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大地之上的人口也并未有大幅度縮減, 最多不過是除了一些陷入絕望的瘋子。

    這些瘋子中除去自殺的那部分，剩余的想要報復(fù)社會的那些, 最多不過是拿著自家的菜刀出去砍人, 造成的人員傷亡與大數(shù)據(jù)對比起來并不算多。絕大多數(shù)人類都是惜命的，哪怕世界末日真的到來，哪怕真到了最后關(guān)頭，人類的本能也會促使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地存活下去的——

    一切為了延續(xù)。

    在穿越者們將世界的變化定論為新生。

    將世界的新生, 歸于一位女神陛下的垂憐之時, 為雁歸獲取這片大地最后的信仰這一事的基底便已打好，收集齊信仰功德的那一日終會到來，雁歸也只需等待。

    不過在這之前，她也不能忽略橘貓的請求, 因?yàn)樗才c橘貓還有黑哥一樣為荷葉的現(xiàn)狀而擔(dān)憂著。她的理性告訴她, 荷葉不太可能會在深淵的升格過程之中存活，如果她還活著, 那她又怎么可能不回應(yīng)虛擬網(wǎng)絡(luò)界面之上、那些來自關(guān)心她的同伴們的呼喚？

    荷葉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就如真的死去了一般，還有白楊那個二五仔也是。

    雁歸是想去尋找一番荷葉的。

    但問題是現(xiàn)在的她根本無法脫離這片大地, 她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融合、去升格。

    而且, 哪怕她真正成為了這片大地的天道, 重新獲得了自由, 她也很難在屬于古老者的深淵之中, 去追尋一位或許早已死去的人類殘留的一點(diǎn)痕跡。她思慮些許之后, 覺得自己可以從翎葉那里得知荷葉的下落, 不論荷葉是生是死，總得見人或者見尸的。

    翎葉是荷葉還有白楊在深淵之中的領(lǐng)路人，作為深淵的眷屬，那些個地脈領(lǐng)主都能安然無恙，還能從世界的升格中得到莫大的好處，翎葉也不大可能會出事。

    雁歸雖然不能離開這片大地，也不能被大地之上的任何存在所看見，但她作為這片大地的天道，她的氣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厝谌肓诉@片大地的一草一木中。

    她將自己的氣息擴(kuò)散出去。她覺得，只要翎葉在深淵中感知到屬于自己的氣息，那個孩子就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的。

    但她足足等了三天。

    人類準(zhǔn)備建造的女神像都已經(jīng)在那片廢墟之上挖好了地基，翎葉卻依然不見蹤影。

    這差點(diǎn)讓雁歸以為連翎葉都出事了。

    不過在她等待了三天過后，一位身份特殊、陣營也特殊的人踏進(jìn)了這片土地，穿越者們對這位被他們掛在虛擬網(wǎng)絡(luò)的懸賞頻道里頭一個位置的敵人的到來一無所知。

    但雁歸卻在第一時間看到了他——

    看到陸扉的到來。

    陸扉是從一條深埋地下的地脈之河中鉆出來的，地脈之河的上方是一條真正川流不息的大河，他從河底泥沙中出現(xiàn)，然后游上岸，在這過程中他身上的淤泥也被洗凈。

    河底更多的淤泥河沙中，漆黑的蛇尾只顯現(xiàn)了一瞬間，便迅速消失不見，連雁歸這個天道都沒能反應(yīng)得過來。待她反應(yīng)過來之后，便明悟了這是翎葉不敢見她。

    看來荷葉真的出事了。

    這即是預(yù)料之中的事。

    也是雁歸寧愿在預(yù)料之外的事。

    她嘆了口氣，從遙遠(yuǎn)的天穹之上眺望陸扉，與她曾看見過的預(yù)知畫面中那成年的陸扉已然相差無幾的少年捧起了河流中奔涌的河水，他垂著眸，似是認(rèn)真地觀察些許。

    待他灑掉手中的河水，又拔了幾根河畔的野草、更是挖開了深埋的泥土，連土下的蟲蟻都不放過。他在干什么？雁歸悄然降臨至陸扉的身邊，冷眼看待他的一舉一動，直至陸扉重新站起身，自言自語般喃喃道：

    “翎葉沒有感知錯，這里真奇怪。”

    “不論是河流還是土地、不論是植物還是動物，連空氣，都散發(fā)著一股來自時月小姐的氣息。這里可是深淵啊，是時月小姐對這里做了什么，還是她出了什么問題？”

    時月小姐，雁歸知道他是在說自己。

    “時月小姐？雁歸殿下？”

    陸扉就如心有所感一般，又像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他左右看了看，試探性地喚出他對雁歸的兩個稱謂。

    而雁歸就站在他的身旁。

    雁歸不知道陸扉的來意，但看在他確實(shí)為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鍋的份上，如果他未曾露出敵意，那自己也不會對他出手。

    而且是翎葉送他過來的。

    哪怕翎葉現(xiàn)在不敢前來見她，翎葉也必然會將自己所親眼目睹的所有經(jīng)過都告知于雁歸的，而且她定然不會拖太久。所以陸扉就有很大可能會為雁歸帶來翎葉的口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糊弄翎葉的，他像是重新得到了翎葉的信任，但雁歸并不覺得自己也會信任陸扉，哪怕自己欠了他的人情。

    所以，要去見陸扉嗎？在自己真正成為天道的時限再度延長的前提之下？

    見、也只能親自見了。

    如果是陸扉的話，以他的性格，哪怕是穿越者們想用暴力撬開他的嘴，在沒見到雁歸之前，他都絕不會泄漏一點(diǎn)情報的吧。

    雁歸并不覺得自己有多了解陸扉。

    但她也清楚陸扉是個什么樣的人。

    此時陸扉遺憾般嘆了口氣：

    “看來不在。”

    他的眸中含著虛假的笑意，與真實(shí)的被掩埋在重重虛假之下的冷漠。他用雙眼望向遠(yuǎn)方，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能力，他的目標(biāo)非常清楚地定格在人類聚集地的所在方位。

    他再度自言自語道：

    “那就去找時月小姐吧——有非常龐大的人群聚集在那個方向，哪怕時月小姐不在那里，但同樣攜帶著時月小姐氣息的人類，應(yīng)當(dāng)知曉她的蹤跡?；蛟S那些人會是時月小姐的穿越者，畢竟深淵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類都能涉足的，但這次我可是帶著翎葉的口信而來的啊，還有黎葉的死訊?？丛谶^去我?guī)瓦^時月小姐大忙的份上，這次我可不是他們的敵人，也并不打算與他們起沖突，還是稍稍服軟一下吧，道個歉什么的也不會……”

    他最后道：“希望一切順利。”

    翎葉的口信是在雁歸的預(yù)料之中。

    但黎葉……

    雁黎的死訊啊。

    可以說，雁歸都能夠預(yù)見在自己從真主手中逃脫之后，自己那便宜父親被真主一把捏死的情景了，這不會比捏死一只螞蟻更難了。對于雁黎的死，她也不算太難過，只是覺得，自己那想將他綁回來給姜琳的想法就此破滅了，雖然姜琳也不一定想要。

    但說是不太難過，卻也……

    雁歸現(xiàn)在忽然就不想見到陸扉了。

    不想得知雁黎之死的詳情。

    也不想知道荷葉又是怎么死的。

    一直到陸扉長途跋涉，從這片大地邊緣的位置去往內(nèi)陸，人類所在的中心地域。

    雁歸重回天上的神座。

    也沒有再降臨至自己的母親姜琳身旁。

    直到一位圍繞人類聚集地巡游的穿越者碰見外來的陸扉，這個被掛在通緝榜第一位的通緝犯在第一時間還沒被認(rèn)出來，畢竟十二歲時的陸扉和現(xiàn)在十九歲的陸扉看起來還是有些區(qū)別的，這人大大咧咧地問道：

    “兄弟你是人類吧？你是怎么來深淵的？你來深淵干啥的？”

    這個缺心眼的穿越者總覺得眼前這位看起來即俊秀又開朗的、穿著抑郁服飾的少年有些面善，他好似在那里見過，但又怎么都想不起來。畢竟當(dāng)初被陸扉虐殺數(shù)次的穿越者只是少數(shù)，而多數(shù)連曾經(jīng)陸扉長什么樣都記不太清了。而陸扉卻一眼便認(rèn)出這個人身上奇特的服飾代表了什么——穿越者。

    他慢慢掛起如同友好的笑容，只道：

    “是逃難啊?！?/br>
    他說的是逃離真主能力輻射的界域，而穿越者自然便以為他是想脫離大地之上仿若陷入永夜的世界。穿越者理解般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熱情地邀請陸扉去往他們的聚集地。

    這一出看得雁歸都無語了。

    雖說穿越者們聚集在一起，在深淵之中除了需要敬畏古老者之外便是無敵，而且作為他們守護(hù)神的雁歸已成為了這片大地的天道，無時無刻不在注視這片大地。但就算有足夠的實(shí)力，也要有足夠的警惕心吧？

    等到這個路人穿越者真將陸扉帶回人類的聚集地，還是有人對陸扉的身份懷有疑慮的。小灰皺著眉，凝望了些許陸扉那張攜著友好微笑、卻讓她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即視感的臉。

    她轉(zhuǎn)向那個穿越者，謹(jǐn)慎地問道：

    “……這人是誰？”

    “對啊，我都忘記問了！”那個穿越者傻乎乎看向陸扉，“兄弟你叫啥名字來著？”

    小灰都無語了：“……”

    陸扉向他與小灰笑了笑，并未有隱瞞自己身份的打算，他坦蕩而無所畏懼地道：

    “好久不見了，我是陸扉啊?！?/br>
    是陸扉……啊！

    如果不是陸扉語速飛快地趕緊道：“等等等等，我并不是你們的敵人！我這次來是帶著翎葉的口信還有雁歸殿下父親雁黎的消息的，過去我們之間確實(shí)起過沖突，但那時我還年幼不知事，我向你們道歉??！”

    那些瞬間就圍過來的穿越者，怕是得給他一場正義的群毆。

    這就是服軟了，從心就對了！

    說實(shí)話，陸扉是并不在意這些穿越者們的，如果真要打起來，他也并不覺得自己會輸。不過打狗也要看主人，他想要與時月小姐重歸于好，就得讓這些穿越者對他放下芥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道歉，說起謊話對他來說輕而易舉，演個回頭是岸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不過，他話語一轉(zhuǎn)，便暴露了自己的真正目的：“請問，雁歸殿下在這里嗎？”

    第196章 登臨.前奏（六）

    小灰毫不猶豫地道：“不在！”

    陸扉也不氣餒, 他面上虛假的笑意沒有半點(diǎn)變化，只有眸光隱約加深：“那就請幫我聯(lián)系雁歸殿下吧，我會在這里等她?！?/br>
    “不, 她不想見你。”

    小灰依舊是回以冷言冷語，沒有半點(diǎn)妥協(xié)或者猶疑。在這片大地之上, 雁歸作為天道, 便是無處不在。她覺得，如果雁歸愿意覲見陸扉，早在他到來之時便會見他了。

    雁歸對陸扉這么長時間的無視，便代表了她根本不想見到陸扉。

    不過, 雁歸也沒有對陸扉出手。

    雖然無視了他的存在、不想見到他, 卻也放任了他在這片大地之上自由行走。陸扉說自己并不是敵人，小灰是相信的。

    她相信雁歸的判斷，所以她才沒有在一開始就將陸扉視作敵人，并與其動手。

    周圍的穿越者們也有蠢蠢欲動的。

    但小灰從暗中制止了他們的沖動。

    雁歸并不想見到陸扉, 但陸扉卻又帶來了聽起來很重要的信息——

    翎葉的口信、與雁歸父親的死訊。

    “你的道歉看起來沒有半點(diǎn)誠意, 但也無妨，現(xiàn)在的你, 已經(jīng)無法再對我們造成威脅了。”小灰冷漠地道，“我們會暫且不將你當(dāng)做是敵人，這是殿下的判定, 但也不會再將你當(dāng)做朋友。你是一個低劣的背叛者, 我們會永遠(yuǎn)銘記你對我們的背叛, 如果你是想再來一次背刺, 那就免了吧, 如果你真為我們帶來了你所說的消息, 就請在這里直接告訴我吧, 我會為你轉(zhuǎn)達(dá)給雁歸殿下的?！?/br>
    哪怕雁歸判定陸扉于此時此刻并非他們的敵人，但重歸于好什么的還是免了吧。別說小灰這個天性多疑的人了，沒有誰會敢于再度接納一個背叛者，對此陸扉只能遺憾而了然地嘆了口氣，當(dāng)初可真是沖動了啊。

    “不，抱歉……”

    雖然感到遺憾，但陸扉的回應(yīng)同樣不帶半點(diǎn)轉(zhuǎn)寰余地，他也不在乎這這些穿越者有沒有感受到他的誠意了，他只平靜地道：

    “只有見到雁歸殿下，我才會說出來?！?/br>
    小灰沉默了些許。

    她不想妥協(xié)，但陸扉也不想。

    直到黑哥和橘貓也從虛擬網(wǎng)絡(luò)上看到消息趕了過來，他們的關(guān)注點(diǎn)與小灰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