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有薇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還在想，她優(yōu)點不少，對方眼光為何如此獨到，這只是舉手之便。但之后蘇遠又夸過她很多次，她怪同情蘇遠的，這都能感動，看來蘇博士的生存環(huán)境有點惡劣啊。

    鄭好倒是理解蘇遠了，好模樣的女孩自小被人追捧，都驕傲，像樂有薇這種千嬌百媚，還肯做小伏低的不多，何況她還能扮成知己模樣。蘇遠覺得兩人交談得很投契，其實樂有薇跟誰都能聊得來。

    樂有薇對蘇遠興趣乏乏，鄭好暗覺可惜，可這沒辦法，樂有薇太容易得到男人的愛慕了。而且男人評價女人是賢妻良母，根本不是夸獎，就想著讓女人服務于他和他那一家子呢。

    第93章

    盧瑋擔任女一號的電視劇殺青了，劇組舉辦了歡送宴，她自己也弄了一個慶祝會，生活助理余芳代她邀請樂有薇出席。

    樂有薇帶上禮物去盧瑋工作室，慈善拍賣晚會讓兩人產(chǎn)生交集，但只是各取所需，目的已達成，盧瑋還想著和她保持關系，很難說跟李冬明沒有關聯(lián)。

    路上，樂有薇瀏覽沈志杰公司官網(wǎng)，了解到他已轉(zhuǎn)型做高端綜合休閑生意。6月中旬，樂有薇還在美國時，沈志杰的光城集團拿下緋云湖畔的一個廢舊廠房，全面改造升級，打造成具有文化，娛樂，健身，餐飲和休閑等功能的場館。

    十幾年前，緋云湖是城中爛污之地，當時湖岸有大小企業(yè)一千多家，除了承接大量工業(yè)廢水，還接納周邊幾十萬人的生活污水，污染嚴重。

    市政府為了改善人居環(huán)境，提升城市形象，啟動緋云湖綜合保護治理工程，并充分發(fā)揮其有山有水，水灣相連的特點，建成開放式園林公園。李冬明主管農(nóng)林水和民政，親自擔任緋云湖建設指揮部部長。

    前后歷時多年，緋云湖公園全部建成，被評為國家濕地公園，是李冬明的主要政績之一。沈志杰拿到的廢舊廠區(qū)，就在緋云湖邊上，樂有薇很懷疑他轉(zhuǎn)行是受李冬明的指點。

    盧瑋很偏愛白玉雙魚佩，把它掛在拎包上當掛飾，樂有薇一進門就看到了，更覺得弄回來無望，但是秦杉亡母的舊物，被人如此珍惜，好像不算太糟。

    江天和樂有薇談過，等今生珠寶實現(xiàn)盈利，他會送秦杉股份，作為自己不講義氣的補償。樂有薇能想到的，就是想辦法敲開路晚霞的心門，秦杉特別喜歡那座城堡，她想帶他進去參觀，一件事一件事的補償他。

    電視劇的出品人一行走后，氛圍好了很多。酒至半酣，盧瑋工作室的幾個新人都來了，樂有薇看到今生珠寶廣告片的男主角辛然，他本人比鏡頭瘦得多，有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

    路晚霞出過個人專輯，還和好幾個知名填詞人合作過，樂有薇向眾人打聽她，盧瑋雖沒和她打過交道，但圈內(nèi)人都聽說過她家中慘禍，俱是惋嘆。

    許黎莉倒是見過小王阿姨，她原來的公司投資的一部電影找路晚霞做配樂期間，她去過路晚霞在北京順義的工作室。當時寶兒已有4歲多，仍要被小王阿姨抱來抱去地哄睡覺。

    交談之下，樂有薇得知小王阿姨的網(wǎng)名“粉兔子”有個典故，工作室墻上掛了一幅兒童畫，署名是靳歡顏，4歲畫。眾人都夸寶兒有天賦，4歲就這么會畫畫，長大要當畫家，寶兒指著畫上的小動物說，小白兔是她自己，粉兔子是小王阿姨。

    小王阿姨用孩子的童言稚語當昵稱，她和寶兒感情一定很深，樂有薇問：“什么樣的粉兔子？”

    許黎莉說：“迪士尼那個班尼兔?！?/br>
    pink bunny是迪士尼經(jīng)典動物形象，許黎莉一說，樂有薇就有印象。余芳搜出班尼兔兒童保溫杯圖片給她看：“就是它，我們盧小姐去年買了一批捐給山區(qū)小朋友?！?/br>
    回家路上，樂有薇又發(fā)現(xiàn)有輛車跟著她。等待綠燈轉(zhuǎn)紅時，她搖下車窗，遠遠比個中指。

    鄭好在天空藝術空間見過唐莎，她在跟人學展陳，這自然是增加和葉之南接觸的手段，樂有薇搞不懂她還盯著自己干嘛。

    蘇遠又打來電話：“忙完了，見個面？”

    樂有薇推掉了，姚佳寧為她整理了公司和行業(yè)內(nèi)重點司法拍賣視頻，她回家邊健身邊看，想長點肌rou。

    入睡前，秦杉發(fā)來信息：“小薇最近會來美國嗎？江爺爺有件私藏品，至交好友才給看，你有空來看吧?！?/br>
    樂有薇問：“我也能看到嗎？”

    秦杉幫江天談下客戶，連江爺爺都刮目相看，問他要什么獎勵，他提出要求，想讓樂有薇看看那件私藏品，江爺爺答應了。樂有薇大驚：“江天談不下的客戶，你搞定了？”

    秦杉得意地說：“我本來沒覺得多了不起，但你和江爺爺?shù)姆磻粯?，所以可能我是有點厲害，雖然我到現(xiàn)在也還稀里糊涂?！?/br>
    樂有薇也糊涂了：“客戶是女人嗎？”

    秦杉說：“一對情侶，英國人?！?/br>
    樂有薇問：“私藏品是什么？”

    秦杉回道：“江天說要給你驚喜。”

    樂有薇和兩個客戶約好了次日見面，訂了后天飛紐約的機票，她想看完私藏品，就去趟奧蘭多那座城堡。

    距離起飛時間太近，樂有薇沒搜到特價機票，之前攢的積分所剩無幾，她在公務艙和經(jīng)濟艙之間掙扎了一下，選了經(jīng)濟艙。積蓄是棺材本，盡量不動，天顏大廈拍賣會的酬勞還沒發(fā)下來，錢得省著花。

    秦杉接機，樂有薇困得東倒西歪，他問：“沒睡好嗎？”

    樂有薇腰酸背疼，脖子也不舒服，邊走邊活動脖子：“不好睡，我去酒店補一覺，醒了再找你?！?/br>
    秦杉愣了一下，明白了：“回國的機票我來買?！?/br>
    這人7歲就沒和父親一起生活，外公外婆又已退休多年，他能有多少錢？樂有薇嗔怪：“你的錢不是錢？我睡一覺就恢復了。”

    秦杉堅持：“是我讓你來的，我考慮不周?！?/br>
    樂有薇搖頭：“不完全沖著你，我還想再去找找路老師?！?/br>
    上周，今生珠寶廣告片發(fā)布，最長的那個版本，江天聽從廣告公司建議，將做成微電影形式，不日上線。

    微電影剪出粗版，樂有薇看了一遍，在結(jié)尾處，她看到自己的名字，署名是創(chuàng)意人。

    江天請的新作曲家目前剛出完小樣，不如路晚霞作品給他的感覺更好，但在范圍內(nèi)已是最優(yōu)選擇，方瑤勸過他，完美是沒有盡頭的。

    微電影還在做后期工作，暫時上不了線，江天言語有憾，樂有薇想再去拜訪路晚霞。

    在江爺爺亞洲收藏樓的私藏室，樂有薇見到了任仁發(fā)的《寒梅舞鶴圖》。它是立軸絹本，尺幅不小，長有兩米多，寬也有將近一米，畫面主體是一棵照水梅，其下是雪地里幾叢荻草，莖葉干枯，一只丹頂鶴在以喙疏羽。她問秦杉：“很像江家林河邊那棵梅花，是同一個品種嗎？”

    河兩岸梅樹株形各異，其中有一棵與眾不同，枝姿呈傘狀，枝干繁茂，很是特別，樂有薇當時問：“長得像垂柳，也是梅花嗎？”

    秦杉說：“梅花里邊的殘雪照水型。”

    任仁發(fā)是元代畫家，水利專家，今上海青浦到嘉定段的吳淞江，以及北京通惠河工程都是他主持修治的，有水利專著傳世，在中國水利史上做出了突出貢獻。

    任仁發(fā)工書法，長繪畫，可惜流傳下來的作品不多，大多數(shù)被國內(nèi)外著名博物館收藏。2016年，任仁發(fā)所繪的《五王醉歸圖卷》創(chuàng)了年度全球中國藝術品成交記錄，成交價超過3億人民幣。

    江爺爺這件《寒梅舞鶴圖》，是他父親年輕時從一位日裔藏家處購得，作為給兒子12歲生日禮物，還特意在河邊種下那棵照水梅。

    江爺爺少小離家，帶走的行李不多，其中就有《寒梅舞鶴圖》，是以極為愛重，至交好友才能得見。

    樂有薇自語：“任仁發(fā)還有花鳥圖傳世，宋元書畫愛好者都得瘋了?！?/br>
    樂有薇對古代書畫鑒定是門外漢，但江知行是大收藏家，這件是偽作的可能性很小，況且卷末有題跋，落款是月山道人，還鈐有好幾方印，其中一方是沐氏珍玩，也證明它的貴重。

    黔國公沐氏家族鎮(zhèn)守云南長達280余年，富可敵國，府中藏有天下珍奇，書畫名作上多鈐有“沐氏珍玩”等印鑒，后流入民間，部分被各地博物館所藏，皆是鎮(zhèn)館級別。秦杉說：“江爺爺說，就是《鹿鼎記》里那個云南沐王府。”

    樂有薇點頭：“你怎么知道我喜歡任仁發(fā)？”

    慈善拍賣晚會后，嚴老太等人回到江家林，有天秦杉在袁嬸家吃飯，聽到她們商量給盧瑋和樂有薇回禮。梅子建議找盧瑋的劇照為藍本繡一件，秦杉問：“給小薇的呢？”

    嚴老太回答：“鄭好說她喜歡任仁發(fā)的《秋水鳧鹥圖》?！?/br>
    任仁發(fā)雖然是元代“水利部部長”，但大眾知名度有限，秦杉能記住他，源自江天少年時的笑話。江天每次聽到任仁發(fā)的名字就笑，笑完又忘了，有次他想對女朋友吹牛，半天沒想起來，他堂哥教他訣竅：“國內(nèi)珠寶品牌大多做過轉(zhuǎn)運珠，它還有個名字叫路路通，任仁發(fā)和它異曲同工?！?/br>
    路路通，人人發(fā)，江天把任仁發(fā)當個理財基金的名字去記，于是秦杉也記住了。他問：“為什么會喜歡他的作品，有過人之處嗎？你教我怎么欣賞吧。”

    樂有薇喜歡《秋水鳧鹥圖》，只和回憶有關。童年時，她被父母帶到上海博物館參觀，《秋水鳧鹥圖》不是博物館里面最讓她戀戀的，但它承載著一家三口的歡樂事。

    那時，樂有薇問：“第四個字好難啊，它念什么呀？”

    爸爸說：“完了，要被薇薇發(fā)現(xiàn)爸爸mama都是文盲了。”

    mama說：“完了，我連第三個字都不認得?！?/br>
    樂有薇盯著兩個字看，自信滿滿：“都念鳥，第三個字是畫上左邊那只鳥，它腿長，跑得一溜煙，很得意；第四個字是右邊那只鳥，它頭上左邊醫(yī)字，右邊是又字和幾字，說明它又去看了幾次醫(yī)生，但是病還沒好，所以畫得垂頭喪氣的?！?/br>
    mama笑她：“薇薇是笨蛋，右邊明明是鴨子，你看它的腳?！?/br>
    樂有薇撒嬌：“鴨子也是鳥，它能飛過河?！?/br>
    當時以為自己是在強詞奪理，后來在《自然》課本上學到鴨是鳥綱雁形目動物，樂有薇抓起書就喊：“媽，我沒說錯！”

    可是爸爸mama都沒有了，都沒有了啊。

    父母去世，樂有薇沒哭，只是一天天睡不著，吃不下東西，木愣愣地坐著，別人都說那孩子傻了。

    那孩子是在這時才哭，課本上一個個字黑乎乎地動起來，可是爸爸mama再也看不到了，也聽不到了。

    秦杉聽得鼻子發(fā)酸，眼圈也紅了。樂有薇撓撓他的下巴，他像貓一樣瞇起了眼睛，她說：“小杉，謝謝你?！?/br>
    秦杉說：“葉先生也知道這件事吧?！?/br>
    樂有薇說：“我沒對他說過?！?/br>
    秦杉奇道：“我說想讓你看這幅畫，江爺爺問，師徒倆都喜歡它，有什么緣故嗎？”

    葉之南也在《寒梅舞鶴圖》面前看了許久，他或許也想讓某個人來看任仁發(fā)不為人知的絕作吧。但那是他和江爺爺初次見面，不便開口，就連秦杉，也是在幫了江天的大忙，才能帶人來看。樂有薇問：“所以你到底幫了他多大的忙？”

    秦杉笑道：“他說我說不清楚，等他下午回來告訴你?！?/br>
    樂有薇繼續(xù)看《寒梅舞鶴圖》，競爭司法拍賣主力位置帶給她的壓力，在看到它的那一刻煙消云散。

    兩年前，貝斯特征到幾件書畫類絕品，辦巡展時途經(jīng)上海，樂有薇和眾人去逛上海博物館，再次觀賞《秋水鳧鹥圖》。跟爸爸mama今生的緣分只有6年，但有些往事，永遠不會忘記。

    葉之南找到樂有薇時，她在《秋水鳧鹥圖》跟前站了一下午，他問：“也喜歡這幅畫？”

    樂有薇答非所問：“任仁發(fā)的花鳥圖很少見。”

    其時樂有薇是丁文海的未婚妻，那不過是她和葉之南相處里極平常的兩句對話，但他記得，她也記得。

    當年，父母帶女兒問了講解員，知道了兩個字的正確讀音，到家后，mama教女兒查字典。鳧，是水鳥，不是在奔跑的長腿鳥，畫中那一溜煙，是它浮水形成的波浪。

    樂有薇生日那天，爸爸mama帶她去游樂場玩，路過書店，mama買了一套《山海經(jīng)》畫冊送女兒，因為里面繪有千奇百怪的異鳥，都是鳥，但都不讀鳥。

    時隔多年，樂有薇認識很多字，還寫一筆被大多數(shù)人都夸贊的字，可是，時光若能停留在爸爸mama都健在時，識不識字，是不是文盲，或者都沒關系。

    江天無法理解樂有薇的激動：“爺爺都說了，一件不出，這件更沒可能，你還不死心吶？”

    任仁發(fā)花鳥圖的珍稀程度，不亞于徐渭的人物圖，有幸看到，便是分了一杯羹，樂有薇說：“大飽眼福還不夠嗎？”

    秦杉對江天說：“就像人類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的星辰，誰不想多了解一些？”

    不能因它獲利，就不能為之歡呼嗎？人類不會覬覦星光，它存在，就是神跡。樂有薇笑道：“小杉口才越來越好啦，你幫他什么忙了？”

    第94章

    江天拿出一條琉璃玫瑰項鏈，款式很古典，花蕊是一顆精致的紅琉璃，讓樂有薇想到西洋油畫里膚白rou軟的貴婦，她們佩戴的，常常是這樣華美繁復的飾物。

    琉璃和瓷器一樣，燒制時會自然生成變幻莫測的色彩，樂有薇把它戴在手背上，迎光細看。

    玫瑰的紅層次很豐富，不同角度折射出深深淺淺的光，琉璃內(nèi)部的小氣泡像一個人的滿腹心事。它們都是原料鍛造過程中形成的，仿佛能呼吸。

    樂有薇涂了十指蔻丹，紅琉璃在她指間寶光流動，秦杉口干舌燥，腦中閃過無數(shù)綺念，耳朵紅了。

    這條琉璃玫瑰項鏈的原主人是一個英國男孩，他的祖先克里安是一位首飾匠人，經(jīng)營家族傳下來的小作坊，他把琉璃煅燒焗制工藝和珠寶定制結(jié)合起來，受到貴婦們的追捧。

    伯爵夫人鐘愛玫瑰，伯爵找克里安定制項鏈，想送給夫人當禮物：“她很神往王爾德童話《夜鶯與玫瑰》里那朵玫瑰，就要那樣的?！?/br>
    其實那是個諷意多過傷感的故事，說是有個年輕人找不到最美的紅玫瑰送給心上人，在花園里哭泣，夜鶯目睹了他的痛苦和心碎，深深感動，不惜頂著一根刺，唱了整整一夜，流盡鮮血，染紅了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