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親媽這么埋汰女兒的呀？大媽、三媽都還在這兒呢。

    “媽！”

    米萍萍憤憤道：“有你這么說自己女兒的嗎？你怎么就知道知識分子看不上我？我又不是沒人喜歡！人家徐知青就覺得我不錯。”

    這話完全沒過腦子。

    嘴皮子一禿嚕，就冒出來了。

    院子里霎時陷入死一般的沉默，米萍萍臉?biāo)⒌匾幌掳琢?，母女倆目光相撞，一個躲閃害怕，一個錯愕暴怒。

    “米萍萍！”

    米萍萍心肝顫了顫。

    完了！

    真完了！

    眼瞧著場面要失控，母女倆又要干起來了，章英之跟周宗蘭趕緊打圓場，一人勸一個。

    章英之：“愛萍，別動手啊，萍萍是大姑娘了怎么能動不動就打她呢？”

    “嫂子，是我想打她嗎？不是她找打嗎？我跟她說過多少次知青沒幾個好的，她眼睛非得跟屎糊了一樣專門盯著那些男知青，她舅媽家的春蘭……”

    何愛萍頓住，氣紅了眼。

    章英之趕緊把人拽住，安撫道：“有話好好說，考慮考慮孩子的自尊心，別在外面兇她。”

    章英之面容慈祥，說話和風(fēng)細(xì)雨，幾句話把何愛萍勸好了，那邊周宗蘭也把米萍萍說通了，至少表面上如此。

    米萍萍委屈地看了她媽一眼，忍了忍說：“媽，今天我們先說秀兒的事，我的事咱們回家再談?！?/br>
    春蘭發(fā)生什么事了？

    難道被知青騙了？

    可就算被騙了，她媽也不能一桿子打翻一船人呀？

    徐知青有文化又溫柔，才不像她媽說的那樣心機(jī)深沉。

    她相信只要自己忍住脾氣，好好跟跟媽談?wù)?，她肯定會改觀的。

    何愛萍別開臉，章英之見狀有些無奈，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何愛萍才冷笑著哼了一聲：“行啊，回家說?！?/br>
    章英之見母女倆都?xì)夂艉簦讲恍械臉幼?，趕緊把話題拽回到趙文斌身上，問道：“趙家既然不給秀兒留臉，咱們也不必太忍著，一會兒就讓國安哥幾個打上門去——”

    周宗蘭欲言又止。

    章英之畢竟長她十多歲，沒嫁人前家里精心培養(yǎng)，擱舊社會里那是有做當(dāng)家主母的料子。

    隨便一琢磨就明白了三房的顧慮。

    但她覺得此一時彼一時，兩家走動肯定是你好我好才能大家好嘛！

    哪有趙家這樣的？

    “我知道，你和老三是想悄悄退了親先不提，等趙文斌回部隊(duì)后再慢慢放出消息，這樣的話找不著當(dāng)事人，別人看兩家又沒鬧翻，只會認(rèn)可他倆年齡不合適、跟兄妹差不多的場面話。

    也能把對秀兒的影響降到最低。

    但我看趙家非常著急啊，明擺著要趁趙文斌休假讓他和姓方的過了明路。已經(jīng)不少人在說是趙文斌看不上秀兒，說秀兒沒那個姑娘好，人家踩著秀兒刷名聲呢，這壞影響已經(jīng)形成了，那我們就得趕緊想辦法補(bǔ)救呀。

    他們做事如此不體面，那咱們就不能吃啞巴虧，不然以后誰都能踩上兩腳。”

    “聽我的，就讓國安幾兄弟打上門替秀兒出氣，好讓大家心里有個數(shù)，我們老米家的閑話不是那么好說的，咱家秀兒也不是想欺負(fù)就能欺負(fù)的！”

    周宗蘭想了想，不得不承認(rèn)大嫂說得對。

    “……嗯，老三應(yīng)該沒意見。”

    這事不怪老三想得不周到，確實(shí)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老三找趙家統(tǒng)一說詞時，還不曉得女兒以后跟郗孟嘉有一段，連外孫女都有了。而那些權(quán)衡里確實(shí)有為秀兒的名聲、秀兒以后說親方便而考慮的因素。

    這也沒什么不對。

    這年頭甭管農(nóng)村還是城里，也不管大家嘴上怎樣說，心里想的能疼女兒的方式就給她說一個好婆家，后半輩子少遭點(diǎn)罪。

    就像米老三兩口子，其實(shí)已經(jīng)很疼女兒了，他們也在能力范圍內(nèi)盡可能地滿足米秀秀的愿望。

    但他們依然保留著最樸素的價值觀。

    認(rèn)為姑娘家肯定要嫁人的，不談對象那就是驚世駭俗，所以一旦涉及到女兒的名聲問題他們會更加小心翼翼。

    除此之外，他們確實(shí)低估了趙家的不要臉程度。

    米家這頭一開完大會，大房二房就回家叫人了。

    除了米萍萍被關(guān)在屋子里受審，米秀秀回屋陪圓圓玩，老米家的男人們?nèi)鰟恿恕?/br>
    三個老頭兒加六七個壯漢走在田間小路上，就算沒拿武器，這場面也唬人得很。

    “……哎，他們這是往哪去啊？”地里還有人忙著，突然抬頭看到這么呼啦啦的一大家子，連忙提醒身旁人。

    “指定去趙家啊，走走走，跟上去看看，別鬧出事了。”

    想到出門前自家媳婦幸災(zāi)樂禍的話，他立馬猜到米家人肯定是上趙家要說法了。

    這下也沒心思干活了，拎起鋤頭跟上去。

    邊走還邊催另一人：“我先跟過去，你搞快點(diǎn)，到趙中華家去一趟，順便喊上老支書，我看這兩家要打起來了?！?/br>
    “哎，哎！”

    “中華哥！”

    “中華哥，你在家嗎？米老大一家子打上趙家去了！”

    趙中華正在家用石磨磨米，聽到這消息也是一驚，再聽說是因?yàn)橛H事兩家才鬧了不愉快，他臉直接黑了：“一天天地，干得什么破事！”

    雷紅英聽到動靜，端著一簸箕桑葉走出來：“什么事啊，你這米還沒磨完跑哪兒去？”

    趙中華：“趙家那邊快干起來了，我先過去看看，這米等我回來再弄?！?/br>
    雷紅英啐了一口唾沫，罵了句害人精，轉(zhuǎn)身把桑葉擱架子上，跟兒媳婦交代了幾分，也慌不迭地跟著跑。

    他們家在村子中心，附近住著十多戶人，她又喜歡跟人聊東聊西，所以趙家這事她比趙中華知道得早。

    先前看大家調(diào)侃趙文斌跟他表妹，趙大有他們不僅不反駁，還樂呵呵地說那姑娘跟趙文斌挺聊得來，當(dāng)時她就覺得不靠譜，還疑惑米家這次咋這樣好說話呢。

    沒想到人家憋了個大招！

    雷紅英一路上罵罵咧咧的，生怕丈夫這回又當(dāng)泥瓦匠，到時候把米老大他們?nèi)羌绷?，那拳頭可是不長眼的。

    哎喲喲，要她說這事就不該管，讓他們兩家自己鬧去。

    反正他們家跟趙大有那一支已經(jīng)隔了好幾層關(guān)系，算不上親戚，憑啥給他們擦屁股啊？

    晦氣！

    太晦氣了！

    ****

    趙家院子里，米家十來號人直挺挺地站那兒，就跟海那邊的黑老大似的不講理，反倒襯得趙家人老實(shí)巴交，勢單力薄。

    “老三，你這一出是什么意思？”

    趙大有眼神閃爍，費(fèi)了好大勁才保持鎮(zhèn)定。一旁是身姿挺拔，表情冷峻的趙文斌，他看向米老三時，眼神復(fù)雜，表現(xiàn)得十分困惑：“三叔，這是……？”

    米老三臉上笑意全無：“你不知道？”

    “文斌呀，看來部隊(duì)不僅教了你戰(zhàn)場殺敵的本事，心態(tài)也是磨煉得不錯嘛。”

    米老三的語氣跟往常沒區(qū)別，仿佛還是把他當(dāng)大侄子，話里的影射呢卻讓趙文斌這個當(dāng)事人忍不住臉燒得慌。

    趙文斌表情僵住，眼底暗芒閃過。

    面上卻一副真心認(rèn)錯的樣子：“叔，我真不知道，不過不管怎么樣我先認(rèn)個錯，咱們有事還是進(jìn)屋里說吧。”

    嘴上這樣說著，其實(shí)眼前這個局面，他絲毫不感到驚訝。

    在得知舅媽聽了他媽的話，故意將他要娶城里姑娘的事說出去顯擺后，他就預(yù)料到米趙兩家的嫌隙已經(jīng)無法彌補(bǔ)，只是終究跟他設(shè)想中還是有區(qū)別的。

    他以為三叔要么找他爸臭罵一頓，要么讓米國安他們揍他一頓，沒想到是一家老小直接來堵門了。

    “事無不可對人言，別進(jìn)屋了，就在這里講清楚。”

    這話是米老大說的。

    他說完就給兒子遞了個眼神，米國安和米國華兩兄弟接收到父親的暗示，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一人抓住趙文斌一邊胳膊。

    趙文斌下意識手肘后拐，三人瞬間扭打到一起。

    趙文斌身手敏捷，起初還有心思避讓，可米家兩個根本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那一拳一腳越打越兇，打著打著他自己的火氣也被打出來了，開始猛烈反擊。

    沒想到這倆也是打架的好手，兩個欺負(fù)他一個，打得他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等著看他們扯皮的其他人簡直嚇了一跳。

    咋突然就打起來了？

    回過神就要上前攔，可上不去呀，米國安兩兄弟打趙文斌，其他幾個就在大門口負(fù)責(zé)攔他們。

    趙大有看米家話沒說幾句上來就打，顯見是動了真格了，臉色刷地一下變了。

    “老三，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講？”

    “停手，你們快停手，我兒子是部隊(duì)的，你們不能打他。”

    “米老三，你們到底想怎么樣？”

    米老三悠哉悠哉：“想怎么樣？我就想教訓(xùn)教訓(xùn)他?！?/br>
    趙大有急得原地跺腳，想上前拉架都找不到下手的空檔。

    而屋里躲著偷看的三個女人齊齊哭喪著臉。

    趙小桃害怕得瑟瑟發(fā)抖，方安娜咬著下唇，透過窗縫緊張地看著挨打的趙文斌，嘴里不斷念叨著：“怎么辦？他們下手那么重，萬一文斌哪里被打傷了……”

    還有能力立功升職嗎？

    呆愣的馮柳花聽到可能會影響到兒子的前程，再也坐不住了。

    她倏地站起身，四下望了一圈，視線落在門后的掃把上，隨后抄起掃把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