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一只奔跑的兔子，077號舉起獵槍，認(rèn)真瞄準(zhǔn)。

    希龍人基地送來表達(dá)誠意的槍支并不是他們平時訓(xùn)練用的，反倒是像研究員防身用的。

    瞄準(zhǔn)鏡中的兔子晃晃悠悠，倏忽間擠進(jìn)來了一個少年的身影。

    077號抬起頭，喊道：“你在干什么！”

    姜振明擺擺手，“沒看出來嗎？我在摘花！”

    077號放下槍，調(diào)笑道：“呦，給研究員的？”

    “要你管！”姜振明怒斥，尾巴煩躁地甩了幾下。

    “是個主意，女孩都喜歡花?！?/br>
    姜振明雙眼露出喜色，又趕緊掩飾起來：“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077號又開始新一輪的瞄準(zhǔn)，這次他的目標(biāo)是枝頭的一只鳥，“你把上次收繳的雜志還給我，我不就懂了嗎？”

    “那種東西有礙身心健康，我已經(jīng)給埋了?！苯衩髀唤?jīng)心地說。

    “你！……唉……真是不識貨！”077號不再與他辯駁，繼續(xù)他的打獵之路，他并不知道那本花花綠綠的色情雜志，現(xiàn)在正安靜地躺在姜振明的枕頭下面。

    ***

    戈越從花束中倦怠地抬頭，看到的是姜振明那張執(zhí)拗的臉。

    這個套路對他而言顯然有些高端，他還不知道怎么游刃有余地表演。

    “這個送你！”他擺出霸道的架勢，意圖表現(xiàn)得熟練。

    戈越隱約知道他的心思，無非是道歉、求愛……

    可她不感興趣。

    “謝謝?！?/br>
    “……”

    戈越的反應(yīng)和預(yù)想中的不一樣，姜振明有些不悅。

    昨天吳景風(fēng)一副老手的樣子告訴他：“女孩子都喜歡花，無論多冷淡，看到這么美的東西，絕對會熱淚盈眶！”

    說著，他好似被自己渲染的氣氛感動了，雙手抱在一起，眼中泛光。

    姜振明畢竟沒什么戀愛經(jīng)驗，聽吳景風(fēng)說得真像那么回事，便在試槍時采了幾朵不知名的野花，以他初中叁年的美術(shù)課鍛造的審美，把它們搭配到一起，捆成一束。

    可是戈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你不喜歡嗎？”為什么沒有熱淚盈眶？

    “還行?！?/br>
    戈越確實不喜歡花，花會讓她想起她的初戀，一個純潔無暇的男孩子，從他那里，她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朵花，一小串牡荊花。

    “還行是什么意思？”姜振明有點急躁，臉上的淡定已維持不住。

    “就是，還算喜歡?！?/br>
    她起身打算回學(xué)習(xí)室，卻被姜振明擋住了去路。

    “那可不行，女孩都喜歡花?！边@條“定理”已經(jīng)得到兩個人證實了，怎么能到她這里行不通？

    “090號，你要尊重個體差異，而且不要懷有刻板印象。”

    “不許叫編號。”姜振明蹙眉。他不喜歡被這樣稱呼，好像他仍是玻璃籠的“囚犯”，現(xiàn)在他有足夠大的權(quán)力，理應(yīng)得到尊重。

    “還有，什么是刻板印象？”

    戈越發(fā)現(xiàn)自己在對牛彈琴，她垂下清冷的雙眸，淡淡地說：“沒什么，謝謝你的花。”

    其實開口哄哄他也是應(yīng)該的，只要他心情好，很多事都好商量，小孩子就是這樣。但戈越不是個虛偽的人，不開心到了一定地步就會宣泄出來。

    她并非輕視虛偽，相反，虛偽是偉大的文明*。

    她、戚添，甚至是李東安都夠不上虛偽，所以她們才會傷害他人或被人所傷，抑或是兩者兼有。

    身后的少年態(tài)度冷了，不再糾纏，大概是陷入了無措。戈越?jīng)]有在心里鄙夷姜振明，她鄙夷的是整個南部。

    南部是赤裸的，它全然真實，低教育，漠視法律，思想貧瘠，毫無人權(quán)……而北部慣常會粉飾太平，是虛偽的，它將所有糟糕事?lián)Q了一種說法，糟糕瞬間變?yōu)槊篮谩?/br>
    不能說女孩子都應(yīng)該喜歡花，而要說花很香甜高雅，而女孩子都是典雅尊貴的，所以喜歡花是件夢幻的事。

    如此一來，很多女孩都會喜歡花了。

    同樣，按照法律，厭革王國的子民每家每戶都要生育四個子女，最好是男孩，不能說是為了維護(hù)統(tǒng)治而儲備力量，而是要賦予生育神圣的愛國使命。

    如此一來，很多主婦都會愿意為國家獻(xiàn)身。

    戈越回到學(xué)習(xí)室的座位上，她的桌子蒙上了一層灰，很大一部分是因爆炸而掉落的碎屑墻皮。

    她用紙隨意擦拭，目光落在桌角一個木制相框上，里面嵌入的是一串干掉的紫色牡荊花。

    多年前，那個白紙一樣的少年并不覺得她應(yīng)該喜歡花，而是對她說：“你認(rèn)識這個嗎？我對植物分類可是一竅不通……”

    白皙的手指捻著花的小枝，自然地轉(zhuǎn)著圈。

    后來戈越才知道，少年的植物學(xué)相關(guān)學(xué)科成績，每一門都接近滿分。

    ——

    *虛偽是偉大的文明：出自王小波《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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