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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該怎么面對室友們,世界那么大,可他往哪里躲。 熊哥。熟悉的聲音,伴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溫涼睜開眼睛,長嘆了一口氣,心想著:我可以裝作沒聽到嗎? 他扭頭跟喬爍對上視線,想對喬爍笑笑,卻只能牽強地提了提嘴角。 喬爍神色里明顯帶著緊張:你在這干嘛? 傻站著。溫涼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順口就這么說。 喬爍點點頭,掃了一眼開著的窗戶,小心地問:你不冷嗎? 還行。溫涼看看喬爍身上的短袖,伸手把窗戶關上了。 喬爍看起來仿佛松了一口氣,他點點頭,卻看起來明顯有心事。 他們其實多少能猜到對方想說什么,但這些話難以啟齒,他們遲疑著,一陣靜默。 溫涼心里忽然浮現(xiàn)出很多以前不曾注意過的細節(jié),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喬爍總是緊張兮兮地把頭伸進床簾里看,前幾天還問過他怎么喝咖啡了。 老喬,溫涼頓了頓,像是喉間哽著什么東西,你什么時候知道我有抑郁癥的? 溫涼語氣里帶著些無奈后的自棄,喬爍一時間有些發(fā)愣。 他以為自己能一直幫溫涼瞞著,以為溫涼會有一天足夠信任他而主動告訴他這些,卻沒想到頭一次從溫涼口中聽到抑郁癥,是這樣令人壓抑的情形。 是上學期,我看到地上那個藥盒,以為是治胃病的藥,看你空盒了,去醫(yī)務室?guī)湍阗I,沒買到,后來查了一下,沒想到是治抑郁癥的。喬爍如實說,想了想又很快地補充道,熊哥,你別太把這個抑郁癥當回事兒,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抑郁癥算什么,我覺得你這個人真的很好。 溫涼因為喬爍后面這幾句話而詫異了片刻,思緒卻又回到上學期最寒冷的時候,那個早上他狀態(tài)極差,洗漱完拖著身子回到宿舍,正巧看到喬爍手里拿著藥盒。 那時候喬爍不正經(jīng)地笑著說:叫你別老吃辣,吃壞肚子了吧,帶你去看醫(yī)生。 聽喬爍這么說,他就放下心來沒有多想,誰知道 如果不是那次,喬爍就不會知道這個秘密,今天也不會因為抑郁癥而和江川李萌爭辯,那樣大家誰都不會知道。 喬爍是好心啊,只怪自己為什么一時疏忽把藥盒掉在地上,溫涼想著,越發(fā)覺得自己像個裝模作樣自欺欺人的傻子。 很久都沒被人鼓勵過了吧,可是自己這個人不過是表面上偽裝得還不錯。 老喬,你覺得我很好嗎?溫涼眼底浮出一層淺薄的水光,你這么想的話,肯定會失望的,因為你根本不了解我。 喬爍不得不承認,溫涼說得對,盡管他們總是待在一塊,但溫涼有意隱藏起的那些,他一無所知。 也許對于溫涼來說,他和別人并無區(qū)別,溫涼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讓他了解自己。 喬爍不甘心,他沉默半晌才開口:你倒是讓我了解一下,不試試怎么知道? 老喬,沒有人愿意跟滿身負能量的抑郁癥患者相處,溫涼笑得有點自嘲,所以我們保持恰好的距離,給對方留點余地、留點好印象這樣不好嗎? 喬爍張了張嘴,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他深深地望進溫涼黯淡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和溫涼之間隔著萬丈的濃霧,心也向著深處墜落。 溫涼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喬爍心上,他驀地想起,前不久他坐在綠茵地上,固執(zhí)地對郭紹杰說:我相信只要兩人真心喜歡,都會愿意為了彼此而克服萬難。 多可笑啊,彼此奔赴的前提是對方也得喜歡自己,然而溫涼就像是畫了一條明明白白的界限你是你,我是我,別再靠近了。 喬爍難過的同時又覺得極為難堪,憑什么自己對溫涼這么誠懇這么熱心,溫涼卻可以冷漠地回絕他所有的示好和關心。 喬爍感到原本信誓旦旦的話像一個巴掌,火辣辣地呼在臉上,自己對于感情似乎是自信過頭了呢。 頭頂?shù)穆暱責魷缌?,溫涼的臉一半被窗外微弱的光照亮,一半完全隱在黑暗中,透著陰郁而濃烈的悲傷。 喬爍無法再忍受自尊心受損所帶來的刺痛,也不敢再看溫涼那雙灰暗的眼睛,他從窗臺上拿起自己的東西,轉(zhuǎn)身離開,撒氣似的在墻上砸了一拳。 聲控燈應聲而亮,溫涼在玻璃窗的倒影中看著喬爍離開的背影,只覺得燈光分外的刺眼。 他手肘支在窗臺上,用有些顫抖的雙手遮住臉,等著聲控燈再次暗下來。 他是個異類,不需要光明,只需要重重的黑暗讓他能夠安心藏匿。 窗外樹影搖曳,風仿佛有形一樣朝著窗戶沖來,透過窗縫發(fā)出低沉的哀鳴。 溫涼望著窗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他確信不想回宿舍,他沒辦法像以前那樣面對室友了,尤其是想到他們假裝不在意的樣子。 2018.5.11.周五.大風.以為夏天來了,天氣暖和了,可是忽然一陣寒流,好像又回到冬天了。關上窗戶總會好一點吧。 記不清具體有多少天了,溫涼沒有去圖書館五樓靠窗的老位置學習,喬爍坐在那里覺得心里空蕩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