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母黎翹楚接待了樂有薇，她年輕時是五臺山腳下一家旅游制品廠的經(jīng)理，設計研發(fā)佛教用品和旅游紀念品，提前辦了退休手續(xù)，來京幫兒子帶孩子。

    黎翹楚很瘦小，發(fā)頂稀疏，氣色不大好，她拿出果盤和茶招呼樂有薇。茶幾上有個鼻煙壺，她說是朋友送她兒子的，找樂有薇問問市價。

    樂有薇說得頭頭是道，黎翹楚又問了香爐，樂有薇再次通過考核，黎翹楚笑道：“東西也認人?！比缓蟛艓酚修比靠簇浧?，樂有薇暗自慶幸，幸虧是雜項，如果黎翹楚拿古畫考她，她這個三腳貓就現(xiàn)原形了。

    葉之南主槌古代書畫十幾年，也很少碰鑒定，每次他去拜訪重點客戶，都會帶上鑒定專家。專家們都吃不準的，葉之南就得搬出他老師顧德生了。后來顧德生重病及至逝世，趙致遠承擔了重任，但他有時也得再找大師團把把脈。

    相較而言，瓷器在鑒定上稍微容易一點。乾隆朝的杯子，嘉慶朝的瓶子，3分鐘看不明白，那就別往下看了，因為那都不開門。

    再比如官窯，都是有章可循的東西。尤其是兩百萬以上的瓷器，基本上收藏界都有譜，它從哪里出來，誰收藏，曾經(jīng)在哪個拍賣會上見過，如何如何，這都是定數(shù)，古代書畫復雜得多。

    在書房，樂有薇看到滿坑滿谷的銅銀器，以佛教擺件為主，外加一些燭臺。她觀看一對純銀雕龍五頭燭臺，每頭燭臺下方均鑲嵌一條龍，朝向四個不同方向，中間一頭繞柱而上，柱子上鑲嵌以手工捶疊而成的竹子，連接底座的部位鏨刻梅花圖案。

    樂有薇征得黎翹楚同意，從包里摸出放大鏡，戴上白手套，翻到燭座底部的工匠標記和純銀標記，問：“黎阿姨，您祖上有人在廣州做過事？”

    黎翹楚抬眉：“喲？家里還真來人了?！?/br>
    清朝康熙年間，撤除禁海令，實行開通海商政策，伴隨著國際商業(yè)交往頻繁，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官方外貿(mào)專業(yè)團體——廣州十三行應運而生。街區(qū)行棧作坊星羅棋布，能工巧匠輩出，黎翹楚一位祖輩當時遠赴廣州謀生。

    肩負皇命的廣東大吏，會把廣州十三行的頂尖工匠舉薦進宮，成為引領(lǐng)宮廷制造業(yè)的主力。1757年，乾隆皇帝宣布撤消原設的沿海各關(guān)，僅留廣東的粵海關(guān)一口對外通商，廣州口岸是清政府閉關(guān)政策下惟一幸存的海上絲綢之路。

    每年五六月間，各國商船泊靠廣州港，帶來異地的工藝品、土特產(chǎn)和工業(yè)品，在十三行商館卸貨交易后，帶走中國絲綢、瓷器、茶葉和銅銀器物，于九十月間乘風回歸，這對純銀雕龍五頭燭臺便是出口歐洲的打樣品。

    燭臺足有半米高，樂有薇拿起來感覺，黎翹楚稱過重，一只就有2千多克，祖輩還制作過同款的銅器，看上去還厚重些。

    黎翹楚和樂有薇投緣，告知她的鎏金技藝來自祖上傳承。清順治年間，黎翹楚的祖先中舉，遷居到山西任縣長，從此在山西安居繁衍，子孫各自學藝，小有所成。黎翹楚曾祖父這一脈選擇學習銅佛鎏金，傳到了她這一代。

    黎翹楚年輕時分在縣文物管理所工作，丈夫調(diào)動工作，她跟著去了市里，被旅游制品廠高薪聘去當經(jīng)理，從事設計和制作。黎翹楚生有一雙兒女，她以前最遺憾子女都對祖?zhèn)骷妓嚊]興趣，但45歲時，丈夫病故，她只求子女平安長大就好。

    這些東西留在后代手上，一不欣賞，二也不能感受到文化價值和藝術(shù)價值，所以黎翹楚想出手。樂有薇有幾個問題想了解：“您的子女和他們的配偶都支持您的決定嗎？”

    物品價值不高的時候，貨主的子女后代可能懶得爭，一旦價格高就會有爭議。樂有薇目睹過好幾起產(chǎn)權(quán)糾紛，她作為拍賣公司員工，和貨主簽訂委托協(xié)議之前，必須確認對方是否合法地擁有被拍賣物的所有權(quán)。

    黎翹楚表示兒女和兒媳都不會有異議，樂有薇問：“您女兒結(jié)婚了嗎，女婿怎么看？”

    黎翹楚說：“離婚了，我家東西都跟他無關(guān)?！?/br>
    貝斯特做過幾場海外回流中國出口銀器拍賣會，樂有薇從資料庫調(diào)出數(shù)據(jù)，其中一對清末廣州十三行出口的立體龍紋純銀燭臺拍出了兩萬多塊，但重量只有黎翹楚那對的十分之一。她不動聲色，拍攝她最感興趣的物件，發(fā)給公司的鑒定專家，他們都表示：“有一定風險，價格壓低，可做?！?/br>
    家里白天只有黎翹楚和小孫子，小孩見了樂有薇就笑，樂有薇把他哄睡了，瞥見黎翹楚在注射胰島素，她是糖尿病患者。

    樂有薇心里有點酸楚，拿著平板電腦坐到陽臺上，跟團隊開起電話會議。黎翹楚的貨品以工藝見長，但都算不得名貴古董，想在秋拍上拍出高一點的價錢，宣傳上得多花點心思，首先得把黎翹楚“銅鎏金”代表性傳承人的身份打出去。

    身后，黎翹楚也許聽了許久，樂有薇回頭時，她滿眼是淚。樂有薇有幾分尷尬，她向來知道，一口氣出讓這么多物件，八成是遇見人生大難，但沒想到，黎翹楚的難題比她預想的還慘痛些。

    黎翹楚的女兒潘蓓在老家山西小城工作，相親結(jié)婚生女，患上產(chǎn)后抑郁癥。黎翹楚認為產(chǎn)后抑郁是謬論，大多數(shù)都跟男人袖手旁觀，女人孤立無援有關(guān)。前女婿每天最多下班后哄幾句女兒，孩子夜里哭鬧，他翻個身又睡：“你哄哄她?！?/br>
    潘蓓想離婚，身在北京的黎翹楚和兒子潘勝都勸和不勸分，而今黎翹楚很痛心，若那時就離婚，興許不會有后面的禍事。

    許是妻子提出離婚，讓男人有所反省，他盡量早些回家，還把母親接來照顧妻女。潘蓓勤于健身，準備出去工作，不料婆母發(fā)現(xiàn)孫女似乎存在某種缺陷。

    孫女快兩歲還不會喊爸爸mama，只能發(fā)出很含混的單音音節(jié)，一家人都以為有的孩子說話晚，沒有太在意。一個雷雨天，天上驚雷嚇得婆母一顫，小區(qū)同齡的小男孩直往mama懷里躲，但孫女還在玩玩具，頭也不抬。

    一家人敲盆摔碗試探，感覺不妙，夫妻倆抱著女兒去醫(yī)院檢查，被醫(yī)生證實孩子是先天性聾啞人。

    雙方往上追溯，祖祖輩輩都沒聾啞人，但基因玄妙，時常無解。潘蓓心如刀割，還遭受丈夫和婆母的指責，既懷疑她孕期不注意，又抱怨她生了孩子魂不守舍，否則能早點發(fā)現(xiàn)問題。

    婆母建議把孫女送進福利院，這次，潘蓓堅決離婚。婆母服了軟：“我也是為你們好，你們還年輕，還能生?！?/br>
    潘蓓找律師咨詢離婚事宜，婆母對孫女越發(fā)不耐，再生一計，想把孫女弄回鄉(xiāng)下，趁個天黑丟在路邊：“沒孩子的人那么多，總有人撿回家。”

    潘蓓把離婚協(xié)議書拍到丈夫和公婆面前，男人表面不同意離婚，但背地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親。婆母認為離婚也好，萬一兒媳抑郁癥鬧自殺，更麻煩。

    潘蓓和丈夫談妥離婚條件，丈夫一次性補償她50萬，每月支付女兒撫養(yǎng)費，直至女兒成年。

    前夫直到和新人談婚論嫁，才坦白了婚史，新人接受了，但心里不忿，一個月3千塊撫養(yǎng)費更讓她不甘，上門找潘蓓泄憤：“你倆結(jié)婚，你只出了全套家具和電器，不到20萬吧，連本帶利還你50萬，夠厚道了！生個啞巴你還有理了，憑什么額外要撫養(yǎng)費？”

    潘蓓和人合租，室友對她們在屋子里吵架有意見，潘蓓把新人喊去樓道：“我女兒是我一個人的嗎？一個月3千塊很多嗎？”

    新人和潘蓓吵起來，孩子在室內(nèi)哭鬧，潘蓓要走，新人氣沖沖絆了她一腳。潘蓓從樓梯上摔下去，摔斷了脊椎骨。

    樓道里沒有監(jiān)控，新人拒不承認使了壞，還挖苦潘蓓有抑郁癥，腦子不清楚，栽贓給她。

    黎翹楚和兒子潘勝趕回山西老家，潘蓓脊椎損傷嚴重，癱瘓在床。醫(yī)生說，配合良好的康復，身體機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但康復希望渺茫。黎翹楚雇請老家的親戚照料潘蓓，但請人既花錢又得不到盡心照顧，她決心變賣藏品，回山西照顧女兒和外孫女。

    兒媳生了二胎，大的是女兒，剛上小學一年級，小的還沒上幼兒園，兒媳不同意黎翹楚回山西。一家人爭執(zhí)了幾天，潘勝說服了她，才讓樂有薇上門看貨。

    樂有薇默然，生活未必是越過越好的，黎翹楚因技藝被命運一時善待，但命運不給她安安生生頤養(yǎng)天年的機會。

    等兒子兒媳都回家了，樂有薇和他們談具體協(xié)議：“大概想收到多少錢？”

    黎翹楚早已算過賬，立刻說：“150萬能行嗎？”

    樂有薇核算過，從理論來講，這批貨開到150萬不離譜，但沒有目標大主顧的情況下，合同她得摳得精細些。黎翹楚也懂得市場需求小，想了一陣：“到手120萬也行?！?/br>
    若這些都是古董，樂有薇就簽了，但工藝品她不能冒險：“我對估價不在行，跟我的同事商議過再聯(lián)系您好嗎？”

    不拿自己的業(yè)余去挑戰(zhàn)別人的專業(yè)，是樂有薇的原則，估價的事當然由專業(yè)同事去做。但在黎翹楚一家聽來，這是在推諉了，潘勝想了想：“那這樣吧，收益方面，我先不做要求，就是授權(quán)給你去賣，我這邊同時也找找人，這樣可以嗎？”

    樂有薇說：“這個不可以。我去找買主洽談，當然是拿出最好的給對方看，您這邊一定也這樣。萬一兩邊都有意向，您是貨主，您有拍板權(quán)，但我在買主面前就不好交代了?！?/br>
    樂有薇翻出公司幾個版本的委托拍賣協(xié)議，黎翹楚選了一種：簽訂意向合作合同，在半年期限內(nèi)，獨家委托給貝斯特拍賣。

    業(yè)務部的同事應樂有薇之請飛來北京，對每件貨品估價，定品相，樂有薇抽空去國家圖書館翻資料，為這批貨的宣傳工作做準備。

    美往往得靠附加值才能被認可，黎翹楚的貨品大多是自己和祖輩的個人設計作品，不算古董，哪怕那對純銀雕龍五頭燭臺精美得不似凡品，也賣不上價錢，除非被考證是大人物所用之物，價格才能翻上若干倍。

    樂有薇有好幾個客戶，在挑選珍品時必定會先問一句：“《石渠寶笈》收沒收？”

    得到肯定答案，他們才會感嘆確實好看，再放心收入。樂有薇最喜歡這幫人，他們沒幾年就會把藏品放出來，讓她再賺一道提成。

    《石渠寶笈》是清代乾隆、嘉慶兩朝編纂的宮廷收藏的大型文獻，著錄了歷代書畫藏品萬余件，對后人全方位多角度研究中國古代藝術(shù)史提供了重要參考，但它只是鑒別清宮藏畫的手段，并不能代替書畫本身的鑒定，因為即使清宮藏書畫也有贗品。

    最初的清宮書畫藏品大多來自明代宮廷收藏，但康熙皇帝對書法尤其喜愛，臣下紛紛進獻古人書畫，博取圣上歡心，自然夾雜了不少魚目混珠之作。

    理想情況下，黎翹楚貨品能拍出兩百多萬，但理想和現(xiàn)實是兩碼事。樂有薇決定把佛教用品作為主打，其次才是各類燭臺。

    佛教用品在國內(nèi)銷路一直不錯，連陶mama的同事都找樂有薇留意過古董擺件。那同事屬雞，工作一度很不順，按照“大師”指示，得“請”回一尊銅制猴子擺件，還有具體要求：“于巳時擺在辦公桌左邊十點鐘方向?！?/br>
    鄭爸爸認為很無稽，但市場證明，轉(zhuǎn)運器物好賣。黎翹楚的佛教用品大多是根據(jù)貴客需求設計制作的打樣品，成本高昂，但相對不難找到買主。

    看文史資料之余，樂有薇查起了路晚霞的訪談資料，權(quán)當休息。音樂人再出名，在名人范疇內(nèi)算小眾，網(wǎng)上關(guān)于路晚霞的訊息不多，但舊雜志期刊里，樂有薇翻到很多篇她的訪談錄。

    時尚類雜志里，路晚霞作為成功女性，談論事業(yè)和家庭關(guān)系；親子類雜志里，她聊著如何陪伴女兒成長；還有一本名為《樂海》的雜志很崇尚她的音樂作品。

    在記者筆下，路晚霞和丈夫相愛甚篤，對女兒的疼愛更是溢在字里行間，樂有薇把看到的細節(jié)都記錄下來。

    國家圖書館鄰近大馬路，餐廳少，樂有薇坐地鐵回住處。路邊有家餐館等位的人多，她估摸著好吃，提前下了車。

    拿到的號牌是66號，前面還有17人，樂有薇和幾只流浪貓玩起來。最小的那只很黏人，攤開手掌，它就伸出小舌頭舔，撓撓肚子就躺著咯咯笑，樂有薇給它順毛，它發(fā)出享受的呼嚕聲，忽然掙脫她，跑向同伴，藏在十來步開外瞧她。

    再喚它，它卻不肯過來了，莫非是感應到她動了收養(yǎng)的念頭？樂有薇惆悵，蹲下來拍攝它，在朋友圈發(fā)出一條動態(tài)：“一只貓突然安靜下來，在想什么？”轉(zhuǎn)眼就看到秦杉的評論，“想喂它吃小魚干?！?/br>
    樂有薇還不理人。那天她逛雍和宮，在朋友圈發(fā)了若干圖片，秦杉看得津津有味，還一一評論了，樂有薇也沒理他。他發(fā)急，問鄭好：“我到底做錯什么了，還沒想出來，怎么辦？”

    鄭好說：“別急，樂樂可能在忙?！?/br>
    秦杉委屈道：“她不忙了，她在和貓玩?！?/br>
    鄭好問：“你怎么知道？”

    秦杉急得要命：“她剛發(fā)了動態(tài)。這幾天她發(fā)了那么多圖片，我都評論了，但她一直不理我?！?/br>
    鄭好點開朋友圈，樂有薇最近一條動態(tài)是豪車拍賣會。她懂了，樂有薇在北京發(fā)的動態(tài)分了組，只對秦杉可見。

    樂樂不是在和貓玩，她是在和你玩。鄭好哈哈笑，再吊一吊秦杉的胃口吧：“反正她發(fā)的，你看到了，你回給她的，她也能看到。好好工作，我找機會幫你。”

    是豪車拍賣會那晚，樂有薇和葉先生見面，仍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對自己作了冷處理嗎？但樂有薇明明去過酒店，還很關(guān)心某個醉鬼。秦杉提著一顆黯淡的心，回了善思堂。

    撇下工作跑去北京找樂有薇，她不會欣賞，秦杉自己也覺得不合適，等忙完現(xiàn)階段工作就去找她，天大的誤會，都當面說清楚。

    第103章

    樂有薇在國家圖書館泡了一上午，在一本舊雜志上，她看到路晚霞在市內(nèi)的家。那是位于海淀區(qū)的一套學區(qū)房，為了遷就寶兒讀書，路晚霞平時都住在那里。

    路晚霞提供了室內(nèi)圖片，最大那間做書房，其次是女兒的房間，婆婆的房間，她和丈夫的臥室只能放下一張1.5米寬的床，她說睡覺的地方無須大，一家人待在書房的時間是最多的。

    書房處處綠植，書柜里是夫妻倆的藏書，以及寶兒的成長記錄。路晚霞和丈夫定期攝錄寶兒成長過程值得紀念的時刻，刻成光盤留存。

    訪談文章里，路晚霞告訴采訪記者，寶兒最喜愛畫畫，但在音樂上也有點天賦，她剛成為班里的領(lǐng)唱，將在元旦節(jié)表演節(jié)目，她爸爸特地新?lián)Q了一臺攝像機。

    書房離樓道最近，樓道失火讓書房成為重災區(qū)。美術(shù)指導常偉亮說過，書房被燒毀得不像樣子，這一點，王春萍也向樂有薇證實了：“書房的東西都沒留下來。有時候我想，要是路姐失憶了，是不是就不會這么痛苦了？”

    樂有薇近來和王春萍聯(lián)絡密切，王春萍難得結(jié)識一個有能力也有意愿幫她處理瑣事的人，每次樂有薇說上一段英文，讓她放給打交道的外國人聽，她都無上感激：“我們江西的米粉特別好吃，下次見面我送你吃，你太好了?！?/br>
    樂有薇讓她別客氣：“我平時很少跟外國人打交道，就當練習口語了?！?/br>
    王春萍對樂有薇信任有加，說了不少關(guān)于路晚霞的事。以前路晚霞愛美，勤于保養(yǎng)，衣服又多又漂亮，后來的她，每天用清水洗把臉，床上堆滿了衣服雜物，刨出一塊地方就睡。

    照理說，路晚霞在身邊，王春萍遇事找她商量就好，但她一坐就是一整天，說不了兩句話。在王春萍的照顧下，路晚霞看似正常，但王春萍對樂有薇說：“看到路姐，我才懂得行尸走rou是什么意思，可我?guī)筒坏剿??！?/br>
    既是領(lǐng)唱，就會有合唱的同學，老師和家長里面，總會有人保留節(jié)目影像。樂有薇跟王春萍商量：“我想去找寶兒當領(lǐng)唱的視頻，但不確定是會刺激路老師，還是會讓她好受一點。”

    順義工作室多是音樂類的資料，家庭圖片視頻都保存在家里的電腦里，路晚霞后來很后悔這樣。寶兒失蹤時，路晚霞剛換了新手機，里面的東西很少，她把僅有的照片視頻轉(zhuǎn)移到電腦里，王春萍陪她看過一遍又一遍：“可能對路姐有用?！?/br>
    女兒音訊全無，丈夫漂泊不歸，最值得保留的，或許惟有回憶。哪怕很痛苦，但舊時歡笑永遠不滅。樂有薇找去寶兒就讀的小學，又是好煙又是好話，被門衛(wèi)帶去找寶兒當時的班主任，她隨班升級，如今教四年級。

    班里的家長還是那些家長，班主任在群里喊一聲，很多家長都響應了，有人當即就從手機里翻出來，還有人說回家就發(fā)。

    樂有薇對班主任千恩萬謝，想請她吃晚飯，但班里的調(diào)皮孩子留堂，班主任得等學生家長趕來，一起批評教育。

    小學放學早，樂有薇訂了下午茶送去。晚上，寶兒的班主任又轉(zhuǎn)發(fā)了幾部視頻：“家長用專業(yè)器材拍的，文件太大了，我上傳到網(wǎng)盤了?！?/br>
    不僅器材是專業(yè)的，拍攝手法也是專業(yè)級，樂有薇看著視頻里的寶兒，完全不敢代入去想，如果這是自己的女兒。

    業(yè)務部同事終于做完估價，把黎翹楚的貨品托運回云州，樂有薇和他們一起離京。

    飛機準點到達云州，樂有薇趕到市內(nèi)和鄭好吃晚飯。“用之于民”主題當代書畫及相關(guān)拍賣會下午已收官，鄭好頗為不忿，居然被方瑤搞出了一個虛假繁榮。

    這場拍賣會本是趙杰主槌，但被方瑤搶了。她的奢飾品專場被鐘澤康的前女友攪和了，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她想通過趙杰這場證明實力。

    關(guān)系戶，惹人厭，但不宜得罪，業(yè)務部找趙杰商量：“橫豎不是重點場，給她吧?！?/br>
    既然接下任務，就要做好，趙杰為拍賣會準備了數(shù)日，氣得不想說話，但方瑤大言不慚：“反正你也不喜歡司法拍賣?！边€補一句狠的，“再說你剛失戀，狀態(tài)也不好?！?/br>
    趙致遠勸過兒子：“她在臺上表現(xiàn)不好，丟的是她自己的人。她不介意被人當笑柄，你犯不著生氣。”

    眾人都等著看方瑤笑話，但她竟然勉強應付下來了。貪官污吏和違法分子被調(diào)查，書畫家們都宣稱跟他們是泛泛之交，要么是礙于求字之人的盛情，勉力為之，實則根本不認識那些人。拍賣會上，但凡是有點名氣的書畫家作品都被拍走了，程鵬飛等人都說，估計是書畫家們派人所為，他們擔心被秋后算賬。

    還有些未署名的畫作也被哄搶了幾回成交，這極可能是畫家簽約的公司在回收，流拍或賤賣不利于畫家后續(xù)發(fā)展，保持聲名不墮，身價才能穩(wěn)中有升。

    幾十件田黃石倒是實打?qū)嵍寂某鋈チ?，大多是藏家和投資客，有人一氣拍了數(shù)件，且多半以底價拍走。若換個有經(jīng)驗的拍賣師，遠不止這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