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要去的地方就在學(xué)校后面小吃街的一個小區(qū)里，學(xué)校后門沒開，兩人只能走正門繞了遠(yuǎn)。走得很快，溫涼看了看表，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

    路上程子軒又囑咐溫涼一些要記住的事，老社長叫宋元成，脾氣不好，幾乎沒人敢直呼他名字，都叫他宋哥。

    溫涼完全在跟著程子軒走，自己一點方向感都沒，總之在小區(qū)里左拐右拐，進(jìn)了一棟樓上了第二層。

    敲過門之后兩人站在門外等了好一會，里面才響起了拖沓的腳步聲，一句話都沒問，門就開了。

    溫涼站在程子軒身后，莫名有些緊張。

    開門的人正是之前演奏《卡農(nóng)變奏曲》的人，他中長的頭發(fā)有些蓬亂，穿著加絨的睡衣和棉拖，袖子被隨意折到小臂以上，露出手臂上一串復(fù)雜的黑色紋身。

    盡管是這樣一副隨意甚至有點邋遢的樣子，老社長看起來仍舊有一種無形的威嚴(yán)。他臉上是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倚在門框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程子軒。

    “宋哥，這是我們部的溫涼，彈琴的人換成他了，我?guī)麃斫枨??！背套榆幣ゎ^對溫涼使了個眼色。

    溫涼往前一小步看著宋元成，誠懇地說：“你好，哥，我是溫涼。”

    對方用挑剔的眼神從上到下看了溫涼兩遍，然后轉(zhuǎn)身朝屋內(nèi)走去了。

    程子軒對滿臉疑惑的溫涼招了招手：“進(jìn)來吧?！?/br>
    一室一廳的小房子，但能看得出來屋里的布置都很用心?？繅Φ碾婁撉倜芍仙恼谇俨?，透出板板正正的輪廓。

    老社長靠在棕色的舊沙發(fā)上抱著雙臂，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旁邊站著的兩人：“藝術(shù)團的器樂部是沒人了么，還要從外邊找？”

    程子軒腹誹：還不是你要求太太太太高。

    “為了演出效果考慮，還是要擇優(yōu)了?！背套榆幥鹗持阜隽朔鲅坨R。

    “擇優(yōu)？”宋元成抬頭看著程子軒，不屑地笑了笑，“擇的哪個優(yōu)？外貌優(yōu)？”

    “宋哥，他彈琴很厲害的。”程子軒神色認(rèn)真地解釋道。

    這話一出，溫涼驚訝地扭頭看向程子軒——倆人串通好的劇本可不是這么寫的。

    這么多年沒摸過琴，連他自己都沒信心。

    “哦？有多厲害？”宋元成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溫涼臉上變化莫測的表情。

    “宋哥，要不你讓他彈一段試試？”程子軒急忙抓住機會，接上了他的話。

    “哦，手伸出來，看看。”宋元成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溫涼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小學(xué)生被班主任找去談話。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但為了借到琴，他還是照做了。

    手掌寬厚，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尖圓潤，小指有些并不攏，指甲被修剪得很短，沒有一點白邊，手上沒有戴任何戒指手表類的飾品。

    宋元成難得露出了一點笑：“去彈，聽聽?！?/br>
    溫涼面露難色地跟程子軒對視了一眼，程子軒朝他使眼色讓他快去。

    溫涼嘆了口氣，就算是鋼琴家，幾年不練也是生疏的，更何況他這種業(yè)余的。他現(xiàn)在對鋼琴有一種莫名的抗拒和膽怯。

    “我可沒什么耐心，不行這節(jié)目就別演了吧，也不缺這一個?！彼卧煽雌饋碛行┰?，他搖搖頭，隨手拿起水杯喝了兩口。

    每次節(jié)日藝術(shù)團都會出一個大節(jié)目，這已經(jīng)是歷年來的習(xí)慣了，如果這次忽然缺席，那新任社長趙家銳估計也會被議論。

    程子軒還是個普通干事的時候就聽說過宋元成，他知道宋元成一向都是說一不二的，他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溫涼。

    溫涼攥了攥發(fā)抖的手，朝窗邊那架電鋼琴走過去，他沒想到多年以后自己第一次彈琴，竟是在這樣進(jìn)退兩難的情況下。

    小心地揭開了遮琴布，溫涼看著正中間的“YAMAHA”，深吸了一口氣。他坐下來，猶豫了一下，選擇彈一首比較簡單的《夢中的婚禮》。

    按下琴鍵的一瞬間，那種感覺像是有電流從指尖飛速穿過一樣，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干凈了，但有些東西早就滲進(jìn)手上的每一寸肌rou里了。

    高檔電鋼琴仿重錘的回彈感很舒服。

    到底還是多年沒練過，溫涼彈錯了好幾個音，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著往下彈，彈到一半的時候，被忽然叫停了。

    “就這？這么簡單的曲子彈成這樣？”宋元成冷著臉，手指在茶幾上敲了敲，“擇優(yōu)？真是優(yōu)啊，程部長。這節(jié)目棄了吧?！?/br>
    程子軒低著頭沒說話，其實他覺得溫涼彈得還不錯。

    “抱歉，宋哥，我太多年沒彈過琴了?！睖貨鰪那俚噬险酒饋恚樕蠞M是歉意。

    宋元成轉(zhuǎn)頭，臉上有些驚訝，上下打量了溫涼好幾秒，他才收起表情，難得地笑了笑：“是么？繼續(xù)彈?！?/br>
    溫涼舒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笑了笑，然后坐回去接著彈琴了。

    宋元成看著溫涼，眼神中情緒莫測。多少人心目中甜美幸福的曲子，卻被溫涼彈出了一種悲情憂傷的感覺。

    溫涼這次彈到了最后都沒有被打斷。他站到宋元成面前的時候，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像個等待夸獎或者批評的小孩一樣。

    “為什么要彈這種低級曲子，不覺得很俗嗎？”宋元成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

    溫涼愣住了，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卻又咬住了嘴唇，還輕輕搖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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