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站起來，臨出門才回頭道：“謝謝?！?/br>
    吳曉蕓不動聲色：“不用謝，大的也是你兒子。”

    窗外汽車駛出，吳曉蕓繼續(xù)吃燕窩。上周六，汪震華丑聞爆出的第二天，唐燁辰通過她助理聯(lián)系了她，兩人單獨見了一面。

    唐燁辰的開場白是關于汪震華的藏品，他受幸程控股新任董事長汪瀚冰之請，找貝斯特合作拍賣。

    唐燁辰是貝斯特的大客戶，雖和葉之南交惡，但他和趙致遠也相熟，找趙致遠即可，吳曉蕓笑笑：“您知道，這單是燙手山芋，我公司沒必要掙這筆傭金?！?/br>
    汪震華的藏品被拍賣，擺明了要拿去救公司，幸程控股在風口浪尖上，貝斯特還幫他們拍賣籌錢，若被同行集體發(fā)難，會被打成助紂為虐。

    唐燁辰倒杯茶，慢慢喝：“汪震華的藏品都是好東西，好幾件都是從葉之南手上拍走的?！?/br>
    吳曉蕓一直等著唐燁辰找她，但若是聊這些，她沒興趣，她說：“唐總有話直說?！?/br>
    唐燁辰聞聲話鋒一轉：“八月份我在考察一家地產(chǎn)公司，全國十強之一，想挖靈海的阿戴替我管理，談過幾輪了?！?/br>
    戴旭松是靈海集團的副總裁之一，秦望班子的骨干成員，他在靈海深耕多年，不是沒有去別家當家做主的機會，但價碼開得不夠，他沒理由出走。吳曉蕓聽這意思，戴旭松是動心了。全國十強企業(yè)ceo位置，對哪個男人都有誘惑力。

    唐燁辰說：“阿戴一走，很多人會跟著走。吳總是商業(yè)好手，一定比我更明白，資本能成就一個人，也能毀掉一個公司?！?/br>
    吳曉蕓放下茶杯，冷冷說：“我沒你以為的那么想看老秦倒霉?！?/br>
    唐燁辰一怔，吳曉蕓說：“或多或少，他的財產(chǎn)，都有我兒子的一份?！?/br>
    吳曉蕓和秦望是怨偶，稍加調查即知，連兩人的兒子秦崢不受父親喜愛都不難獲悉。唐燁辰問：“但你希望前妻的兒子得到大部分嗎？”

    吳曉蕓玩味地看唐燁辰，他當了二十幾年私生子，身世比秦崢糟。在那二十多年里，唐燁辰恨他父親，恨大房，以為別人也和他一樣，但她對秦望已經(jīng)無愛無恨。

    秦望公司被蠶食，吳曉蕓隔岸觀火，沒多少樂趣可言。唐燁辰意識到了：“您名下有個連鎖快捷酒店？”

    吳曉蕓的連鎖快捷酒店在省內開了幾十家分店，生意尚可，唐燁辰推過一份投資意向書，她直接翻到最關鍵的條款，給予的堪稱優(yōu)惠，她不置可否：“我考慮考慮再議。你想要我做什么？”

    唐燁辰笑了一下：“阻截樂有薇嫁入秦家，我想您也不希望看到這局面?！?/br>
    唐莎得不到她想要的，樂有薇也別想得到她想要的。唐燁辰喝著茶，吳曉蕓眉眼松動，樂有薇介入秦家，關乎到利益分配，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良久，吳曉蕓說：“汪震華的拍賣會，我交給樂有薇主槌，輿論戰(zhàn)是你的事了?！?/br>
    唐燁辰馬上明白她的意思，為汪震華打官司的律師被多方抨擊為倀鬼，輿論稍加引導，臟水就能潑到拍賣師身上了——給不法資本家賣力地賣貨，掙點傭金提成，是在吃人血饅頭，12歲的少女死不瞑目。

    要斗垮一個人，先搞臭她。吳曉蕓笑了笑：“這樣的事多來幾次，她的職業(yè)生涯就廢了，我來安排?！?/br>
    樂有薇不在乎被人譏諷賣色求榮，但她一心想出人頭地，打壓她的事業(yè)，是可行手段。她不想認命，就只剩嫁進秦家一條路了，越急迫，暴露得就越多，不會被秦望信賴。

    吳曉蕓對幸程控股一案很好奇，唐燁辰直言是父子反目造成的。汪震華有個私生子養(yǎng)在國外，自小聰穎，且被精心栽培，是十足的才俊，眼看他學成歸國，必有一爭，在幸程控股任商務總監(jiān)的大兒子急了。

    汪震華有兩個忠仆專門為他物色母女，這種事是有產(chǎn)業(yè)鏈的，大兒子知道父親的特殊嗜好，但做得隱秘，抓不到致于死地的把柄。這次未成年少女死亡，是偶然也是必然，大兒子借助媒體推波助瀾，獲得了主動權，成為新任董事長。

    汪震華被輿論公開處刑，社會性死亡，幸程控股大傷元氣，但只要它不死，江山就是大兒子的。吳曉蕓譏諷道：“死地后生，有意思?！?/br>
    唐燁辰急著去解決幸程危機，道別離開。吳曉蕓把投資意向書扔到桌上，和唐家牽涉太深是不智的，她得和兒子的父親談談。

    讓樂有薇幫秦杉爭到靈海集團少主的位置，吳曉蕓不愿意，但被唐燁辰當成殺人的刀，她也不愿意。

    秦望的車消失在視野里，吳曉蕓心情極好，吃了一個牛角包，還抹了杏子醬，她上次吃甜食，還是懷秦崢那會兒。

    秦杉差點被槍殺，他父親會怎么看待他女朋友？他們在熱戀，若被逼著分手，兒子會恨父親吧？他為女人險些丟了命，女人比多年不來往的渣爹可重要多了。

    秦望為了保護兒子，會和唐燁辰斗起來嗎？大家族出身的人，各有各的冷血，斗起來能有點好戲看。

    從道義來說，大廈將傾是人心所盼，但資本逐利，不會放過趁火打劫的機會。北京時間上午10點，五星級酒店全部股權順利拍出，成交價超過17億元，買受人是北京一家財務顧問公司。幸程控股秉承現(xiàn)金為王的策略，要求現(xiàn)金交易，一次性付款。

    樂有薇刷新網(wǎng)頁，新聞記者致電該公司，工作人員表示公司高層在開會。網(wǎng)民們立刻把那家財務顧問公司罵了個底朝天，樂有薇很明白自己作為拍賣師可能會面臨什么。

    按某些財經(jīng)專家的說法，幸程控股是云州的大企業(yè)，養(yǎng)活了上萬人，如果破產(chǎn)倒閉了，員工、商鋪購買者和股民，都要跟著遭殃，政府不會讓他們垮塌。樂有薇相信政府會出手相助，但“資本家養(yǎng)活員工”這種說法很無稽，何嘗不是員工被資本家吸血，養(yǎng)得他們富甲一方，還為富不仁。

    汪震華出讓的藏品上百件，數(shù)量不算多，但件件精品，不乏國寶級別。時間太趕，樂有薇爭分奪秒地熟悉拍品，其中十幾件是從葉之南和夏至的拍賣會上拍走的，他們都發(fā)來了相關資料。

    外婆把她的書房騰給樂有薇，樂有薇研究到夜深才睡覺，摘下耳環(huán)，裝進首飾包里。秦杉喜歡吻她耳垂，以后要少戴耳飾。

    秦杉忙完，躥進樂有薇臥室，送出一只首飾盒。母親有只一模一樣的，變賣白玉雙魚佩時一起賣了，他學會做木工活就做了這個：“小薇拿去裝點別的。我需要的是你，不是那塊玉佩，不用再惦記它?！?/br>
    樂有薇攬住秦杉，時間過得很慢，秦杉耳邊綻開一個甜蜜的吻。

    次日清晨，兩人啟程去機場，外公外婆把他們送出院外。妙妙來了，踩過樂有薇的腳背，咧嘴跑遠了，秦杉很開心：“它在跟你說再見?！?/br>
    出租車上，樂有薇向后望，比起路晚霞的城堡，她更喜歡這里，它是夢想的家。臥室里有她留下的睡衣，院子里有她種下的加百列大天使和花煙草，秦杉說：“我們過年再回來?！?/br>
    候機室，樂有薇刷出了新聞，柳成章判斷準確，政府指派了一家實力雄厚的國企為幸程控股注資兜底。這一消息在幸程股票復盤前對外公布，但復盤后不到幾分鐘，幸程控股的估價就開始跳水，樂有薇不炒股，努力學看盤，論壇里散戶們都在哀嚎，政府在救市，但局勢不如人意，拋不拋？

    樂有薇問柳老頭：“他們在欲揚先抑，還是人心所向？”

    柳老頭說：“趨利避害才是人心所向。罵汪震華的人，這會兒如果被幸程聘用，年薪5百萬，你看還有幾個人再罵？沒準還會夸前老板老當益壯?！?/br>
    柳老頭一如既往憤世嫉俗，他猜測政府領導已經(jīng)做通銀行工作，幸程控股集團絕不會凄慘死去，他們只要挺住未來一周，穩(wěn)住股價，就會被正義人士淡忘，社會永遠有新鮮熱聞可供追捧。

    秦杉翻到公告下面的輿論，人們普遍對國企注資失望，咒罵連連，少女付出一條人命，造孽的企業(yè)卻能繼續(xù)輝煌，這世道沒天理。秦杉問：“如果你拒絕主槌，公司會冷藏你嗎？”

    樂有薇手指劃過平板電腦上汪震華的藏品，每一件都是珍品，在市面上流通合理合法。法律才能懲罰這個人，而不是阻止因之而起的商業(yè)行為。她說：“不至于把我打入冷宮。但我為什么要拒絕？”

    飛機穿云而去，樂有薇害怕的是另一件事：“唐家人在盯著我，你會被我牽連，但是防不勝防，現(xiàn)在要回國了，怎么辦？”

    秦杉說：“我不怕他們。你怕嗎？”

    秦杉不怕，樂有薇就不怕。她舒舒服服蹺起腳，告訴秦杉，現(xiàn)在是她最好的時光，除了窮點，她對生活沒有任何不滿。

    秦杉以前不太喜歡聽樂有薇說自己名利熏心，她明明很踏實地工作。但有天他忽然就理解錢的重要性了，那是在遠山寺，樂有薇那么喜歡那對宮燈，當時他想，若能捐給寺院一大筆錢，樂有薇可能就能得到它們，連黎翹楚所有的燭臺，都是她的，能堆滿一整間屋子。

    樂有薇說：“一根蠟燭就能點亮一整間屋子啊，再說你能給我做很多盞啊。”

    兩人眼神一對，又吻起來，樂有薇悄悄說：“等到元月就三個多月了哦，是不是很期待發(fā)生的那一天？”

    秦杉血在發(fā)熱：“嗯?！?/br>
    夜闌人靜，秦杉睡著，樂有薇專心熟悉資料。汪震華珍藏拍賣會上，唐家可能會有行動，但兩個月后唐莎才受審，他們投鼠忌器，動作不會太大，只會是個警告，但肯定已在布局。

    世間不平事多如海沙，很多時候，妥協(xié)并不會得到期待的局面，反而更憋屈。舷窗外，濃云厚沉，樂有薇記掛著幸程股價，沉沉睡去。

    一段時間有一段時間的坎，來一個，跨過一個。人生不能長樂未央，但愿痛快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部 完

    第117章

    樂有薇和秦杉抵達云州。走出機艙，兩人開了機，秦杉刷著新聞，樂有薇聯(lián)系柳成章。

    昨天下午開盤后，股價繼續(xù)下挫，逼近跌停板，很多散戶都進行恐慌式拋盤，但柳老頭穩(wěn)住了。果然，下午兩點，拉抬股價的資金進場了。

    在cao盤手的執(zhí)行下，不到半小時，幸程控股就完成收復失地的工作，到全天收盤時，股價只下跌了一個百分點。今天一整天起起落落，跌幅小得微乎其微，交易量也明顯放大，說明不僅是大額資金的作用，散戶們也紛紛反彈。

    樂有薇問：“這里邊有什么道道嗎？”

    柳老頭一哂，先抑后揚，打心理戰(zhàn)罷了。先把股價打下去，同時對外放出消息，幸程控股的基本面很好，但被汪震華的個人問題誤傷，才使得股價被錯殺。中午以后，再組織大資金進去拉股價，到時股民會認為，利空出盡是利好，也跟著搶反彈，所以今天的局勢已然明朗化了。

    柳老頭分析，五星酒店雖被拍出，但走賬需要時間，政府找來托底的那家國企要走的流程更復雜，資金沒那么快到位，現(xiàn)在救市的多半是唐燁辰的飛晨資本在墊資。

    幸程控股內部必然在拆東墻補西墻，汪震華藏品里重器多，樂有薇的拍賣會籌到的錢，估計能幫他們填點窟窿。

    秦杉給樂有薇看新聞，從昨天晚上到今天，眾媒體和股評家都在表態(tài)，幸程控股遭遇創(chuàng)始人被捕的重大利空，還能頑強反轉，足以說明企業(yè)前景相當好，股民們切不可因個人私德就上升到整個集團。樂有薇搖搖頭，柳老頭的觀點果然被驗證了。

    江天備下接風宴，吃飯中途，樂有薇接到工作電話，走去門外商談。江天對秦杉說：“爸爸，我本來擔心她太強勢，你會夫綱不振，看來我想多了，她很喜歡你。”

    秦杉笑，這還用說，樂有薇不知多慣著他。江天難得含蓄了一下：“那你欺負她了嗎，讓她又哭又叫那種？”

    秦杉震驚：“我為什么要欺負她？”

    江天狂笑，看來還沒有：“可憐的，加把勁?！?/br>
    秦杉瞪大了眼睛，樂有薇回到座位，他看了她幾百遍，她笑也好看，不笑也好看，他瘋了才會把她欺負得直哭，不可能。

    吃完飯閑聊，方瑤來了。她受那條伯爵夫人琉璃項鏈的啟發(fā)，在歐美搜羅了大批古典珠寶，想做場拍賣會，團隊撰寫說明信息碰到疑難點了，她找江天咨詢。

    出乎樂有薇意料，方瑤對她很平和。江天答應幫忙，方瑤告辭，只多看了樂有薇幾眼。樂有薇奇道：“她那位高考狀元出身的男朋友有點本事啊，竟然能把她改造成這樣?！?/br>
    江天點開他在樂有薇病床前拍的那張丑照：“我給她看了，她哈哈笑，一個腫成豬頭的人，倒霉成那樣了，說明惡人有天收，她懶得再跟你計較了?！?/br>
    樂有薇搶手機：“刪了！”

    江天討?zhàn)垹睿骸皠h刪刪，這就刪?！?/br>
    樂有薇傷勢最重那幾天，秦杉在昏迷中，看到照片，他眼眶一紅：“小薇，我永遠都不欺負你?！?/br>
    江天笑抽，樂有薇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盯著他把照片徹底刪除才罷休。

    秦杉送樂有薇回家，樂有薇本來仍不想對鄭好說出在美國遇險的經(jīng)歷，但唐燁辰既然揚言報復，她的親人們可能有危險，得有個思想準備。

    鄭好擔驚受怕：“一旦她判下來了，唐家會往死里整你吧？”

    樂有薇說：“那是兩個月后的事。你和老爸老媽平時得當心?！?/br>
    律師懷特通知樂有薇，秦望飛去了美國，以受害人父親的名義表了態(tài)，往死里整唐莎，錢不是問題。

    沒哪個父親聽說兒子九死一生還坐得住。秦望出面，樂有薇和秦杉就安全多了，鄭好很高興：“你這次叫因禍得夫吧？”

    明年過完元旦，鄭好和公司幾個同事就要赴美國培訓了，樂有薇問：“趙杰好像也是元月走？”

    鄭好答道：“我建議的，同期的同事里我就跟他比較熟。”

    樂有薇八卦起來：“哦喲？”

    鄭好承認自己和趙杰關系好，但她不可能對葉之南之外的男人有感覺，不過最近的確有個男人好像在追她。

    男人是劉亞成的客戶，鄭好去樓下的會客室送資料認識的，他41歲，離異兩年多，長相不難看，但身材發(fā)了福。鄭好評價他人好情商低，兩個字概括：無趣。她和他來往，只為練習跟客戶打交道的能力。

    兩人自然會聊到葉之南，在天空藝術空間做布展時，葉之南經(jīng)常跟眾人說：“不急，把活兒做細。”鄭好放不下他，但在學習從容去面對他，最起碼，不想再讓他對她的情意感到心煩。

    汪震華的藏品已經(jīng)移交到貝斯特的庫房，樂有薇天一亮就去觀看。藏品以瓷器和古代書畫為主，還有少量的雜項，同門的夏至、鄒嘉讓和喬藍輪流為樂有薇講講解。明天上午就是拍賣會了，一天時間遠遠不夠，眾人只能撿最重點的講解。

    汪震華已是人人喊打，他的妻兒被揭底，無數(shù)網(wǎng)民都報以口誅筆伐。姚佳寧找拍賣場地方面談過，這場得加強安保力量，免得有人受唐家人指使，沖拍賣師砸雞蛋西紅柿，還對外宣稱是“正義群眾”。樂有薇再狼狽，大多數(shù)路人也不會同情她。

    晚飯后，樂有薇去找秦杉，他把酒店房間當辦公室，也忙了一天。他重傷初愈，還不到放縱的時候，同床共枕太煎熬，樂有薇讓他訂的是套房，兩人各睡一間。

    樂有薇定了鬧鐘，大清早起床去拍賣場彩排，把最重頭的拍品多溫習幾遍，每一戰(zhàn)她都當成謝幕來做，不能弄砸了。

    汪震華喜歡富麗堂皇的東西，書畫多為工筆花鳥，瓷器大半是乾隆朝出品，網(wǎng)民們評論是“農(nóng)家樂審美”，樂有薇個人也更喜歡素凈些的，但宮廷審美自有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