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我和你一起
入住酒店的第叁天,千挑萬選的良辰吉日。 現(xiàn)代的祭禮遠不及古代繁瑣隆重,但畢竟是問天這類頭等大事,天剛蒙蒙亮,工作人員已經(jīng)開始準備了。 凌今雨、柯夜和青綠,叁人踏著晨光往山里去。 兩側(cè)有紅繩錦布扎成的結(jié),很是喜慶熱鬧。 “每一個結(jié)里都有一張祈請符?!笨乱拱l(fā)現(xiàn)凌今雨很好奇,低聲解釋道:“這些人有心了?!?/br> “這么復雜的結(jié),應該要扎很久吧?”凌今雨看向負責當保鏢的同事問。 同事靦腆了笑了笑,說也還好。 “我們分局有個叫張宇的,是海里八爪魚成精,這些結(jié)大部分都是他弄的。” 凌今雨:…… 難怪結(jié)上面都有一股海水咸咸的味道。 “這個結(jié)是不是打錯了?”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凌今雨眼尖地發(fā)現(xiàn)有一個結(jié)逆風飄揚,和之前路上的略有不同。 這個結(jié)上面也有海水的味道,但很淡,更多的是一股草木灰的氣味。 “小心?!?/br> 柯夜不待眾人反應,右手掃出一道掌風,凌厲的罡風將那結(jié)掃落在地。 叮鈴——叮鈴—— 無數(shù)清脆的鈴聲想起,似是催人入睡一般,幾個稍遠的保鏢膝下一軟,當場睡了過去。 “是迷陣?!笨乱共辉兕檻]這是人群之中,直接伸手握住了凌今雨。 他右手再度起掌,又是一道如劍般的罡風,躲在暗處搖鈴的人被擊中小腹,當場嘔了出來。 那是一個白發(fā)老人,穿了一身上世紀叁四十年代的青灰色衫子,手里握著家族秘傳的法器。 凌今雨認不出他是誰,只知道在特情局某次的各大世家大會上,似乎是見過他一眼。 青綠是最先認出來,驚訝道:“農(nóng)爺爺,你怎么在這?” 特情局的人立刻認出來,這是農(nóng)家上一任的家主,如今尚在人世的修士中,也排得上輩分。 四五十年前,許多流落在外的文物古董都岌岌可危,農(nóng)家?guī)土瞬簧倜Γ鋈顺鲥X。 青綠的原身,還是農(nóng)家最先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七個日夜的周旋交涉,從一個識貨的雜修手里買回來,一路護送到首都,無條件上交給國家的。 于情于理,他們都該尊稱一聲農(nóng)老爺子。 農(nóng)老爺子還是頭一次看見青綠的人身,一時有些感慨。 他年歲已高,聲音蒼老,但依然中氣十足,開口時頗具威嚴:“老身無意傷害幾位,還請幾位打道回府?!?/br> 有人不明白,張口質(zhì)問:“農(nóng)老爺子,您為何攔我們?這是特情局最高級的保密任務,您這是與特情局作對,背叛國家背叛組織!” 農(nóng)老爺子抖了抖胡須,形容枯槁,搖頭道:“如果你們執(zhí)意往前,休怪老身手下無情了?!?/br> 叁枚法器祭出,赫然是農(nóng)家傳說已久的陣法靈寶。 保鏢立刻將青綠緊緊圍住,生怕傷了國寶半分。 青綠不明白,他看農(nóng)老爺子時還有些委屈:“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農(nóng)老爺子看著青綠這張清麗動人的臉蛋,再看他這風華綽綽的身姿,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不會懂的?!鞭r(nóng)老爺子說:“所以你也不用攔我,此事與你無關?!?/br> 眼看農(nóng)老爺子的祭出了幾張符紙,保鏢立刻喊道:“它可是國家重點保護對象,你不能動他!” “放心,老身無意傷人,只是想請幾位速速離去,莫要礙事。” 他舉起一張早已斑駁的符,看向一行人道:“這是千年前留下的絕情符,不會傷中符之人的性命,但你們挨的每一刀,都會落到你們塵世最愛之人的身上?!?/br> 千年前,大地無主,戰(zhàn)火不休,波云詭譎。 那時有許多邪術禁術,在那位皇帝一統(tǒng)天下之后統(tǒng)統(tǒng)被付之一炬。能留下的,都是大jian大惡之流。 眾人本想抵抗,一聽說是這種惡名譜上有名的胸符,嚇得面色慘白,一動也不敢動。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進退。 畢竟,他們不怕死,不怕痛。 但他們是人,人生在世總是有所牽掛。 “卑鄙!”有人低聲罵道:“為老不尊!” 農(nóng)老爺子聽見這話也不氣,只知道這法子靈極了。 他看向仍站在最前方的凌今雨和柯夜,豎起兩指,儼然是要起符的姿勢:“二位,莫要做傻事。天大地下,你們自己的性命最大,不是么?” “不一定?!?/br> 柯夜往前一步,仍然沒松開凌今雨的手。 柯夜冷聲道:“這符沒用,只是噱頭?!?/br> 農(nóng)老爺子從未聽過如此囂張的話,急忙問:“你如何得知?” “當年畫這符的人對朕用過,根本沒有效果。”柯夜右手虛握,似是有無邊劍意縈繞在這方寸之間,“不過是笑話罷了?!?/br> 朕…… 這個名諱太大,一般人不敢用。 農(nóng)老爺子活了一百多年,立刻反應過來。眼中的震驚變?yōu)椴桓屎涂駸?,他將所有法器和符咒甩出,用破碎蒼老的嗓音低吼道:“你也是圖謀長生之人,那你憑什么阻止我們?憑什么這世上就只有你能活?” “你成了帝王,一統(tǒng)天下,名震千古。如今,如今……還要斷我們的長生路?” “我們只是行你當年做過的事,都是作惡,有何不同?憑什么你是對的,我們就有錯?” 農(nóng)老爺子看著柯夜那孤傲的、不屑的涼薄眼神,越發(fā)憤慨:“你不也是殺了千萬人,才換來如今嗎?你不也不想死,想一直活下去,長生不老萬萬歲嗎?” “憑什么?” 柯夜聽他慢慢說完,眼中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悲憫。 那是一種,看螻蟻在須臾間碌碌無為,虛度生死的悲憫。 他道:“你們的道,太短了?!?/br> 短淺、狹隘、低俗。 每一個,都是修士大忌。 農(nóng)老爺子如遭雷劈,他看著柯夜那孤傲的、不屑的涼薄眼神,越發(fā)憤慨:“你不也是殺了千萬人,才換來如今嗎?你不也不想死,想一直活下去,長生不老萬萬歲嗎?” “朕為大義、為同族、為天下百姓?!笨乱顾砷_凌今雨的手,緩步走上前,“朕屠千城,殺萬人,指天道,此乃無法回頭的修羅之道,永生永世,都回不了頭?!?/br> 柯夜抬起頭,卻是高高在上的、憐憫著那被凡塵俗欲玷污拖拽的人:“所以朕天譴加深,永世不得超生?!?/br> “你……” 農(nóng)老爺子一時震驚難當,手中的符已經(jīng)甩了出去:“你胡說八道!你想獨占長生之術,你目中無人,不許他人染指你的地位!” “呵……” 那符紙在空中燃盡消散,柯夜搖了搖頭,又同千年前一樣,嘆了句愚民。 但他是帝王,他要扛起這一切。 只見他再度虛握,那柄劍似是有了實體,劍鋒之下,無人可擋。 裹挾千年求生之愿的法器盡數(shù)破碎,幻想崩潰,露出朗朗日光。 “走吧?!?/br> 柯夜對后頭的人挑了挑眉,示意他們將道心受損,幾進瘋癲的農(nóng)老爺子抬回去。 青綠周邊沒了人,他趕緊跟上凌今雨和柯夜,不知道怎么開口。 凌今雨胸口悶,腦袋疼,心里更疼。 她去夠柯夜的手,發(fā)現(xiàn)涼的可怕。 “無礙。”柯夜走在她前頭,只留給她一個孤落寂寥的背影:“片刻就好。” 青綠突然又變得寂寞,他低聲道:“長生有什么好?一個人可寂寞了,每次睜眼都是不一樣的事,有趣是有趣,可好沒意思呀。” “是啊……長生多寂寞啊……” 凌今雨想夸青綠很聰慧。 但她已經(jīng)主動往前一步,緊緊拽住了柯夜的手。 她說:“別丟下我,我和你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