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經(jīng)論道的太后 第43節(jié)
誰知廚房剛做好端上來,皇帝已靠在榻上沉沉的睡著了。 我不忍叫他,只好吩咐皇帝身邊的總管,將飯菜先在火上喂著,等皇帝醒了再讓他用就是了。 原本想著我自己也回宮睡會子去,這兩日實(shí)在是太累了,誰知?jiǎng)傔M(jìn)宮門便迎頭撞上來一個(gè)胖乎乎的姑娘。 我低頭一看,原來是阿扎。 娘娘,我父汗當(dāng)真不在了么。 我叔父呢,也被他們殺了么,我想見他們,你讓我回去好不好,娘娘,你讓我回去好不好…… 她大大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卻不曾滴落下來,只是一聲聲叫著我,怕我不應(yīng)。 我握著她的手。 先進(jìn)去吧,進(jìn)去再說。 阿扎,你沒說錯(cuò),烏合蘇可汗被自己長子所殺,你叔父在混亂中被人毒死,已有三個(gè)月了。 她松開了拽我的手,不再說話,只咧著嘴抽泣的說不上話來。 她站了一會兒,抽泣聲越來越大,忽然癱坐在地上,拿手去捂著臉大哭…… 我不多言,只靜靜地等著她哭的差不多了,才伸手將她從地上拽起來,再將她引到我身邊坐下。 我看她依舊哭的止不住,遂摟過她將她抱在懷里低聲道,好好兒哭吧,哭了這一回下回再不能了。 她抽抽噎噎的道,再沒有人疼阿扎了……世上再沒有人疼阿扎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哭的不厲害了,我才替她擦去臉上掛著的淚水,道,知道你父汗和你叔父為何送你來這兒么。 知道。 為何。 呼延哥哥容不下我,他會殺了我的。 是啊,他們將你送來這里,就是想讓你活著的,你就更得好好兒活著才能對得住他們的苦心,你道是不是? 她不說話,只是還在傷心地哭著。 我看著她的樣子一陣憐惜,她和我的女兒一樣的年齡,一樣的惹人疼愛,卻不能待在自己家,要千里迢迢到異國他鄉(xiāng)來尋找活著的機(jī)會。 如今親人慘死,此生再沒有相見的機(jī)會,她安能不痛? 我抱著她溫聲道,往后啊,娘娘就是你的親人,我照顧你,你聽我的話,好不好? 她點(diǎn)點(diǎn)頭,抽噎著不說話。 剛過完年,外頭還是冷的緊。檐廊下掛著的冰錐如今連水都不滴了,但好在我殿里的炭火總是足夠的。 因此不覺得很冷。 這廂,阿扎哭了一會兒便倒在榻上睡了。 我給她蓋了毯子,兀自盤腿坐著烤火。此番我甚至想著,不若往后就讓阿扎住到我宮里來,既隧了她的愿,也好看著她不讓她出去晃悠。 畢竟如今我朝與韃靼關(guān)系緊張,如今宮里天天晃悠一個(gè)韃靼人,免不了讓人生了什么想法。 再者,反正燦兒也要外任了,三年兩年的我也見不著他。 阿爍呢,自從云朗的事我給她松了口,早竄的沒邊兒了,一天到晚高高興興的去外邊踅摸地方建公主府,我更見不著。 還不如讓阿扎來同我作作伴兒。 如此想著我便找了機(jī)會同皇帝說了,皇帝聽了倒沒別的意見,只說怕她擾了我的清靜不能好好休養(yǎng),又道,阿扎若能陪著我打發(fā)日子,他自是沒有不準(zhǔn)的。 皇帝是個(gè)厚道人,雖說韃靼此番做的不厚道,但這不是阿扎的錯(cuò)。 況他叔父在時(shí)為了兩邊的安定也是想盡了辦法的。 此番不能得善終恐也是在對中原朝廷的態(tài)度與呼延臺吉不同之故。 因此皇帝并沒有要遷怒阿扎的意思。 由此,阿扎便在我這里住了下來,閑的時(shí)候,我便教她下棋讀書打絡(luò)子。 我雖下棋也不甚精通,但也只圖個(gè)樂子罷了。 我們兩個(gè)一大一小,中間再加上個(gè)蘇澤日日毒舌。 這日子竟有了些早年間兒女承歡的樂趣。 一日,我用過午膳躺在榻上就著南窗曬太陽。 阿扎趴在我身邊說,娘娘,在您身邊住著真好,我以后能不能永遠(yuǎn)在這里呢? 我笑道,自然能,只要我一直健在,必定好好兒護(hù)著你,不叫你吃虧。 說完這句,我又想了想自己如今這風(fēng)吹不得冷見不得的身子。 只好道,要是往后我不在了,不能護(hù)著你了,我也會替你安置好的,到時(shí)我便求陛下讓你悄悄兒地出宮,你到我家去,會有人照顧你的…… 誰知不待我說完,她便打斷道,不好,不好,我哪兒都不去,你要是不在了,我真是一個(gè)親人都沒有了,我就跟著你…… 我困勁兒上來了,迷迷糊糊斥道,胡說。 這兩日看著日頭仿佛以為天要暖和了,連桃花都開了一朵半朵的。 誰知伴著沒開的桃花兒,京城里又下了一場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 漠北的使臣帶著他們的牛羊駱駝,毛皮人參和他們可汗的國書,冒著大雪來到了京城。 皇帝原本念著漠北前一段兒幫著中原抵抗韃靼的好處,打算等著天暖和了派使臣親去漠北慰問的,倒沒想到如今他們先來了。 皇帝此番也不好吝嗇,拿著上好的宮殿和吃穿用度招待他們。 漠北同韃靼不一樣,他們雖然粗獷野性,但因著曾經(jīng)遭過滅族之禍,因此極重承諾和情義。 簡單說,就是一根腸子通大腦,韃靼的一切,他們都恨之入骨,疾之如仇。 中原在通商貿(mào)易上對他們寬和容忍,因此他們即便寒冬之時(shí)再冷再難熬,也不肯動(dòng)北疆牛馬的一根毫毛。 這一點(diǎn),皇帝也頗為欽佩。 因此看到漠北國書上說結(jié)盟抵擋韃靼的事,皇帝也動(dòng)心了。 畢竟如今韃靼上了個(gè)呼延臺吉,天天打了雞血似的沒事找事。 雖說自從正月那場仗以后,韃靼再來sao擾就再沒得著好兒了,但不耽誤人家躺在草地上一口氣兒也要爬起來再戰(zhàn)的精神。 這便罷了,還攛掇周邊的小部落。周邊十六七個(gè)小部落人家挨個(gè)兒轉(zhuǎn)悠,說動(dòng)了誰算上誰,哎,就是打中原,哪怕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呢,人家不在乎。 皇帝評價(jià)他,打不死的蟑螂,瘋子。 是了,連自己老爹的頭都要砍下來掛旗桿的人,能有多正常? 皇帝面對這么個(gè)臭蟲也真是快煩死了,北疆的宋小將軍天天上折子,說那個(gè)呼延又這般那般的,打又打不過,攆又不肯走。 真是讓人無語。 因此番皇帝看見漠北要結(jié)盟的誠意這么大,便有了些意思。 召臣工們商議了兩天就要定下來了。就等著漠北使臣再將皇帝手書帶回去給他們可汗看了。 這一日,皇帝又辦了宴會給住了半個(gè)月的漠北使臣送行,朝廷上下都去了。 我雖也到場了,可是到后半段便自回去了。 漠北使臣們輪番來給我敬酒,我的身子,早已是不能飲酒了。 況聽皇帝說又要請他們?nèi)ベp春梅醒酒。 我本也不能見風(fēng)見冷,況且折騰了一冬天的風(fēng)寒才好,因此便不同去了。 皇帝派人送我回去,自領(lǐng)著他們?nèi)チ恕?/br> 我這廂回到宮里也是無聊,兀自看了會兒書,突然覺得有些安靜。是了,往日我一回宮阿扎便撲上來這樣那樣的,今兒怎么不見了呢? 我問宮女,宮女道,恬嬪娘娘說,娘娘身子不好,遺憾不能賞春梅,因此上御花園給娘娘折春梅了。 壞了! 皇帝帶著漠北使臣去賞春梅了,此番若是看見阿扎,尤其她戴的那個(gè)毛茸茸的韃靼氈子帽子,恐礙了使臣的眼。 思及此,我趕忙叫蘇澤,蘇澤,你快去將阿扎帶回來,要走小路。 蘇澤道是,便去了。 我這邊坐立不安的,只盼著使臣沒看著她才好。 倒不是我多想,韃靼對漠北有滅族之仇,漠北人深恨之,早年間曾有個(gè)韃靼公主和親到漠北王庭,成親當(dāng)日便被人曝尸荒野了。 雖說阿扎如今在皇帝的后宮,即便結(jié)盟漠北也管不到這兒來,但是按照漠北人的性情,此次結(jié)盟恐不能順利純粹了。 我思緒紛亂,一抬眼便看見蘇澤帶著阿扎耷拉著腦袋往屋子里來了。 怎么樣,碰見人了么? 蘇澤搖了搖頭道,別提了,微臣去的時(shí)候,正問話呢。 我的心一沉,還是問道問了什么? 蘇澤坐下道問她是不是韃靼人,為何會在這里。 然后呢? 然后,陛下便讓我?guī)貋砹?/br> 使臣看著怎么樣? 蘇澤搖頭道漠北的使臣,臉色看著,不太好…… 我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又聽蘇澤在一旁訓(xùn)斥阿扎,不是說了我跟娘娘出去一趟,讓你好好待著么,你怎么盡找事兒? 我擺擺手道,罷了,你們出去吧 我得好好想想,我怎么同皇帝交代,又怎么同漠北使臣交代? 果不其然,待到梅花桃花都謝了,迎春花開了的時(shí)候,漠北那幫人還沒走,他們還在這里同皇帝掰扯,掰扯為什么皇帝的后宮有一個(gè)韃靼女人。 掰扯中原朝廷到底有沒有誠意同他們結(jié)盟。 皇帝告訴他們,這個(gè)韃靼公主是烏蘇合可汗的幼女,當(dāng)日烏蘇合可汗在時(shí),中原也同他們定過燕州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