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本宮自然愿意配合宸殿下，只是儲位一事，皇上若自有主張，本宮也不能左右他的決定，世子如寄希望于本宮的書信，那可真是尋錯人了?！?/br>
    世子宸道：“皇后娘娘不必妄自菲薄，能讓皇祖父冒著社稷不穩(wěn)的風險，立下兩份傳位詔書，皇上與皇后娘娘自是情比金堅，若皇上能傳位與我，皇后娘娘也能如趙太后一樣安享晚年，臣相信，皇上不會讓皇后娘娘落得錢氏一般的下場。”

    這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世子宸又道：“只要皇后娘娘親筆寫下書信，蓋以皇后鳳璽，臣自會為娘娘傳達，無論皇上如何回復(fù)，臣都會保證皇后娘娘此生無憂?！?/br>
    我道：“宸殿下已將本宮安排得明明白白，本宮如何還有拒絕的余地呢？”

    世子宸微笑著擺好筆墨，道：“娘娘請吧?！?/br>
    十日后，皇上駕崩于邊關(guān)軍營，生前親書遺詔，令世子宸繼位，沈家嫡長女沈宜人為新君皇后，不必守孝，登基大典后即刻完婚。

    寫完遺詔后，皇上留下口諭，愿安葬在契丹大漠深處，守衛(wèi)大寧朝邊關(guān)，而后便服用了飄飄果，面帶微笑，安然離世。

    我住進了慈寧宮，看著我那愁眉不展的jiejie。

    “jiejie，宜人不喜歡宸殿下嗎？”

    長姐長嘆一口氣，道：“若只是不喜歡便罷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宸兒是個好孩子，便讓她與宸兒多處些時日，她總會喜歡上的，唉，這孩子壓根就沒開竅，也不知是隨了誰，都及笄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她說她不想當皇后，寧可當貴妃——要不是宸兒許了她后位，我真是要打死她！”

    我震驚了。

    思索片刻，我道：“要不讓她進宮來，我來勸勸她？”

    長姐顯然不抱希望，但還是道：“也好，死馬當活馬醫(yī)吧?！?/br>
    我那小外甥女剛剛及笄，正是最鮮嫩可愛的時候，可惜這么可愛的姑娘，偏偏缺了點兒心眼的。

    “小姨，我寧可當太后?！?/br>
    我一口茶水險些噴了出來。

    “為什么？”

    “當太后多好呀，錢又多，又清閑，還沒人敢欺負，當皇后得統(tǒng)領(lǐng)后宮，我只學會了管家，還沒學會怎么管后宮呢?！?/br>
    我道：“所以你喜歡當貴妃，是因為貴妃錢多，清閑，地位高？”

    沈清宜道：“其實我就不想進宮，我寧可去清靜院帶發(fā)修行，能吃rou，還有明凈大師在，或者是像銘曦公主一樣游歷天下，看天下的美景?！?/br>
    銘曦公主即二公主曦，煥兒登基后，追封二公主曦為銘曦公主，阿念為華安郡主。

    我覺得我這小外甥女的志向很是不錯，跟她小姨很像，可惜她是注定要成為皇后的，我雖然希望她最后能如愿當上太后，但這也要看命。

    我道：“其實當貴妃也是很累的，從前的淑貴妃，掌統(tǒng)領(lǐng)六宮之權(quán)，錢卻沒皇后那么多，累得白頭發(fā)都出來了，妃位也累，妃位得協(xié)理六宮，又要管人又要被管，兩頭受氣。”

    沈清宜道：“那我就當嬪，讓宸宸給我想個好聽的封號——小姨，你覺得宜嬪怎么樣？”

    我道：“嬪位就太低了，錢少不說，還可能挨欺負?！?/br>
    沈清宜道：“我不怕，宸宸當了皇上，宮里他最大，我連他都能欺負，誰還敢欺負我呀?！?/br>
    我實在想不通當今新皇究竟是看中了我這小外甥女哪一點。

    我道：“你要是不當皇后，你爹娘會打死你的。”

    沈清宜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抗旨不遵是大罪，不但我會被打死，我爹娘也會被連累，我只是想鬧一鬧，萬一就被我鬧成了呢？”

    我道：“當皇后其實也沒有很累，只要后宮人少，就好管得很，你要是想清閑些，就看住了皇上，別讓他廣納嬪妃?！?/br>
    沈清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可是先皇也沒納妃，為什么小姨你這么瘦呢？”

    我沉默片刻，道：“那是因為小姨老了，人老了，就會瘦，等你當了太后，你也會像我一樣瘦的。”

    恰在此時，新皇步入殿內(nèi)，他先是向我問了好，又看向沈清宜，笑道：“清宜，你來了。”

    沈清宜道：“宸宸，你穿龍袍真好看?！?/br>
    新皇道：“那我以后天天穿給你看?！?/br>
    我突然想起煥兒在登基大典前，非要讓我看他第一次穿龍袍的樣子，眼睛便突然有些酸。

    年輕人哪，膩膩歪歪的，看得我這個老人家從牙根酸到了眼睛。

    新皇道：“太后，您預(yù)備何時啟程？”

    我早已跟新皇說好了，待他登基大典后，我要假死離開京城，從此天大地大，任我逍遙。

    我道：“越早越好。”

    新皇道：“若我一登基，您就前往城皇寺修行，難免會引起非議，您還是等我和清宜完婚再走吧。”

    沈清宜也道：“是呀，小姨，我都準備好給你的喜帖了?！?/br>
    “行，那我就再留幾天?！?/br>
    然后，我那缺心眼的小外甥女轉(zhuǎn)頭道：“宸宸，給竹葉的喜帖你寫好了嗎？不會又忘了吧？”

    竹葉？被我這不可一世千嬌萬寵的小外甥女百般討好的那個小乞丐？

    新皇笑容一僵，道：“忘了，回去便補上?！?/br>
    沈清宜道：“你這是什么記性？算了算了，回頭還是我來寫吧?！?/br>
    我道：“宜人，聽說你很喜歡那個叫竹葉的小書童呀?！?/br>
    沈清宜露出一點心虛的表情，道：“也還好啦，就那樣啦，他那么可愛，我就喜歡給他送東西?！?/br>
    此情此景，此種表情，聯(lián)想前因后果 我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宜人，你這些年的功課都是誰幫你做的？”

    沈清宜抖了一下，沒說話。

    新皇倏地轉(zhuǎn)頭看向她，臉上是不可思議與恍然大悟交織的，極其復(fù)雜的喜悅神情。

    我一臉無語。

    帝后大婚，其隆重莊嚴，自不必說，三日后，我背起行囊，告別長姐，前往河東郡與馮靜儀和嘉嬪相會。

    在那之后，我將前往松江郡，掃一掃祖父祖母長眠之處，看一看我的母親和父親。

    “枸枸，接下來你想去哪兒呢？”

    “我想去契丹大漠看一看。”

    第152章 天啟帝片段式番外

    “落水？”天啟帝停下練字的手，看向大太監(jiān)尤安。

    “是啊，”尤安道，“聽青藻宮的太監(jiān)順子說，三皇子是在回青藻宮的路上，在明月湖畔得知了容嬪娘娘被召幸的消息，驚喜之下，意外落入明月湖中，奴才去時，還聽見了張?zhí)t(yī)指點張藥侍煎藥的聲音，孔樂說三皇子受驚受寒，且被碎冰劃傷了手，但只要好生休養(yǎng)，很快便能痊愈，不會留下病根?！?/br>
    天啟帝皺了皺眉，道：“順子？三皇子身邊有這個人嗎？”

    尤安道：“太監(jiān)順子是伺候容嬪娘娘的宮人，只因不是宮女，并不能近身伺候，常干些迎客管人搬東西的事，后來三皇子住進了青藻宮，順子便常常被容嬪娘娘派去給三皇子做事，久而久之，幾乎成了半個三皇子的身邊人?！?/br>
    天啟帝放下筆，看著紙上信手寫下的“趙錢孫李”四字，眉頭緊皺，終是發(fā)泄般將濃墨潑在了“趙錢”二字上。

    “你在青藻宮還看見了什么，全部仔仔細細地說與我聽?！?/br>
    “是……”

    尤安一番平鋪直敘，只就事論事，既不添枝加葉，也不刻意隱瞞，更不曾帶入絲毫個人情感，若有未曾留意之處，也直說不知道。

    這便是天啟帝身邊人的基本素養(yǎng)。

    天啟帝聽完尤安的陳述，沉默許久，道：“尤安。”

    “奴才在。”

    “你覺得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尤安斟酌片刻，道：“奴才覺著，三皇子的病情不似作偽，那地上的確有姜湯的痕跡，屋內(nèi)燒著好幾個爐子，三皇子身上蓋了好幾層被子，額上敷著帕子，而且張?zhí)t(yī)也在?！?/br>
    天啟帝嘆了口氣，道：“縱使是真的落水受寒，也未必是真的驚喜意外。”

    尤安便不說話了。

    天啟帝又道：“那你覺得容嬪怎么樣？”

    尤安道：“容嬪娘娘心地善良，對三皇子視若己出，奴才看得出來，容嬪娘娘是真的心急如焚，也是真的性情溫厚，不慕榮利，沒有絲毫爭寵之心?！?/br>
    天啟帝道：“沒有爭寵之心，可能是不慕榮利，也可能是心有所屬?！?/br>
    尤安沉默。

    天啟帝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尤安忙遞上熱茶，道：“皇上，容嬪娘娘今兒是來不了了，可要宣楊美人過來侍奉您？”

    “宣吧?！?/br>
    二

    秋雨綿綿。

    天啟帝聽著屋內(nèi)女子的慘叫聲，焦躁地來回踱步。

    “殿下，孫姨娘快昏過去了，參湯可熬好了？”

    尤安立刻將參湯端給產(chǎn)婆。

    “熬好了，這是府里最后一支參了?！?/br>
    產(chǎn)婆將參湯端進去，不一會兒又出來了，道：“殿下，您要保大還是保?。俊?/br>
    天啟帝道：“我要母子平安。”

    產(chǎn)婆道：“那殿下就拿參湯來呀！偌大皇子府，姨娘生產(chǎn)，怎么連點老參都沒有？”

    尤安道：“馬上就有了，嬤嬤請進去吧。”

    產(chǎn)婆便不再多言，匆匆扭身進屋。

    不一會兒，有奴才跑進院子里，天啟帝一揮手，免了他的禮，道：“母親怎么說？”

    那奴才道：“主子說，她也沒有參，錢太后前些日子借著頭痛的毛病，搜走了國庫里所有人參?！?/br>
    “去問問二哥！”

    “奴才已去過二皇子府，二皇子病了，府里的藥材也不夠用，并不能勻給咱們多少，二王妃在府中尋了許久，才包出這幾錢須沫?！?/br>
    是了，他忘記了，二哥已病了好些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