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十九歲的他
夜色剛剛泛起,月明星稀,整個天空都被霓虹照亮。 靠墻的露天樓道,頂燈還未打開,幽暗而寧靜。 一縷銀色的月光自朱紅瓦檐漏下,打在程思予恬靜的面孔之上。 見證到李楠卑微的暗戀,她的心情也如口中的柑橘般,清甜之中帶著一絲隱隱的酸味。 程思予靜默了片刻,忽然聽到對面的門咯吱響了一聲。 厚重的木門拉開了一絲的縫,她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她急忙把手伸進(jìn)敞開的托特包里,握緊一件東西。 抬頭的時候正對上門后一雙渾濁的眼,是那位獨(dú)居的中年男子,鐘力。 她僵硬地沖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鐘力在門后發(fā)出兩聲干澀的笑聲,透著說不出的怪異,又把門猛地關(guān)上了。 程思予趕緊轉(zhuǎn)身,掏出鑰匙來開門,關(guān)門再插上門栓,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她沒有馬上開燈,而是貼在門后深呼了口氣。 緊握的手漸漸放松,手心里的是一支防狼噴霧。 她起伏的胸口漸漸平息,再把所有的東西放在門口的沙發(fā)椅上,就向著外面的陽臺走去。 向西的房間,窗戶寬大又明亮,還殘留著隱隱的熱浪。 烏色的舊木地板,在她的腳下咯吱咯吱地響著。 她租的只有一間房,屬于一進(jìn)門就能看見床的那種,但是卻有一個很大的陽臺。 正是因為這個陽臺,讓她在第一眼看見窗外風(fēng)景的時候,就決定了租下這個房間。 她把桌子椅子擺在陽臺上,平時吃飯工作都在這里,還去買了幾盆植物放在旁邊。 推開陽臺乳白色的老式木窗,在她面前展現(xiàn)的是一個有著紅色跑道的足球場。 視線前移,燈光熾亮,紅綠相間的地面,是幾個露天的籃球場。 S大的安寧路校區(qū),也是當(dāng)年沉之越念書的地方。 沉之越的那張照片,就是在這里照的。 程思予半趴在陽臺的窗欞上,托著腮眺望前方的球場。 她想起白天時候,她和袁玫說過的對話。 你們關(guān)系好嗎? 還不錯,他比我大四歲,一直把我當(dāng)meimei一樣照顧。 程思予抬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柑橘特有的酸甜味道一下涌入鼻間,沖得她有些發(fā)澀。 記憶里的南方小城林溪,滿是柚子花香的小院。 綠油油的柚子樹葉不停地晃動,不時灑下細(xì)細(xì)的黃色花蕊,落滿一地。 奶奶坐在小凳子上,把沃柑一瓣瓣地剝給她吃。 她趴在一張紅藍(lán)白相間的防水布上,拖腮翹腳看著一本畫冊。 “丫丫,快點(diǎn)長大呀,長大去見見你的親哥哥?!?/br> 那個時候,年少的她傻傻地問道:“我的親哥哥嗎?在哪里?” “是啊,親哥哥?!蹦棠绦Σ[瞇地摸著她的頭,“在江城啊。” “哥哥名字叫什么呀?” “沉之越。” 程思予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了轉(zhuǎn),“可是奶奶,為什么我姓程,之越哥哥卻是姓沉?” 奶奶愣了一下,卻是沒有正面回答,目光卻是漸漸地黯淡了下去。 “等你長大,去了江城見到他就知道了,那可是個繁華的大都市。” 年幼的她,只得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溪,她魂縈夢繞的故鄉(xiāng)。 清澈見底的隱江,環(huán)繞著古老的城墻,墻根之下爬滿濃綠的青苔。 青石板路筆直通往江邊,搖曳的鳳尾竹倒影在碧綠的江水之中。 和江城的相思江截然不同,相思江白天夜晚都有熱鬧的游艇穿梭其間,人流如云。 而隱江還保留著舊日的小竹船,以傳統(tǒng)的方式招待著過往的游客。 他們都是繁華大都市里的一份子,而她則一直成長在這個南方小城。 兩個天差地別的城市,就如同他和她的差距。 他和她之間,也早就沒有任何的交集。 唯一和他們共同交集的奶奶,在一個盛夏的夜晚病逝。 奶奶的去世,讓她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愛她的人。 她在靈堂里等了整整兩天,也沒有等到奶奶口中的之越哥哥。 也許,他早就忘記了關(guān)于林溪的一切。 包括,她這個meimei。 程思予從回憶里脫身出來,從角落一個老式皮箱里,拿出一本紅色的文件夾。 起身的時候,她的目光從皮箱里另一個藍(lán)色的本子之上,一掠而過。 小圓桌上攤開厚厚的一本文件夾,全是關(guān)于沉之越的各種資料。 有從雜志上剪貼下來的,有從網(wǎng)站上打印下來,還有一些是她手寫的。 文件夾里的資料比會議室里的更詳細(xì),按沉之越從小到大的時間線一一排起。 程思予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一頁一頁劃過,落在他的每一張照片之上。 純稚的童年,青澀的少年,她的手指最后落在兩個月前的一場頒獎儀式上。 沉之越西裝筆挺,舉起設(shè)計大獎的水晶杯,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白凈,修長,骨節(jié)分明。 和籃球場上握球的那只手,一樣讓人印象深刻。 只是,比起這個時候的他,她可能更喜歡籃球場時候的那個他。 只可惜,十九歲的沉之越,她并沒有真正見過。 --