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慢過，春轉入秋時，這清心藥鋪終于不再炙手可熱，風頭被前街茶坊的少東家蕭氏所吸引。

    這少東家剛從南境學藝歸來，親手接管其父苦心經營的茶坊，誓要將其發(fā)揚光大。

    這蕭公子頗有志氣，加上那人真是一表人材，英姿勃發(fā)，為見其一面，城中女眷簡直是要踏破那茶坊的門檻。

    蕭公子平日里皆在茶室研習茶飲之搭配，偶有露面，茶坊內女眷皆軟了腿，淌了水，毫不掩飾自己那火辣辣的目光，“蕭郎長得可比我們家那慫貨好多了…”

    “聽聞他尚未娶親，不如甩了你那慫貨老公，只專心爬上咱少東家的床?！?/br>
    “倒是羨慕你，做了幾年的寡婦，無拘無束的，年歲上也是相配…”

    “這蕭郎也真是，年紀不輕，看著怎么有股不服輸的貴氣，嘖嘖…”

    “看老娘何時馴服這野馬…”

    呵呵呵呵，一陣鶯鶯燕燕的笑意，蕭公子倒也毫不避諱，開門做生意，就是要任人打量議論的。

    他一雙風流眼，疏眉淡目一掃堂前，沒有熟悉之人，打個旋兒，又消失不見，好討個女眷們的無趣兒。

    “姑娘，這前街茶坊熱鬧，不如咱們去瞧瞧?！闭f話的人是殷大士身邊新討的丫鬟，名叫崔髯。

    殷夫人道女兒家家去哪兒不方便，得要配個小丫頭。

    殷大士可不好奇，她最近喜歡去城外藥園，正翻閱家中醫(yī)藥典籍，嘗試復原一下楂梨膏。

    彼時，她正背著背簍，里面都是秋季盛產的山楂和秋梨，逆著人流，健步如飛，連崔髯都趕不上，一路小跑著喊著姑娘姑娘，微風吹來，吹開殷大士頭頂圍帽，露出那艷絕出塵的五官臉龐，混雜著水果的香氣與甜酸，經管她已不在輿論中心，但總能引起大家的關注。

    “家里典籍中說，山楂十二，甜梨取八，我按照上面做，總感覺口感偏酸，調下比例，用鮮肥山楂十斤去核，甜梨十斤去核，共搗取自然汁，入鍋煎熬如汁十斤，入蜜四兩，共熬成膏，這楂梨膏便做好啦?！?/br>
    她輕輕嘗了一口，自覺得酸甜適宜，又分給崔髯和爹娘品嘗，得到一水的好評，殷夫人道，“這山楂和甜梨最解秋燥，我看不如密封罐裝，擺在咱家柜臺上販賣?！?/br>
    “若是這樣，那是再好不過了?！币蟠笫恳卜e極道。

    “看來以后咱清心藥鋪可以完全放心交給寶貝女兒了。”殷老先生也是極欣慰說道。

    日子過得平靜，自己爹娘依然在藥鋪問診號脈，殷大士深入簡出，往返于城里城外，偶然得到些城里新聞舊聞也是從崔髯口中得知，崔髯如今也沒有任何所求，只要自家姑娘過得輕松自如，便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

    那日正要下雪，殷大士從城外提前趕回，來時黑云壓城，她匆匆躲回自己藥鋪，聽見外堂伙計到，老郎中正在問診。

    她經過幕簾時，聽見堂中男子聲音清澈如玉石，忍不住撩開一角，駐足傾聽。

    見一個青色夾襖男子，背對自己而坐，一雙修長玉手搭在布托之上道，“近日在下品茶太過，總覺得喉嚨不適，特來撿兩副藥潤潤肺?！?/br>
    自己父親先是望聞問切一番，又搭在他手腕處細細把脈，“公子正值壯年無甚大礙，只我不建議你吃中藥，不如嘗嘗小女親自調配的楂梨膏，清心潤肺，一邊緩解一邊滋養(yǎng)?！?/br>
    說著，殷郎中手邊伙計，特意端來一小罐楂梨膏，交予青衣男子，男子掀蓋先是聞聞，贊嘆不已，“如此清新好聞？”

    說罷身后阿翁遞來殷匙，男子挖一小匙品嘗道，“味道果然不同，甘甜可口。”

    殷老郎中十分自豪，“正是，小女翻閱古籍革新改良，才有如之口感。公子喜歡可帶回兩瓶，秋冬化水飲下，最為開胃健脾。”

    男子微微一撇，殷大士見他側臉如刀削，難得一見的英挺。

    他微笑著對自己父親道，“早聽聞令千金花顏月貌，今日才知亦是才貌雙冠之人?！?/br>
    殷老郎中笑呵呵道，“你說我家大士啊，那自是極聰明的…”

    說著正巧抬頭，見自己女兒停駐門外，便招呼起來，“正巧，大士，過來見過前街茶莊的少東家蕭公子?！?/br>
    殷大士提步上前，二人眼神有一陣交匯，她如同觸電一般，總覺得哪里見過一面。一凝眉，眼神有片刻的閃躲，又轉頭看向那蕭公子，見他目光明亮又熾熱，如此堅定地望著自己，起身向自己一拜，“在下蕭無量，南境人士，今見過殷姑娘?！?/br>
    殷大士沒有說話，不經意一抬眸，只覺得他真人如謎，他眼神如冠玉溫潤，渾身又散發(fā)一股桀驁不馴的少年氣。

    晃晃頭，自己亦儼然忘不了他。

    夜間落了雪，殷大士坐在鏡臺前不愿食晚飯，崔髯端過晚飯進來，問自己姑娘怎么了。

    殷大士一邊埋怨今日風雪過頭，將自己的頭發(fā)都吹亂，又怪自己爹爹在外人面前這般夸獎自己。

    崔髯看出她心煩意亂，笑著道，“聽聞前街茶坊有一精心茶，姑娘不妨前去喝一碗盞?！?/br>
    “不去，我要睡覺了?！彼话殉哆^被子蓋住自己混亂的思緒，腦中一再閃過他望向自己的那雙堅定雙眸，不知他是否如自己一般，總覺得似曾相識。

    又過幾日，已是冬至，殷大士也沒再出門，正幫著娘準備年貨，腌制火腿魚鮓，熏烤的臘rou香腸，掛滿了整個小院。

    殷夫人道，要多備些，可以贈予街坊鄰居。

    只是這年貨還沒送出，已有回禮增來。

    “前街茶莊少東家前幾日吃過藥鋪自產的楂梨膏，今日說是回贈幾方茶葉給老爺嘗嘗?！?/br>
    崔髯故作神秘兮兮，有從身后拿出一精美禮盒，“這是專門給姑娘，說是茶莊新品名叫初雪，還未上市，說是請姑娘先品嘗。”

    “唔?！币蟠笫繘]放在心上。

    倒是一旁在熏烤肥鵝的殷夫人開口，“正巧口干，崔髯你去泡來給我和姑娘嘗嘗?！?/br>
    崔髯一溜煙兒跑個沒影，她倒是比誰都積極，想嘗嘗這專為自己姑娘造的初雪茶。

    院子里，茶香裊裊，一股子熱煙往外冒，殷大士雙手捧著青瓷的茶碗小口飲下一杯熱茶，她原以為這清心茶莊如此盛名，這茶飲也不過一般，想來不過是這南境歸來的少東家是這茶莊最大的招牌，以為這蕭無量不過是繡花枕頭一枚。

    她大筆一揮，“茶雖為初雪，但卻沒有丁香熏陸之味，實難當初雪一名。”

    寫罷信箋，她命崔髯第二天一早給前街茶莊送去，誰知第二天不過傍晚，蕭無量便回了信來，想來姑娘頗通茶藝，不知何時得空上門切磋一番。

    正至年關，殷大士隨著父母前往親戚家拜訪，這沒把這切磋茶藝之約放在心上，掌燈時分，她才隨阿娘回家，但見自己莊上，紅燈籠之下站著一男子。

    定睛一看，正是這少東家蕭無量。

    她腦子里不斷閃回一些過往，黑夜，長街，紙糊的紅燈籠，也許是繡莊也許是道觀仙廬，總有一干凈爽朗男子在等自己歸來。

    她望向他的眼，美好閃耀，比濃云遮蔽的比鄰星還要閃耀。

    還是殷夫人最先反應過來，“這不是蕭公子嗎？這么晚此有何事？”

    蕭無量呵出一口白氣，“與姑娘有約，多晚都等候?！?/br>
    “可我又沒應你這約?！彼仓斓?。

    “在下總想著，親自登門拜訪也有些誠意。”

    他一直都是這么倔強的人。

    殷大士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有些抗拒說道，“蕭公子今日已晚，明日一早，你再來吧?！?/br>
    說完，一頭扎進門中，只留下殷母與蕭行逸留在原地，私下里沒人，殷母收起慈愛臉色，她自知誰是主是仆，也是異常的恭敬。

    “陛下，奴婢是真將大士當作女兒對待，有些事情，只怕急不得。”

    雪前的景初皇帝不語，心底卻是不住地嘆氣，他真的太想太想大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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