅，一額細汗，是顯而易見的癡態(tài)。江天心中生恨，強自按捺：“車停在東出口，那邊?！?/br>
    樂有薇不語，手在江天手里動了動，卻激起了江天的怒意，拇指抵在她手心，手指粗暴地插進她指縫，惡意地想讓她疼痛。樂有薇仍不吭聲，往他那邊靠過去，借助身體的遮擋，強行拿開自己的手。

    在江天要發(fā)作之前，樂有薇的手挽進了他的臂彎。她比鄭好高得多，鄭好總喜歡挽著她走路，牽手是戀人之間，挽胳膊是好友之間，樂有薇總這么區(qū)分。

    江天臉色稍霽，心知葉之南在看他們，故意湊到樂有薇耳旁：“你在利用我?！?/br>
    樂有薇朝前走，剛才，她拎包里另一只手機一直在響，卻沒接，江天一定是擔心了，才來得飛快，她低聲說：“謝謝你肯來?！?/br>
    江天嘴角一勾：“跟你師兄搶女人，很有樂趣。”

    江天邊說邊回頭，笑容凝住了。葉之南竟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后，穿花拂柳般意態(tài)從容，見江天望他，他淡淡一笑，似乎一點都不把對手放在眼里。江天氣結，扭頭在樂有薇面頰上啄了一下。

    葉之南卻笑了，江天不過是來救場的。樂有薇和江天的肢體語言不對，從一開始，樂有薇就在閃躲。

    她也躲過他，但在他懷里，她心跳激越，身體又熱又軟，葉之南豁然開朗，一雙眼睛跟住他們。

    江天的突襲讓樂有薇有明顯不適，她走得快了些。左上臂有傷，她穿的是蝙蝠袖大襯衫，風來，吹得衣袖鼓起來，像振翅欲飛的鶴。

    葉之南頓悟神話故事里，平凡男子藏起了仙女的羽衣。

    摩天輪離東出口很近，江天的車停在路旁，車內(nèi)空無一人，樂有薇問：“怎么不喊代駕？我來開?！?/br>
    江天把車鑰匙丟給她，沒好氣：“只喝了兩杯，就接到你電話了。”

    樂有薇坐上駕駛位，葉之南快步而來，單手撐著車頂，低身看她，近得迫人：“小樂，明天來公司?！?/br>
    車已啟動，樂有薇恍若未聞，絕塵離去。

    葉之南靜立于寬廣的夏夜里，恍如初初遇見。鄭好那時說，他像夢境一樣。樂有薇從后視鏡看他，江天問：“為什么喊我救駕，怕把持不??？”

    樂有薇很輕地點了點頭，緩慢吐出一口氣。

    她動了情，面上的紅潮還沒退干凈，江天氣惱：“坦白得不像話。不過已經(jīng)把持不住了，自己照照鏡子。”他扳了一下后視鏡，“被他勾引成這樣了，為什么不接受他？”

    樂有薇笑了笑：“哪樣了？他對女人有吸引力，吾乃血rou之軀，正常的反應?！?/br>
    還能開玩笑，看來腦子還算清醒，江天嗤然：“從你打電話，到我接到你，快一個小時了，還沒使你就范，吸引力有限?！?/br>
    樂有薇恢復了一些，順手打開手機：“我意志力頑強?！?/br>
    江天哈哈笑：“我晚來十分鐘就失守了嗎？”

    樂有薇開著車，目光森然：“不會?！?/br>
    她嚴肅得讓人陌生，江天說：“還好這里是郊外，而且不是周末，時間也不早了，不堵車。我狂飆到140碼才趕上，怎么謝我？”

    樂有薇說：“請你吃夜宵，好嗎？”

    江天煩悶：“沒心情，在等廣告公司的新方案，一次比一次差，我頭大?！?/br>
    私用的手機開機，很多條信息跳出來，都是鄭好。那位“品牌代理商”請鄭好和章明宇在慢搖酒吧消遣，鄭好發(fā)來一大堆照片：“夜景美，酒也好喝，你肯定喜歡。我拍了牌子，回來查查?！?/br>
    樂有薇不想面對鄭好，回了一條語音信息：“我在跟江總談工作，你少喝點，玩好了讓章明宇喊代駕送你回家?！?/br>
    今晚的事，只字不提。樂有薇變道，沿右側行駛，那邊是今生珠寶所在的華夏廣場方向：“去你公司看看廣告方案?！?/br>
    江天從車窗探出頭向后望，葉之南仍站在原地。他伸出手，在浩浩蕩蕩的風里，對葉之南比劃一個勝利手勢。

    江天發(fā)出示威的信號，葉之南面色平靜。樂有薇和江天不是情侶關系，他確定了。

    在醫(yī)院、貝斯特和逸庭軒，幾度相逢，江天都挑釁過他，若看到女朋友和別的男人拉扯，江天能忍著不發(fā)脾氣？

    阿豹從暗處走來，東出口有一棵古老的大榕樹，濃蔭將他藏得很好，他拍葉之南的肩：“喝酒去?！?/br>
    葉之南搖頭：“明天一早跟國外有個視頻會議?！?/br>
    阿豹說：“都這樣了，別撐了，走吧——”

    葉之南冷淡問：“哪樣了？”

    路口的綠燈亮了，他們的車停下來。車內(nèi)，樂有薇和江天互視彼此，似在說笑，女人笑得那么甜。

    阿豹皺眉：“他從酒吧直接殺來的，沿路我都想逼停他，但是擔心起沖突，鬧到交警那里，查出酒駕就麻煩了。有薇胳膊的傷還沒好吧，還幫他開車，你還想什么，算了吧?！?/br>
    眼見不一定為實，樂有薇在自己懷里的反應騙不了人。葉之南忽然想到，抱得太緊，很可能碰到了樂有薇左上臂的傷，可她伏在他胸前，那么溫柔那么靜。

    葉之南眼中酸澀，孤女常來看望這萬家燈火，他想給她一個家。他細想樂有薇在摩天輪上說過的話，不算是拒絕，相反，她在提要求。

    她想要一個永遠不離開她，讓她不擔心會失去的人，但她信不過她的師兄。冒著失去鄭好，或是給鄭好帶來一生傷痛的風險，跟他在一起三五個月，大半年，她怎么肯？

    樂有薇自幼失去雙親，習慣了自己扛事，絕少開口求人。有一年，鄭好的父親要做個手術，鄭母擔驚受怕累倒了，樂有薇和鄭好換班陪護。

    病房緊張，她們在床頭支了一張行軍床，葉之南去探病，望見樂有薇長手長腳地蜷著，責備道：“怎么不告訴我？”

    病房解決后，鄭家父母很感激，葉之南說：“鄭好是我校友，又經(jīng)常參與貝斯特拍賣圖錄的編輯工作，算是內(nèi)部員工，一點小事，不要放在心上?！?/br>
    樂有薇轉頭就買來禮物，她向來禮數(shù)周全，換言之，她在見外。今晚她卻提要求了，曲折地表達了她的矛盾。葉之南很高興，他想成為被樂有薇依賴的人，他等到了這一刻。

    葉之南表情陰晴不定，阿豹為他不甘：“到現(xiàn)在還養(yǎng)不熟，是塊石頭也化了。”

    葉之南淡淡問：“我女人多嗎？”

    阿豹不以為然：“你對她們又沒真心。”

    葉之南說：“她會認為我對她也是一樣。”

    阿豹憤憤不平：“她自己也不安分，我就不信她分不清真情假意。”

    葉之南臉色一寒：“閉嘴。”

    第31章

    華夏廣場門口人來人往，樂有薇把車停在露天停車位。江天的女助理榨了橙汁，樂有薇邊喝邊看電腦上的幾版廣告方案，贊賞幾句：“你的品牌名取得好，今生，非你不可，非我莫屬?！?/br>
    江天笑開：“這句當廣告詞太好了！”

    樂有薇心中一動：“我突然想到一個有點俗的創(chuàng)意?！?/br>
    鄭好的碎發(fā)被項鏈卡住，葉之南為她拿出，細微的小舉動，卻讓女人面若紅霞，夜不能寐。樂有薇對江天略微講了講這件事，略過鄭好的名字不提。

    自古以來，發(fā)絲總和情絲糾纏，化為繞指柔。紅拂女在窗前梳發(fā)，看呆了豪俠虬髯客，與之結交，贈與全數(shù)家產(chǎn)，助她夫婿李靖成就大業(yè)；楊貴妃忤旨被唐明皇送回家，只剪下一縷頭發(fā)讓人帶給他，就讓他回心轉意，迎回宮中；就連古禮成婚，也會行男左女右共髻束發(fā)的儀式，結發(fā)夫妻一詞被沿用至今。

    樂有薇描述的場面讓江天嘖嘖嘆：“被心上人這么撫弄，女人都會臉紅心跳吧？”

    撫弄。樂有薇嘴角一抽，這位美籍華人對中文的運用堪稱鬼斧神工。

    江天拿起電話：“我讓廣告公司感悟精髓，好好想想！”

    給男人的手部來個特寫，是能直接導向誘惑的，樂有薇說：“讓廣告公司抓住核心要素，發(fā)散出一則前世今生的故事吧，前世結發(fā)共白首，今生疼你一絲不茍?！?/br>
    她這句話很有畫面感，江天摁了電話，沒撥出去：“多跟我說點！今生就以剛才那種感覺，為她戴項鏈，拈去碎發(fā)，前世呢？”

    樂有薇思索片刻：“我隨便說說吧。洞房花燭夜，褪下玉鐲當發(fā)環(huán)，兩人的黑發(fā)一同穿過發(fā)環(huán)，結發(fā)同枕席，黑夜到白晝的光影間，青絲成雪，百年共枕眠?！?/br>
    短短幾秒，蒙太奇畫面描繪出前世的情深意長，失落感涌上江天心頭，還能上哪兒找到長得這么對胃口的好幫手？他感嘆：“樂，你要不做拍賣，去廣告公司絕對是好手?！?/br>
    樂有薇笑聲如鈴：“然后碰到你這樣難搞的甲方嗎？”

    江天不服氣：“貨主就不難搞嗎？我打賭，你想讓女明星出手白玉雙魚佩就很難?！?/br>
    樂有薇說：“再難搞，我也能看看好東西養(yǎng)養(yǎng)眼。在廣告公司，看到最多的是甲方發(fā)來的狗屎意見?！?/br>
    樂有薇沒在廣告公司做過，但鄭好有過實習經(jīng)驗，熬夜熬瘋了，打車費是能報，收入也還行，卻純屬精神損失費。那段時間，鄭好每天睜眼醒來，都要做心理建設再去上班。

    大四那年，鄭好本想跟廣告公司簽約，項目多，錢也多，被樂有薇攔下來：“房租我來，你不用管。”

    鄭好白她一眼：“你的錢我就不心疼？”

    “我的錢不想拿去給你治病。”樂有薇很聽鄭好的，鄭好也聽她的，拒絕了廣告公司，選擇了大學時做特約編輯的雜志社。

    如今，葉之南正式挑明了心意，鄭好怎么辦？樂有薇正思忖，江天忽然說：“樂，跟我在一起吧?！?/br>
    樂有薇抬起頭，江天雙眼含情：“我對你是認真的?！?/br>
    樂有薇存心問：“我只想談可以結婚的戀愛，你覺得你是嗎？”

    江天很坦率：“這我現(xiàn)在不能保證。我對你很有好感，想和你交往，可是結婚，我想我們需要多花點時間去看待它。能不能走到那里，是我們共同的決定，你覺得呢？”

    江天幾次三番示好，樂有薇都回避了，但他不退反進。樂有薇笑看他，縱然情境到了，他也不愿應景表態(tài)，跟一些輕易對她許下諾言的男人不同，她便也真誠相待：“我們還是當賺錢的搭子吧。跟我合作，比跟我戀愛，你得到的會更多?！?/br>
    江天煩了：“你連交往的機會都不給我，是因為葉嗎？”

    樂有薇短促笑了：“第一次見到他那天，我就不考慮他?！?/br>
    江天嘴一撇，不信她。這女人長相英氣明艷，個子也高，是那種能扛著彈匣子去沖鋒的女人，可她在葉之南面前仍像少女，嬌滴滴喊他師兄。

    一個女人若不愛一個男人，不會那樣滿面柔情地望著他，望到江天醋意滿腔：“他朝三暮四，你不相信跟他能長久，對吧？”

    樂有薇垂睫：“公司傳我和他的緋聞，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們總經(jīng)理吳曉蕓，你在逸庭軒也見過，她要是男人，傳說中我跟的可就是她了?！?/br>
    江天問：“只是緋聞？你不愛他？”

    樂有薇淡淡說：“我在公司聲名狼藉。很多人都說，我能征到珍寶，是一路睡過去的?！?/br>
    江天含情脈脈：“聲名狼藉，其實是芳名遠播。我喜歡的女人，當然是有魅力的。樂，我是真喜歡你，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br>
    樂有薇朗然笑了：“都一樣。想要好的生活，還想要一心一意的男人，我們都一樣。”

    江天笑她：“又在說瞎話了，我家有點錢，你不為金錢所動；你師兄長得帥，你不為美色所動，還敢說跟那些女人一樣？”

    樂有薇嗔道：“誰說不動，動得厲害，你不也嘲笑我了嗎？”

    “美色當前，沒幾個人能坐懷不亂，我理解。”江天雙眼緊盯樂有薇，“樂，給我個機會?！?/br>
    樂有薇撫過江天t恤領口的一抹口紅印，顯然是他在酒吧的時候，女人伏在他懷里留下的，她笑悠悠：“美色當前，沒幾個人能坐懷不亂，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